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後，謝師宴是每個畢業班的必備項目。高三一班的謝師宴，定在三天後的晚上。

“唉，說得好聽謝師宴，不就是散夥飯嗎。”

電話裏，楊悵然地嘆了口氣，難掩憾道：“許芳菲，我好難過，班上的最後一次集活我都回不來。”

說著，忽然一頓，突發奇想道：“不然我馬上訂個票，溜回來？”

“噗。”許芳菲噴笑一聲，把手機夾在肩膀上，從櫃裏取出一件淺襯衫，無語道：“謝師宴還有兩個鐘頭就開始，別說你坐飛機，你就是坐登月火箭也趕不上呀。”

楊頓時肩膀一垮，喪喪道：“也是哦。”

“好啦，別郁悶了。”許芳菲耐著子聲哄：“乖乖待在雲城，準備你下個月的雅思考試，知道嗎。”

“OKK。”楊應完，一陣嘈雜人聲突兀響起。楊把手機拿遠幾公分，和旁人談幾句，接著便道：“我這有點事，先不跟你聊了。”

“那掛了吧。”許芳菲說，“我也準備換服了。”

正要掛斷，聽筒裏忽然又輕喚：“欸！等等！”

許芳菲狐疑，耳朵重新湊近手機：“唔？”

楊支支吾吾，言辭閃爍，半天都沒給出下文。

這下許芳菲倒是稀奇了。楊歷來就是副直爽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很像這樣忸怩糾結開不了口。

問：“你想說什麽？”

對面的楊又是數秒的安靜。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終于鼓足勇氣出聲：“之前你全神貫注備考，我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江源參加高考了嗎？”

“江源？”許芳菲皺眉回憶了下，說：“沒有。他高三下期就已經輟學，聽說跟著他爸爸去口岸對面搞邊貿了。”

“哦。”楊很輕地應了聲。

許芳菲又問：“你莫名其妙打聽江源做什麽？”

楊舌頭打了個結，蓋彌彰地幹咳一聲，道，“就、就隨便問問嘛。”

許芳菲雖是個一門心思攻學習的學霸，但孩這種生，天生就對某些事敏度高。從楊的態度裏覺察出幾分端倪，略思索，旋即微驚：“楊，你該不會對江源……”

“你別瞎想！我可沒有。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再見。”楊像是被嚇住，慌慌否認完便噠的聲切斷連線。

許芳菲舉手機的胳膊垂下來。看著通訊錄裏“楊”這個名字，心驚疑織，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江源從高一開始就是班上的倒數幾名，煙喝酒，打架翹課，人長得倒是不賴，高高的個子，健康的，再配上含著春水的一雙眼，桃花運旺盛。高中兩年半時間，他往過的孩數不勝數。

班主任經常指著江源的鼻子，罵他是爛泥扶不上牆，江源也總是嬉皮笑臉，毫不為所。

許芳菲想不通，楊喜歡江源什麽。

同時也慶幸，楊在高三這年去了雲城，阻斷了和江源的一切可能。

辦謝師宴的酒樓是高三一班的班委們定的，在一家名“四季緣”的酒樓，吃中餐。

晚上七點整，許芳菲準時到達用餐地點。

大廳吃飯不方便，班委們很心，專程定了一個能擺下四張大圓桌的雅間。

此時，四張桌子分別都坐了人，離開高中校園的大家換上便裝，燙發的燙發，化妝的化妝，個個都煥然一新，用楊掛邊的網絡流行語來說，“值噌噌飛漲”。

唯有許芳菲，素潔淨紮馬尾，和高考前沒有任何差別。

但，盡管如此，仍是謝師宴上最醒目的焦點。

男生們打量，孩們也悄悄觀察。許芳菲的臉，長得著實特別，豔極的五本該有攻擊，可偏偏又有一張偏圓的臉型、一副溫平和的眼神，當擡眸向你看來，你不會有毫不適，只會嘆世上竟會有如此佳人。

清水出芙蓉，無須任何的裝扮雕飾，就已足夠賞心悅目。

這樣的孩是上帝寵兒，仿佛對心生嫉妒，是種罪孽。

不多時，學生們差不多都已到齊，班委們也將各科老師請主位落座。

謝師宴的第一個環節，是班主任作為老師代表，對學生們送上祝福寄語。

“同學們，高考已經過去了，回顧高中三年，我們既是師生，也是并肩作戰的戰友。大家辛苦了。”離別之際，楊曦哽咽了下，朝學生們鞠躬致意。

掌聲雷鳴般響起。

……

晚上八點多，謝師宴已近尾聲。生們吃著飯後的甜品水果聊八卦，男生們還在拉著各科老師喝酒，他們大著舌頭紅著臉，酒作用下，仿佛了越年齡鴻的老朋友。

許芳菲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坐在座位上發起呆。

耳畔嘰嘰喳喳，同學們說著哪個班的誰誰被告白、哪個班的誰誰準備出國。

那些出現在八卦新聞裏的名字，許芳菲一個都沒聽過。有點無聊，喝了兩杯果，起去洗手間。

能容納六十人的大包間，洗手間卻只有一個，顯然供不應求。看了眼排在門口的小長隊，默，只好離開包間另尋出路。

酒樓四樓是茶坊，這一層食客稀，洗手間也空無一人。

許芳菲走進去。

洗完手，下樓回包間的路上，收到一條楊發來的短信息。掏出手機看了眼，正敲字回複，沒留神，差點兒撞到一個人上。

酒氣撲鼻而來。

許芳菲愣住，慌慌收好手機擡起頭。面前的年戴著無框眼鏡，姿清而修長，喝了酒的緣故，白皙雙頰呈現出稀薄的酡，瞳幽深，定定地看著。

“許芳菲？”趙書逸開口，好像有點不確定是。

“嗯，是我。”許芳菲見他這副模樣，有點擔心，試探道：“你走得穩嗎？”

趙書逸像是沒聽見的問句，又道：“許芳菲，我有話跟你說。”

許芳菲：“你說。”

趙書逸：“我喜歡你。”

許芳菲：“……”

聽見這四個字，許芳菲腦子裏生出的第一反應，是他喝醉了。無奈道：“趙書逸，你喝多了。不要說胡話。”

趙書逸卻直視著的眼睛，嚴肅說：“我沒說胡話。我很認真。”

話音落地，許芳菲愣住了，訝然失語。

“從、從高一開始，我就喜歡你。”酒肆下的大腦不甚清明，趙書逸用力甩頭，緩了緩，繼續道：“前幾年我們都忙著學習，現在高考完了，我想……許芳菲，我們的關系，能不能更進一步？”

須臾的悚然震驚之後，許芳菲回過神。沉默了會兒，平靜地說：“我們是朋友，但不會為人。”

趙書逸皺起眉：“為什麽？”

許芳菲依然很平靜，回答：“因為我不喜歡你。”

說完，轉便準備離開。然而剛有作，手腕一，竟被趙書逸一把抓住。

“許芳菲，你不要生氣。你不願意做我朋友，那我們就繼續當朋友。”趙書逸頭痛裂，慌到混，自言自語似的說：“我可以等你，你不要生氣，不要走……”

年喝了酒力氣很大，一向溫潤的人，失了輕重與分寸，五指抓得胳膊鈍痛發麻。許芳菲嚇了一跳，用力掙紮起來：“你幹什麽？放開我……”

趙書逸非但不放，還用力將前的拉拽過來，手想要抱。

這個舉，瞬間令許芳菲的緒由震驚轉為憤怒。皺起眉，用盡全力將趙書逸狠狠推開。

清秀年步子不穩，踉蹌兩步往後退。等他扶牆站定，重新吃力地擡眼去看許芳菲時，視野裏只剩下一道頭也不回的背影。

“……”趙書逸酒醒過來一半，後悔懊惱，頹喪地靠牆跌坐在地。

謝師宴之後，趙書逸給許芳菲打過三次電話。

許芳菲一個都沒接。

他便又發來一條短信息，寫著：【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許芳菲，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許芳菲這樣的格，很出現尖銳的緒，即使出現，延續的時間也不會太長。謝師宴那個晚上，趙書逸的確唐突過分，但窩火了幾天，之後便逐漸平靜。

繼而産生了一個思考。

分明不是第一次和異肢接，為什麽，對于趙書逸的，會如此反排斥。

許芳菲趴在書桌上，著窗外的天空，思考了整整兩個小時。傍晚時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夾雜著孩的驚恐哭鬧，將的思考打斷——

“臭婆娘，以為躲到這兒來我就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你來幹什麽？給我滾！”

“老子讓你拿錢，你聾了？”

“我拖著個孩子還得養活自己，哪兒來的錢給你！要錢，你幹脆殺了我論斤賣！”

“你別以為老子不敢！”

“嗚嗚嗚，爸爸，爸爸你不要打媽媽……”

……

爭吵聲越來越大，沒幾分鐘便演變打罵。

桌椅板凳全都挪位，發出刺耳的乒乓響，接著又是鍋碗瓢盆被狠狠砸碎的靜，小孩被嚇得大哭，撕心裂肺。

許芳菲皺起眉，很快分辨出，這些聲音全部來源于一樓。起走出了臥室。

喬慧蘭也聽見了那些聲響，正瞧著閉的大門方向，神擔憂。

“媽，怎麽回事？”許芳菲不解地問。

“應該是周明月家裏。”喬慧蘭說。

“周明月？”

“就樓下那個單親媽媽。”

周明月條件艱苦，時不時就會上樓問喬慧蘭借些生活用品，喬慧蘭也是能幫就幫。久而久之，兩人也絡起來。這會兒見周明月有了麻煩，思量再三，還是決定下樓去看看。

正要開門下樓，卻被許芳菲阻止。

“媽。”許芳菲拉住喬慧蘭的胳膊。

喬慧蘭看向。

許芳菲知道周明月是癮君子，又不好跟母親直說。眼神複雜，道：“你教過我的，不要多管閑事。”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一聲子的尖。

許芳菲閉上眼糾結幾秒，最後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淩城警察的出警效率很高，沒一會兒，警車便來了。

兩個警走進周明月家，一番盤問觀察，很快便發覺這對發生爭執的男有問題，給兩人戴上了手銬。

“，幹嘛啊警！”男人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道，“警，我是正經公民，我只是和我老婆吵個架，頂多算是家庭糾紛，不至于給我上這玩意兒吧！”

“廢話！”男警警一指，厲聲呵斥，“先跟我們走一趟。”

男人沒轍，罵罵咧咧地被押著帶走。

周明月被打得鼻青臉腫，仍掛心著年的兒，轉頭看向旁，焦急說：“警察同志，我兒還小，你們把我抓走了，怎麽辦？”

警：“沒有其它親屬嗎？”

“我爹媽早就不認我了……”周明月流下眼淚，苦苦地哀求，“求你了警察同志，別抓我，我還要照顧我閨……”

這時，樓道的許芳菲平靜地開口，說：“這段時間，小萱可以住我家。”

周明月渾一震，轉過頭，朝許芳菲投去激的目，哽咽道：“謝謝……謝謝你。”

警車鳴著笛駛離9號院。

許芳菲走進遍地狼藉的出租屋，在衛生間的角落發現了李小萱。小娃抱著一個髒兮兮的洋娃娃，瑟著，似乎極度恐懼，渾止不住地抖。

許芳菲走近，聲說：“小萱，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小孩遲疑片刻，朝點頭。

第二天，許芳菲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是江敘打來的。江敘告訴許芳菲，男人李強，是周明月的男友，也是李小萱的親生父親。李周兩人的尿檢都呈，要先拘留十天再一起送戒毒所。

李小萱只好暫住在許芳菲家。

小姑娘世可憐，從有記憶起就一頓飽一頓，跟隨癮君子父母顛沛流離。

許芳菲家清貧、簡單、溫馨，了小姑娘暫時的避風港。幾日相下來，李小萱也越來越喜歡這個漂亮溫的姐姐。

這天，許芳菲正拿著一張報紙，瀏覽著全國各大高校的招生簡章。小萱趴在許芳菲肩膀上陪一起看，忽的，眨了眨眼睛，冷不丁問道：“菲菲姐姐，你說，我們為什麽要活著呀？”

許芳菲一愣，覺得奇怪，手輕輕拍拍小萱的腦袋，聲細語：“為什麽這樣問？”

“因為我仔仔細細想了很久。”小孩面容天真無邪，歪了歪腦袋，語調無比誠懇：“發現，我好像想不出什麽活著的好。”

許芳菲耳朵：“好好活著，你就可以吃到很多味的食，看到很多麗的風景，到很多可的小夥伴。這些難道不是好？”

李小萱眼裏的暗下去，垂了頭，聲音也越來越弱：“但是，活著真的好累好難，好辛苦。”

每個人的出生不同，際遇不同，對生活的與態度自然也不同。許芳菲無法對這個可憐的孩子同，但心疼小萱的早與悲觀，用手掌捧住小娃白皙卻清瘦的小臉，說：“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有了信仰，就能堅定地活下去。”

李小萱好奇地看：“什麽是信仰？”

許芳菲想了想，以自己的知識水平回答：“信仰嘛，就是所謂的神力量。”

“聽不懂。”小丫頭更不明白了，勾著許芳菲脖子，撅起聲撒：“菲菲姐姐，你給我舉個例子。你的信仰是什麽呀？”

“其實我也是個迷茫的人。”許芳菲側目，眺向遠方的天空，緩緩道：“不過，以前有一個人告訴我，當你迷茫搖時，就低頭看看腳下的土地，它就是刻進每個人骨的信仰。”

我們走過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個足跡，都會被它鐫刻銘記。

它也將支撐我們，度過生命中每一個寒冬。

許芳菲報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并被提前批次錄取。

軍事工程學院的綜合水平，在全國所有軍事院校排名前三，因其校址位于雲城，又被簡稱為“雲軍工”。

錄取通知書寄來的那一天，喬慧蘭正在9號院裏幫八十歲的張阿婆摘豌豆尖。

送快遞的老黃在喜旺街一帶跑了好幾年，和9號院的老街坊們大多識。他把通知書到喬慧蘭手上，笑道：“恭喜恭喜啊，喬大姐！你家菲菲被雲軍工錄取了！”

喬慧蘭喜出外，一個激，險些將摘好的青菜打翻在地。

霎時間，滿院子的人都聞訊出門。抱小孩兒的大媽，拄拐杖的太公，端著飯碗的租房客，所有住戶都聚集在一起，滿臉喜地議論著，又是誇贊，又是豔羨，簇擁著喬慧蘭往3棟2單元的門。

喜旺街這塊地，幾十年都沒種出個像樣的秀才，突然出現了一個軍校生，未來的國之棟梁，無疑是天大的新聞。

更何況，這個軍校生國之棟梁，還是個大眼長發、水靈靈的娃娃。

許芳菲了整條街上的明星。

短短幾天，家裏收到的米面糧油就堆了山，數年未曾聯系過的親戚們也紛紛“詐”，打來電話殷殷關懷。就連居委會和街道辦，都派了人專程上門道喜，拍著脯表示“有困難盡管提”。

外公躺在病床上，瞧著一撥又一撥親戚鄰居踏破門檻，無奈地搖了搖頭。

許芳菲喂水果的作頓住，問：“外公，怎麽了？”

“瞧瞧那些臉。”老人下一努，“當初咱家難的時候，誰都不搭理咱們，現在知道你考上了雲軍工，有出息了，一個個就像惡狗嗅著包子，上趕著湊過來。這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吶。”

許芳菲笑了下，叉起一塊雪梨送到外公邊：“這世道，所有人不都這樣。正常。”

蹲在牆角玩彈珠的小萱也擡起頭，聲氣地學許芳菲說話：“就是。這世道不都這樣！”

外公睨們，笑嘆：“你們這兩個小丫頭倒是想得開。”

許芳菲和李小萱對視一眼，彼此吐吐舌頭抿笑，不說話。

外公將梨咽下，又問：“對了，菲菲。你上軍校之前，應該還要去檢吧？”

“嗯，咱們這兒指定的檢單位是泰城空軍醫院。”許芳菲說，“我都跟媽媽說了，下下周帶我去。”

“好。”外公點點頭。片刻後，擡起能的左手輕輕一招，說，“丫頭，來，靠近點。”

許芳菲眸子微亮，放下果盤傾朝外公靠去。

老人憐地拍拍臉蛋，笑容和藹，“我家小姑娘以後是軍花了，軍校既是學校，也是部隊，記住一句話，服從命令是天職，一切行聽指揮。”

許芳菲笑：“放心吧外公，我知道。”

李小萱一下撲許芳菲背上，喜滋滋道：“好開心好開心！我有個解放軍姐姐啦！”

“快點下來。”許芳菲佯嗔，手撓小萱的：“很重。李小萱你又長胖了！”

小孩咯咯直樂，耍賴不松手。外公看著兩個小姑娘嬉戲玩鬧，心大好，但還是端起長輩的架子，嚴肅數落：“慢點，別摔了！”

聽著屋裏的歡聲笑語，廚房裏的喬慧蘭煲著牛湯，嘆一笑。拿指背拭去眼角的淚珠，仰起頭，遙天空。

這樣好的，已經許久不曾見了。

想：菲菲爸，你也一定很開心吧。

七月下旬，許芳菲托了大伯和大伯媽照看外公以及暫住家中的小萱，隨之便帶上媽媽，用江敘轉的兩張機票去了北方風城。

藍天明淨，白雲千卷，牛羊群，綠草如茵又如海，得不該屬于人間。

吹著草原的風，許芳菲仰頭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至此，終于完了和爸爸的約定。

回到淩城後，許芳菲去找了一份家教兼職，給兩名小學雙胞胎補習數學，補家用。

日子平平順順往前過。

八月底，在媽媽喬慧蘭的陪同下，搭上了來往雲城的高鐵。

淩城太過偏遠，乘高鐵前往雲城，車程將近十個鐘頭。母兩人將大包小包的行囊放上行李架，正吃力地作著，一不小心，胳膊肘撞到旁邊的乘客。

“對不起對不起！”喬慧蘭連忙道歉，“姑娘，沒傷到你吧？”

“沒事兒。”說話的年輕子很高挑，著一襲素長，細細的柳葉眉下是雙澄靜的杏仁眼。面容姣好妍麗，略施淡妝，說話時，雙眼習慣與對方對視，不顯出毫的怯懦，落落大方又文雅。

一晃眼的功夫，人已經拖著行李箱離去，進了車廂最前排的頭等座坐席。

許芳菲著那道背影發呆。

那張臉……好像在哪兒見過。皺了下眉。

喬慧蘭看兒一眼，狐疑：“怎麽了？”

許芳菲回神，擺擺手：“沒什麽。”

放置好行李，母倆人回到各自的座位。喬慧蘭從隨背的大包裏取出一個保溫杯，遞給兒，“喝點水。”

許芳菲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短短幾秒，腦子裏浮現出一幅巨大的宣傳圖：藍天白雲，綠草地，還有茫茫草原上，與風接吻的人……

猛地轉過頭，往頭等座方向去。

想起來了。

那個人，是青年畫家宋瑜。

奇怪，這麽一個傑出的青年畫家，怎麽會跑到那麽混落後的淩城來……難道是找靈？

思索無果，許芳菲了太xue，將這個無關要的問題拋出腦海。

偶遇畫家宋瑜的小曲，很快翻篇。

畢竟是第一次離開淩城去大城市念書，許芳菲有些小興。早在出發之前，就向楊詳細了解了雲城。

據楊說，雲城是全國最發達的超一線城市之一，經濟繁榮，外企衆多，高樓大廈林立，人口數量龐大，每天地鐵的客流量就是淩城總人口的好幾倍。

懷揣著一路的小雀躍與小期待，下午四點多，高鐵組緩緩駛站臺，停穩。

“各位旅客，本次列車的終點站——雲城南站，已經到了，請您帶上行李與隨品有序下車……”

許芳菲和媽媽一起下了車，跟隨人群走出站臺，環顧四周。

偌大的雲城高鐵站仿佛一只鋼鐵鑄的巨，廣袤龐大，遮天蔽日，幾乎是家鄉火車站的幾十倍大。地面的瓷磚幹淨如新，在燈映照下反出淺淡澤，四都是旅客，男老，著時尚。

因正值開學季，高鐵站外全是各大高校的接生，清北、理工、華大、科大……名校彙集。

許芳菲目依次掃過那些高舉的標志牌，然後轉過頭，一眼便看見一抹清新拔的橄欖綠，極其紮眼。

那抹橄欖綠的高在一米八左右，著全套二一式新式解放軍常服，面容清俊，不茍言笑。在這人的旁則站著數名穿通用迷彩的戰士和軍，其中一個戰士手裏高舉白底紅字標志牌，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接生】。

幾人左側，三輛車牌為紅字開頭的軍用大列隊整齊，停靠在路邊。

許芳菲眨了眨眼，遲疑兩分鐘後，試探著走上前。

這時，一名著迷彩服的年輕軍看見了，詢問道：“同學你好，請問你是雲軍工新生嗎？”

許芳菲點點頭：“是的。”

軍樣貌清秀，單眼皮高鼻梁，非常有辨識度的長相，肩上一杠三星，是一名上尉。他手，神態表剛正嚴肅：“請出示你的錄取通知書和檢報告。”

許芳菲連忙從書包裏取出兩樣東西，遞過去。

對方仔細查驗一番後，說：“沒有問題。許芳菲同學，那邊上車。第一輛。”

許芳菲看了眼不遠的軍用大，又看了眼邊的媽媽，有點猶豫：“我媽媽可以一起去嗎？”

“抱歉，家長只能送到這裏。”

軍令如山，不可違抗。沒辦法，許芳菲縱是心中再不舍，也只能從喬慧蘭手裏接過行李箱，依依不舍道：“媽，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喬慧蘭眼底泛紅，手用力抱了抱兒：“保重，丫頭。”

和媽媽告完別，許芳菲把行李放進大底部，接著便轉上車。上完階梯擡頭一瞧，只見偌大的大車竟然已幾乎坐滿，烏一片人，除以外，找不到第二個生。

因此，的影一出現，所有男生的目便都齊刷刷看過來，直直盯著看。

許芳菲：“……”

數十道視線注視下。囧了。垂了腦袋，飛快提步往前走，在後排找了個空位默默坐下。

正值八月底，雲城還沒秋，加上男孩子們火氣大，濃烈的荷爾蒙味道彌漫在大車的閉空間裏，實在不怎麽好聞。

許芳菲只當聞不到。了鼻子，和衆人一起端坐，安靜不語。

這時，有個前排的男生回轉頭，悄悄看了眼後排方向，只覺不可思議。他低嗓子對旁邊道：“我沒看錯吧，那生長得這麽漂亮水靈，居然報軍校？”

“軍校生本來就，雲軍工更是出了名的和尚廟。”邊上男生低低回他，“這一屆新學員有這麽個大，也算咱們福氣不淺了。”

前者還沒回話，一記厲聲呵斥便響起：“誰允許你們頭接耳？”

兩名年霎時噤聲。

“都給我聽清楚。”單眼皮軍凜目：“從學第一天起，你們的份就是一名軍人！令行止，有任何需求必須打報告！不允許有任何例外！明不明白！”

衆人異口同聲：“明白！”

“再被我發現誰違抗軍令，立刻給我卷鋪蓋滾蛋！明不明白！”

“明白！”

沒一會兒，汽車兵發了引擎，大車拐了個彎，開上馬路，平穩朝軍工大方向駛去。

雲軍工位于雲城城北，地市區，廣袤無垠。校門修建得十分開闊，宏偉而肅穆，兩側設執勤崗哨臺，實行班制，24小時都有兩名軍裝板正的值勤衛兵，背荷彈鋼槍，面無表，莊嚴不容。

穿過大門外的黃警戒線，往裏是一面巨大的灰紅石牆，校名由某開國偉人親筆題寫，字跡蒼勁，龍飛舞。主教學樓占地面積極廣，有八層高，頂端樹神聖“八一”字樣，教人而生畏。

鮮豔的五星紅旗矗立在風中，輕飄搖曳，獵獵作響。

看見軍用大駛來，門崗的哨兵擡手停，查驗無誤後方予以放行。車穿越警戒線，載著一車新兵蛋子進了校門。

行車途中直至車停，大裏始終寂寂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不多時，車停穩。

單眼皮軍站起，面朝一車學員新兵站定，說道：“全起立！”

許芳菲跟隨其餘人一起，唰的一下站起，眼觀鼻，鼻觀心，背脊筆直。

“從左側第一排靠窗位置開始，蛇形順序下車，取行李，呈三排隊列。”

學員們聽令，依次從車上下來，取完各自行囊，安安靜靜地站三排，屏息等待。

單眼皮軍緩步走到衆人前。他目十分犀利，掃視過一張張年輕稚的面孔，說：“各位信息學院的新學員你們好，我是你們大隊的隊幹部顧鋒，你們可以我顧隊。在今後的四年中，我會負責你們的日常起居，并盡最大努力，為各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另外，再向你們介紹一個人。”顧鋒說著，擡眸看向隊伍最後方，揚了揚下：“你要不自己來？”

隊列裏一水兒的大高個兒男生，許芳菲一米六幾，是裏頭最矮的，只能站在最後一排的最末尾。

聽完隊幹部的話，心頭竄出好奇，忍不住悄悄側目，拿眼風往後方瞄。

這一看。

許芳菲傻了。

夏末傍晚，軍工大裏栽種的石榴花還未凋謝，火紅的花枝映照天邊晚霞，雲蒸霞蔚，旖旎如畫。

一道修長影邁著長闊步走來，軍裝筆，冷臉寒眼，渾的氣質清正，剛毅，而又冷。宛如懸崖絕壁間一塊崢嶸沉巖，歷經累年風霜，寒刀冷劍，卻依舊巋然屹立。只那短暫一息間，豔麗的花與霞都淪為陪襯。

對方在隊列最前方站定，擡起手，朝衆人行了一個標準軍禮。

接著，他手垂下來。

“各位學員，歡迎學。初次見面，我是你們大隊的教導員。”那副淩厲濃烈的眉眼一如當年，目迫人，寒峭從容，波瀾不興，“我姓鄭，鄭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