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緩解學生們的力，學校晚自習的上課鈴聲被校領導改了古箏演奏的高山流水。

林初從未如此時般期待樂聲響起的那一刻。

當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回到各自的教室里，晚自習坐班的老師們手里握著保溫杯從年級辦公室里走出來的時候，林初蓄謀已久，趁著這短暫的時刻，飛快地跑到班級門口，左顧右盼，確認走廊上沒有往來的人后，“嗖”地從扶手上取下袋子，藏進寬大的外套里。

見回來，楊涓站起來，讓坐進去，“干嘛去了？做賊似的，跑進跑出。”

“沒事。”林初抿著，不讓笑意泄出來，只是搖搖頭，悄悄將禮品袋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直到晚自習結束，回了寢室，才爬到上鋪，拉上床上的簾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禮品袋，拿出了禮。

是一個做工致的小雪球。

在雪球里，有幾間艷麗的紅屋頂的房子坐落在白皚皚的雪地之中。

搖一搖，旋即翻過了手腕，將雪球倒過來，再正過來。

天空中開始落下細細的白雪花，紅的屋頂慢慢被白掩蓋。

當回憶中的雪與窗外的雪重疊在一起之后，林初的眼神漸漸聚焦。

恍惚中，聽見了臺玻璃門上有清脆的聲響。

一聲。

兩聲。

是有人在敲門。

林初遠遠地去……

“先不跟你說了，我這邊有點事。”林初的心跳頓時落了一拍，握著手機說，“抱歉吵醒你了，你再睡會兒吧。等我回來請你吃飯。”

“好。”蔣予溫應下后，仍是不放心地囑咐，“如果睡不著，可以打給我。”

“我知道。”

語音掛斷后，林初一步一步走向臺，那抹修長的影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站在幽暗的夜與雪白的地面之中。

這門許久未曾開過，被冰雪與寒冷粘住，手上用了些力，才將它打開。

“又下雪了？”林初撇過頭去，看了一眼。

好像沒有。

可是，周沅也烏黑發上停駐著點點白雪，是從何而來？

注意到的目，周沅也在玻璃門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他輕晃了一下頭，雪花落下了，“大概是剛剛修燈的時候，到了屋頂的雪。”

“修燈？”抬眼，眸中含著疑問。

“你門口的燈壞了。”他說。

“接下來還有住客嗎？”

“沒有。”

“我明天就走了，其實你不用急著修。”林初垂眸，補了一句，“我也用不到了。”

周沅也默然，“嗯。”

可，還是修了。

冷風如流水般淌進了房間里，將林初團團圍住。

“這麼晚了，”林初猶豫了幾秒，問，“有事嗎？”

周沅也不覺放輕了聲音，“你想看極嗎？”

“極？”林初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一下子忘記了兩人之間的微妙氛圍，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今晚有極？”

“加件服，出來吧。”周沅也吩咐道，“我在正門等你。”

“好！”林初迅速地跑回客廳，拿起厚實保暖的服套上，等轉，臺的門已被他關好，不過他沒有走。

等收拾好，周沅也才慢慢踩著雪，繞著民宿，回到正門。

林初打開大門，頭頂的燈明亮如白晝。

不自覺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有些刺眼。

周沅也手擋在的眼睛上，卻沒有，“走吧。”

“我們去哪兒？”林初問。

“往前走一點，沒有房子遮擋的地方，視野會好一些。”周沅也雙手兜回答。

他的服下擺沒有扎，被夜風吹得呼啦啦地響。

林初看了幾眼，還是忍不住手扯住了他的角。

周沅也的腳步頓了頓，停下來。

林初低著頭，將他側的按鈕輕輕按下，為他調整繩子的長度。

調好一邊，然后換了一邊。

大概是因為天氣太冷了，繩子被卡住了，用力扯了扯都沒有反應。

他站著沒，“算了。”

不甘心又扯了一下，還是沒有功。

周沅也出了手，覆在被凍紅的手上，“我不冷。”

林初的睫輕輕一，抬起頭，“風很大的。”

的眼睛很漂亮，在雪下泛著的水，他強迫自己不去看，等松開手后，也將手收了回來。

“沒事。”

林初不再說話。

兩人走了一會兒，距離民宿大約有幾十米遠了。

“這下面是什麼？”林初察覺到腳下的雪層越來越松，如同一腳踩進了棉花中，行走艱難。

他們沒有走在大路上。

周沅也帶來到空曠的地方，“這里本來是田地，冬天種不了什麼，就只能看見雪了。”

“奧斯汀說這一片的民宿都是你的？”林初的下被羽絨服捂著，聲音顯得不那麼清晰，“那你是農場主嗎？很有錢的那種？”

周沅也不置可否地說：“還好。”

“噢。”

走著走著，林初忽然一腳踩空，這里的雪層是虛的，很快就陷了進去。

想把腳拔出來，但是掙扎了幾下，反倒令另外一條也陷其中。

“周沅也。”

比走快半米的男人，聽到聲，這才發現雪已經淹沒了的大。

于是，謹慎地走回兩步，到面前。

“幫幫我。”林初可憐兮兮地出雙手。

周沅也站穩后，傾向前，“雙手環住我的脖子。”

林初依言照做。

下一瞬間，周沅也長臂一展，穩穩地攬住的腰，將人抱了出來。

的，輕輕過他的側臉，如同一抹火星，散發出炙熱的火花。

他的下頜繃，后槽牙了，淡然的目被撕開一條幾不可見的裂，很快又合上了。

林初被他抱著，穩穩地落地，站在安全區域，“謝謝。”

“小心一點，這里的雪……”周沅也的話還沒說完，腳下便淪陷了。

林初想要抓住他，卻只掠過他的角，最終手心空空，只有空氣。

這里的雪層“二次坍塌”，比剛才的嚴重許多，周沅也整個人直接躺了進去，被雪包裹住了。服上，頭發上，連睫上都被揚起的雪粒濺到了。

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起了，仿若一潭春水被微風吹起粼粼的波。

“你……還好嗎？”林初微微彎腰，同地看著他，卻又不由覺得他狼狽的模樣有幾分好笑。

好像只有在這時候，周沅也才不是那個遙不可及的人，而是鮮活的，曾予微笑，與牽手，與接吻的人。

夜風輕拂，吹來了清淺的笑意。

周沅也靜默了，手拭臉龐，撣掉上的雪，思忖著該如何從這雪中掙出來。

“需要我幫忙嗎？”林初臉上的笑意沒有毫收斂，連眉眼都彎了起來。

周沅也嘗試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林初就站在邊上，津津有味地看著他。

還是不行。

他只好對說：“拉我一把。”

林初笑著慷慨地出了手，卻在他將要握上時，驀地收了回來。

“？”周沅也的眸子沉了下來。

“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林初的雙眸明亮如星，笑意漸漸被認真取代。

周沅也問：“什麼問題？”

“你喜歡我嗎？”

在無數個開著夜燈，共同刷題，最后累著睡去的夜晚。

在那些傾盆大雨忽然落下，看見班級后門邊上佇立著的雨傘的雨天。

在每一次考試之前，收到藏著“加油”紙條的巧克力的清晨。

其實想問的是，以前的你，喜歡過我嗎？

林初的眼睛被風吹得水盈盈。

冰天雪地之中，萬籟俱靜。

風的喧囂仿佛忽然消失了。

不算太長的靜默之后。

“喜歡。”周沅也如是說。

他不輕信，更不相信一見鐘，可是，這一切到了林初上，就了悖論。

的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悉，一顰一笑都吸引著他，就如同此刻。

林初笑了。

就當是給曾經的自己一個答案吧。

周沅也仰著，總覺得的眼神中蘊著許多他看不懂的東西。可是沒來得及等他開口詢問，林初就背過去，繼而張開雙臂，向后傾倒在他的旁。

“你……”周沅也頓時失語。

過了片刻之后，兩人都躺在白茫茫的雪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看，極！”林初驚嘆。

蒼穹之下，一條絢麗飄渺的綠帶縈繞在天際，似是滴落在水中的料，淺淺的綠在如墨般的底中暈染開來。

“嗯。”周沅也溫應聲。

“你是不是看過很多很多的極了？”

“嗯。”

“會厭倦嗎？”

“不會。因為每一次的極都不一樣。”

“就像‘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林初想起他們一起背過的辯證法思想。

周沅也的角微微勾起，目寂寥，似乎越過遙遠的天空，想起了什麼。

林初安靜地看著他仰著星空的側臉，聽他輕聲地說：“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各有各的活法。有些人是為了名聲，有些人是為了地位，有些人是為了利益，有些人為了……”

他的話未完，就問出了口：“那你呢？”

“為了‘驗’。”周沅也側過臉來，黝黑的眼眸仔細地看著，“每一天的日出，每一天的日落，每一天的風吹過的，每一天的雪落下的節奏，都是不一樣的。”

林初的手攤開在雪地之上，慢慢收攏，攥住的那團雪，被的溫融化凝了冰。

“還有呢？”

被他的眸蠱，林初不自地翻而上，俯視著他。

擔心摔下來，周沅也輕抬起一只手，虛虛地環在的后。

“還有……”他已經無法思考。

的吻，在他的凝視下，緩緩降落。

溫地落在他的上。

“還有，每一次的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