幾天后，也就是十月五號，原是陳青茹和宋衛明約定辦婚禮的日子，現在正好宋衛明他伯父下葬，所以今天的客人尤其多。

陳青茹最不喜人多，人一多就仿佛在打仗，整個辦葬禮的場地上激起一蓬一蓬人們看不見的黃塵，那種嘈雜，喧囂，便是再說服自己也忍不下去，于是有意地與他們隔開一段距離，走到馬路邊去。

這時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了，掏出來，看了一眼來電人，竟然是羅文良媽媽，立刻按下接聽，只聽那邊用略微哽咽的聲音喊：“陳老師，您現在忙嗎？”

“哦，不忙，怎麼了？”

“文良他休學了。”

“什麼？怎麼會休學？”

接著羅母就將羅文良的況向一一道來。原來他雖然考上了大學，但抑郁癥狀卻并未隨之緩解，甚至因為一次社團活中被排而加重了，之后他逃了一禮拜的課在寢室睡覺，班導打電話給家長，羅母才知道羅文良最近狀態不好，于是買了當天的高鐵票過去他學校，帶他去醫院，這次測試結果顯示他已重度抑郁，醫院給他開了些藥，他現在就休學在家吃藥。

陳青茹心頭仿佛有重石著，說：“還是先治病吧，學業以后還能續，和心理健康要。”

“陳老師，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文良已經畢業了，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不應該，但是我覺陳老師你人溫善良，希你有空可以來看看他，他……”羅母說著，最后幾個字哽咽了。

陳青茹連連點頭，當然電話那頭是看不見的，說：“好，我會空過來看他的。”

“多謝陳老師，那您先忙。”

“好，再見。”

陳青茹掛了電話，心上那塊大石還沒有移開，加上這背景的哀樂，更深深嘆了口氣，仰頭天，太亮得那麼刺眼，刺得眩暈，突然不知自己在何方，這時本能地去尋找自己最悉的人。

馬路這一帶的地勢略高些，站在這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宋衛明，疑心那真的是宋衛明，他一全黑的休閑服，好像比印象里的胖了，腰圓滾滾的，他在跟人說笑，如魚得水，總之與現在的心完全相反，不知怎麼有點討厭他這樣子。

聽說人時時刻刻都在分泌多胺、啡肽等激素促使人到愉悅，不然里骨骼所帶來的痛楚就會令人難以忍。

想，與宋衛明也是一樣，當的濃度足夠時，人分泌的多胺、費蒙使原諒對方的一切缺點，而一旦的濃度減，分泌的激素不足時，人與人的磨合就好像骨骼之間的磨合那樣，疼痛得難以忍。

到絕，因為看著他們的流逝，卻沒辦法抓住它。

可能怎麼辦呢？

寧愿不去看它，把頭埋進沙子里。

調轉視線，去看馬路上來往的車輛，沒一會兒，就見林寶鶯帶著小兒佳佳過來了，同來的還有的丈夫，兩人一個走在前，一個帶著孩子走在后，如果不是認得，一定以為他們兩個是陌生人。

林寶鶯比過年那會兒更見得胖了，穿一件米黃的薄外套，黃總是最點眼的，要配一張年輕燦爛的臉才合適，而林寶鶯臉憔悴，渾散發著一子揮之不去的喪氣，所以的喪氣點眼了，的麻木的神態在眾人之間彰顯。

沒有人愿意靠近負能量的人，陳青茹倒不是不想過去打招呼，而是看他們夫妻的狀態，恐怕剛吵完架，過去和聊天真怕自己又忍不住勸離婚。

雖然不過去打招呼，但總忍不住注意林寶鶯，后來吃午飯時，林寶鶯和丈夫就在他們旁邊那一席，所以劉春輝的大嗓門聽得一清二楚：

“別給佳佳吃辣的，之前拉肚子不就是因為吃了麻辣兔頭，都是你吃辣，帶壞了。”

“那個鴨里半碗都是辣椒，這塊鴨給放湯里洗一洗再吃。”

“佳佳，你老實一點好好坐著，不要蹭來蹭去。”

……

全程他只開了口，事都是林寶鶯在做。

陳青茹仔細觀察了下，林寶鶯從頭到尾沒與老公對視過，也沒接過一句話，記得過年那會兒他們夫妻倆還吵架來著，不知今天一直沉默是因不想在眾人面前丟臉，還是已經麻木。

陳青茹這一桌也吵得很，是大家在關心亮亮的眼睛，有幾個不很的親戚問他：“亮亮，你平時學習太用功了吧，怎麼小小年紀就戴起眼鏡了？”

“我家那個初三才開始戴，亮亮好像還在讀二年級吧？”

陳青茹也看了眼亮亮，他戴著一副藍鏡框的眼鏡，鏡框是橢圓的，邊框略，仿佛很重地架在他鼻梁上，不知道是否弱視的人佩戴的眼鏡特殊，從陳青茹這兒看，他鏡框后的眼睛分外大，像青蛙一樣。

作為老師，最看不得孩子罪，所以心里又想著待會兒還得再問問吳老師可有認得的眼科醫生。

飯桌上幾個親戚還在問亮亮眼睛怎麼了，終于宋文秀不耐煩了，“他弱視，剛檢查出來的！”

靜了一瞬，然后桌上兩個婦人慨：“啊？那真是可惜了！”當然們可能連弱視是什麼也不知道，但都知趣地不再深問。

這個話題本可以很快揭過去，但偏偏劉文啟嘀咕了句：“之前文秀懷孕有段日子總是吐，那兩個月什麼都不吃，就吃水果，怕是那個時候發育不良的。”

宋文秀瞟了眼劉文啟，冷冷一笑，“這樣論起來，別國打仗怕都要怪到我頭上了！”

“你這話……唉，我就是說說，你生什麼氣啊？”劉文啟微慍。

“我生氣，我要為這個生氣早氣死了，之前亮亮說他眼睛看不清楚，你這個當爹的上過心嗎？要不是我你帶他去醫院，怕是現在還不知道呢！”

“說得好像你又上心了一樣！”

……

桌上的人見小兩口吵架，都有點不自在，馬上有個老一輩的親戚談論起今天的臘，其余人見狀，忙都附和，把這點子不愉快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