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磊的影消失在小路盡頭，季微瀾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錯得是多麼離譜。

的別扭，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緒堆積。剛才所質疑的，卻是高磊的人品和道德水準。

明明清楚的。

大花臂科學家這個人，看上去就像個社會哥，臉上掛笑，開朗不羈，隨時隨地都能說幾句并不那麼好笑的笑話，完全沒有什麼科學家應有的樣子。

但他的本質是嚴肅的，認真的，特別有底線的。

那也正是最信任和尊重的一面。

錯了，卻不知如何彌補，更擔心無法彌補。

季微瀾苦笑著回到季家老屋。像往常一樣，煮了認為還不錯的營養品，給紅花阿婆送去。

才走到小屋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人嚶嚶的哭泣，還有紅花阿婆嚴厲的聲音。

“那你先想好，到底要怎麼同講？”

“阿婆我不敢的，我怎麼好意思同講這種事。”

“哦，這種事你好意思做出來，倒是不好意思講？”紅花阿婆冷酷地說，“不要以為這樣，就能算你還有幾分良心。”

季微瀾靠在窗下，心中詫異，那個嚶嚶哭泣的聲聽起來竟是水魚嫂。

“你要不肯講，馬友在村民大會上一講，不想知道也會知道哩。”紅花阿婆說。

“不，我現在哪有臉去見季家妹吖。”

房間里突然傳出奇怪的聲響，紅花阿婆更是惱怒地低吼一聲。季微瀾唯恐出事，快步走進小屋。

卻見昏暗的房間里，打翻了個熱水瓶，水魚嫂正跪倒在紅花阿婆面前，雙手抱住老人的膝蓋，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樣。

“求你同馬友叔說說，我知道錯了，今后我給季家妹吖做牛做馬行不行？”

“水魚嫂，你要補償我什麼？”

季微瀾看著水魚嫂這副模樣，心中已有了不安的猜測。

水魚嫂見是進來，倉皇地在地上挪了兩步，接著又慘兮兮地看向紅花阿婆。

紅花阿婆將臉一板：“我不管！這是你們的事，聯防隊只負責把事調查清楚。”

“水魚嫂，你先起來。”季微瀾緩緩走過去，將水魚嫂攙扶起。

“你不想告訴我的，是不是，同早上木船下水儀式有關？”

心里盼著水魚嫂能搖頭，斷然否定，卻眼睜睜看著水魚嫂頹然點頭。

朝木船潑紅墨水的人，竟然是水魚嫂？！

季微瀾的猜測得到證實，黃皮那句奇怪的話也有了解釋。心底越發的沉重。

“為什麼？你就那麼討厭我開民宿嗎？”

“如果，你不想讓外地人坐你家的船，你可以同我講。可以不把船賣給我，哪怕就算賣給我，船也修好了，我們也可以商量其他的用途。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季微瀾是真的不明白。

自忖同水魚嫂相識也有一段時間。從一開始的不良印象，逐漸理解了對方的困難和心，又一次次被對方的樸實友善打。

就連那張差點被毀的船帆，也凝聚了水魚嫂數個夜晚的心。

季微瀾朝后退了退，松開挽著的水魚嫂的手，苦笑。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理解了高磊那一轉的失。

他說，他們至已經有了信任的基礎……然而這基礎卻因為別扭的小心思，毀于一旦。

季微瀾力般闔上眼。

“都怪我！怪我鬼迷心竅。”水魚嫂“啪”的一下甩在自己臉上。

“船修好了，其實我也是高興的，可那幾天晚上總是做夢，就夢得很不好。”

紅花阿婆在旁邊發出重重的一哼：“我們五六十年前都不信這一套了，年紀輕輕還搞迷信。”

“我心里不安，就那天一個人去拜了天后。真的，我只想求天后娘娘保佑我們一家，別再讓外地人帶來災禍。”

水魚嫂抹了抹眼淚：“我真是一時中了邪，怎麼就信了黃皮的鬼話？”

“黃皮他對你說什麼了？”季微瀾問。

“他說他也不想民宿開起來。民宿開了，外地人多了，村里風氣就要變壞。原本的營生就不再有人做了，也沒人會為打魚的事同管理局較勁兒。他說我們兩個的目標是一致的，才是一路人。蝦虎中學畢業要找工作，他在省城還有門路……”

“他說？他說你就信！你們家那口子從小起名水魚也就罷了，你被了十幾年水魚嫂，腦子也跟著糊涂了？”紅花阿婆沒好氣地說。

季微瀾知道，水魚就是甲魚，在當地話里也用來形容容易上當騙的冤大頭。

“所以，是黃皮讓你來破搞破壞的？”

水魚嫂搖搖頭，說黃皮并沒有指使，是自己鬼迷心竅，聽了黃皮說的陳年舊事，居然到了啟發。

“黃皮說，前兩年村里要開民宿，大家鬧得那麼厲害，馬友叔都堅持要開工。最后工地上見了，老板就跑路了。我……我就琢磨現在快過年了，家家都殺年豬，搞些豬紅來也容易。”

說到這里，惶恐地看了眼季微瀾。

“季家妹吖，我沒有想咒你的意思，就是想……嚇一嚇。你這樣漂亮能干，又是大城市里讀過書的人。就算不開民宿，回大城市也一樣過得好對不對？”

季微瀾不知該說什麼好。

紅花阿婆也一言不發，只是擱茶缸時，在桌面上發出了重重一響。

“繼續說，后來為什麼又換紅墨水？”老人面孔一板，真如在堂審訊。

“還不是蝦虎饞。我去阿鯧嫂的鋪子幫工，他在家見到有一桶豬紅，就自己燒來同他阿爸吃了。”

紅花點點頭，說：“難怪。阿鯧嫂當時還說，鋪里原本是有些墨水的，都不知幾時竟賣了。”

水魚嫂急忙辯白：“我拿墨水以后，在屜里放過錢的，不是白拿。”

至此真相大白。

“都清楚了，你打算怎麼辦？”紅花阿婆冷冷地問。

片刻后，季微瀾才意識到這是在問自己。

水魚哀哀地看向：“我真的知錯了。馬友叔那邊我也去認錯。只求不要在村民大會上點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