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號陳青茹和宋衛明返程。

車從車庫里開出來，劉春梅把腌好的兩盒酸菜從車窗口遞給陳青茹，他們好好保重，別太勞累，旁邊宋文秀微笑著向他們道別，“一路順風，”然后拉扯手邊擺弄模型的亮亮，“快給舅舅舅媽說再見啊！”

亮亮抬起頭，一臉生無可地向陳青茹揮了揮手。

陳青茹微笑說：“回去吧，不必送了，我們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點，慢點開！”

“知道了，回吧！”

車緩緩駛出去，緩緩的，仿佛有點不舍，等到拐角，陳青茹回頭，從后擋風玻璃里看見宋文秀拉著亮亮已經往樓梯口去了，只有宋峰夫婦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

陳青茹突然想起過年那會兒來宋衛明家，宋文秀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該跟衛明去老太公家拜個年，好讓他老人家安心”這類的話。宋文秀就該是那樣子，不該因有求于就在面前做戲，畢竟陪演的人也累。

這時宋衛明突然瞥了過來，“你笑什麼？”

“啊？我笑了嗎？”陳青茹上自己的臉頰。

“笑了，而且笑得很諷刺，”宋衛明說。

陳青茹更笑起來。

今天天，車剛上馬路不久天上就飄起了雨，車窗玻璃上粘上了小水珠子，一粒一粒，細細，一片一片，漸漸整片的玻璃都被覆蓋了，那水珠子把窗口封了起來，把他們封閉在車里。

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兩人的距離仿佛拉近了，這時候必須要說點什麼，奇怪怎麼會有這樣的，和宋衛明是親得不能再親的夫妻，這種況不說話也不該到尷尬的。

看著面前那只一直在搖晃手臂的招財貓，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地問：“那個……姐什麼時候帶亮亮過來住啊？”

“一周之吧，”宋衛明眼睛盯著前面，在看路況。

陳青茹點頭。

瞅了眼宋衛明，他的側臉鋒利，尤其鼻梁高聳，沒由來的到力，某個建議在口里轉了個彎兒，又吞了下去。

……

第二天陳青茹就去學校上課了，這天有六節課，上完人就蔫了。

一回到辦公室，就往自己位子上一倒，開始閉目養神，溫老師遞給一塊士力架，問：“怎麼覺你放假回來后人更疲了，不是沒辦婚禮嗎？”

陳青茹接過士力架，有氣無力地說：“但是參加了一個葬禮。”

溫老師啊的一聲，“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伯父？”

“對。”

“幸好你們婚禮推遲了，不然兩邊趕在一起，就難看了，我家就有個表嫂的婚禮和長輩的葬禮趕在一起的，就差了五六天，后來嘛，我表嫂家就沒消停過，雖說我們不該相信封建迷信，但有時還真不得不信。”

這話正中陳青茹的憂，坐直了子，問：“不消停，怎麼個不消停？”

“就是婆媳矛盾唄，還有總也懷不上孩子，好容易懷上一個，六個月的時候胎停了。”

皮疙瘩立刻從后背漫上來，溫老師還在說，陳青茹靜靜聽著，但那聲音仿佛在遠了，心不在焉地剝開士力架的包裝紙，心不在焉地咬下一小口，太甜了，甜得發苦。

當天下午開車回去的路上，看見超市，還記得要去買菜和零食，過幾天宋文秀和亮亮就要過來了，不知道小男孩兒都喜歡吃什麼，就詢問導購，蹲在那里選了好一陣。

雖然不喜歡宋文秀，但是心疼亮亮的。

因為在超市的這點耽擱，到家時晚了二十幾分鐘，自然當天的晚飯也就晚了半個小時，飯桌上，宋衛明沒說什麼，但臉不甚好看。

陳青茹看出來了，不過有些事不挑破反而是好的，不想再跟他因為一點小事吵架，所以全程埋頭吃飯，一語不發。

迅速拉完碗里的飯，沒在他邊多逗留一刻，就起去房間鋪床了。

家是個三室兩廳的房子，和宋衛明住一間，另外兩間房通常空著，其中一間跟宋衛明吵架時會去住，另一間空了太久都沒有人味兒了，于是提了水進去，洗洗，大概半小時才把衛生搞好。然后又給兩張床鋪上全新的藍褥子，再把被芯套上今早剛洗好的藍星空被套，被套散發著清新的的味道，簡直完，甚至還想到要噴一點空氣清新劑，好讓這兩個房間從觀到氣味都令人心生愉悅，如此就能彰顯這個主婦的盡職盡責。

可為什麼要這樣盡職盡責？

不過去買幾樣菜和零食耽誤了點時間，晚飯做晚了而已，就這，還都是為了他的親姐姐親外甥，他怎麼能給擺臉？

鼻子一酸，眼淚就要來了，但不允許自己為了這點小事哭，于是仰起頭，生生把眼眶里的淚回去。

不知怎麼進婚姻，人就好像被安上了職責，變一臺機，各人負責哪一塊，應該完什麼，應該在什麼時候完，都是定好了的，不在紙面上規定，卻在人心里寫著，誰一不小心延時了或沒完，就必然造另一個的期待落空，然后就發小，尤其他們剛鬧過矛盾，一點小事就足以把才熄滅的火堆再次點燃。

可只是些小事啊，怎麼能這麼累？

陳青茹累得癱倒在鋪好的床上，整個人都松散開了，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仰頭天花板，一片茫茫，什麼也沒有，只一盞白的燈在中間，那燈表面涂著銀的花紋，層層疊疊，直開到邊沿，還在開，要開到外面去。沒有空間了，它們堵塞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