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當您拿到這封信的時候，代表我已經快要回家了，又或者，我的骨灰已經埋在了后院里。”喬榆讀了德吉寫的信的開頭，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梅朵一眼，見沒什麼表示，便接著朗讀。

“對不起媽媽，您一定很生氣我跑出了村莊。您一直教導我要藏自己，藏力量，但我沒法坐視不管，外面人類和人正打著仗呢！如果人類贏了，我不敢想象人今后的地位會低到什麼程度。他們可能會闖進村莊里來，將村里的人殺或是奴役。您很清楚他們的種族一向溫順不是嗎？我在外面過得很好，在戰火中能保得住命就算是好生活了。我很幸運，那位人指揮欣賞我的能力，他讓我當了他的守衛，多希你們能見面，他是個很好的人。不過，我算出了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親自去找您。別問我是為了什麼事，我的占卜一向很差。”讀到這里，喬榆驚愕地抬頭看向梅朵。

奧列格也驚訝極了，他將茶杯重重地放下，四打量著，似乎亞歷山大愉快的笑臉會隨時從小木屋的某扇門后探出來。

亞歷山大居然來過這個圖伯特的小村落！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又來做些什麼？這些疑問在喬榆和奧列格兩人心中盤旋著，奧列格想問一問梅朵關于亞歷山大的下落，但梅朵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兩人的反應，枯瘦的手指在桌子上索著，問道：“念啊，怎麼不念了？”

沒辦法，喬榆只好耐著子往下念：“前線的戰事很張，原本在亞歷山大的帶領下，我們打了很多次勝仗，但人類開始往戰場上投放半機械改造戰士了。您無法想象那樣的行徑是多麼令人發指，人類將那些傷殘的戰士和人俘虜切割再組裝上鋼鐵的義肢，剝奪了自我意識，除了殺戮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親眼見過上個星期還搭過話的同伴，下個周就會在戰場上遇見，帶著鋼鐵的和腳，或許脊椎上焊著炮筒，對自己人痛下殺手。媽媽，您說得對，外面的世界太殘忍了。”

“在這種況下，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在指揮的邊無疑是很好，很好的，但我也想上前線用我的本領殺敵，做最英勇的戰士。對了，我在行軍時路過了一片海，您說大海是您的家鄉，花兒是您的名字，所以我為你摘了花的種子。希等我回去之后，家里能開滿這種花兒。”

到了這里，信就讀完了，喬榆把信重新折起來給梅朵，又從信封中倒出了軍牌和一袋種子，到了梅朵攤開的手掌中。

“亞歷山大來過這里嗎？”奧列格迫不及待地問。

“啊，是啊，他來過。”梅朵著德吉的軍牌，像是著兒子的面龐，“你們不著急上路吧？陪我在這里住幾天吧，我很久沒見到除了部族以外的人了。”

“可是……”喬榆剛想反駁，梅朵卻舉起了一只手。

“住下來吧，過些時日我會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一切。”

喬榆看了看奧列格，后者思考了一陣，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實話，奧列格愿意用一切手段來打探亞歷山大的消息，就算讓他去馬戲團跳火圈他也會一口答應。

于是梅朵召喚了一只鳥兒，給山下的多吉捎去了兩人今晚不會去了的消息，又為兩人收拾出來了一間房，完全不敢相信一位盲人的行會那麼迅速。

在梅朵和喬榆收拾房間的時候，奧列格就坐在門檻上，從這里能看到在木房子的不遠有一條細細的河流，片的羊群徘徊在水源邊，大嚼著草。他看著那景，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那麼多天第一次在路途中聽到亞歷山大的消息，這讓他很興，但同時他也擔心著許多問題。萬一梅朵只是與亞歷山大匆匆見了一面呢？或者完全不知道亞歷山大這個人，只是為了騙他們在這里多住幾日呢？

奧列格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能祈禱梅朵知道些什麼好消息。時間還早，他拍拍屁站了起來，去幫著喬榆收拾他們要睡的屋子。

“過去，這間是德吉的臥室，自從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沒人住了。”梅朵倚在門框上，聽著喬榆被灰塵嗆得直咳嗽，心似乎很愉快。

“天哪，你從來沒有收拾過嗎？”喬榆捂著鼻子咳嗽個不停，奧列格不知從哪里變出來了個面罩遞給了，“噢，謝謝，這可真是救了我的命。”

“我看不見啊，德吉走了之后，我就瞎了。”梅朵用一種無所謂的口吻把自己失明的事說了出來，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喬榆和奧列格對視一眼，決定還是不談論這個話題為好，他們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只是低著頭地或者是鋪床單。喬榆堅持不讓奧列格來做這些活，強行把他按到了靠窗的椅子上，那里有很大的空間供他一他的傷。

等天暗下來時，他們窩在小屋里用了些當地的食。喬榆很想問一問梅朵，當地的羊族人看到吃羊時有什麼樣的想，但是看奧列格臉上的表，便忍住了這種。

客人的到來使梅朵很高興，從酒窖里拿來了自家釀的青稞酒，給遠道而來的客人滿上，纏著他們一遍又一遍講著外面的世界。奧列格不想在這個時候喝酒，便把他的那一份酒都給了喬榆。

酒過三巡之后，梅朵也打開了話匣子，喝醉時的不再如白天那樣顯得年輕了，酒讓回想起了遙遠的過去，眉宇間平添了許多滄桑，這時的更加像是一位活了幾百年的老者。

當聽到喬榆說外面的世界開始流行一種“腦機”的通訊工時，咂吧了一下浸滿酒的，回憶道：“現在的科技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嗎？是想一想就能發出信息？真是方便啊，在我們那個年代，一開始流行的是一種按鍵的手機，你們都沒有見過吧？”梅朵說著，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個六，搭在了耳朵上：“我們需要做這樣的姿勢，才能聽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麼。后來，當我再次上岸的時候，人類已經研究出了智能手機了。我很喜歡那玩意，一個小小的電子屏幕，打開后你就能接收到世界各地的消息。不過也有壞——就是容易上癮，我曾經就有一天什麼也不干什麼也不吃，只是躺在床上用手機刷些小視頻。”

喬榆深有地點點頭：“是啊，我擁有第一臺腦機的時候也是這樣，帶著那玩意躺了一天，玩各種各樣的游戲，看各種各樣好笑的視頻，甚至連飯都不吃了。后來我的媽媽覺得它比毒品還恐怖，就把它送給了街頭流浪的河馬大叔。不過他的頭實在太大了，我親眼看到他為了能帶上腦機，把眼鏡都給闕折了。”

兩人哈哈大笑，奧列格不說話，他一邊吃著羊，一邊看著喬榆的笑，覺得當下十分滿足。

過了一會兒，喬榆又問：“你從哪兒來呢？我能從你的面相看出你不是當地人。”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談到自己，梅朵似乎有很多話要說，解開了自己蒙著眼睛的布條，把那雙凹陷的眼了出來。“我的家鄉在海里，每到春季的時候，就會有很多海鷗盤旋在我們的港口。”

“多吉說你是鮫人，我可以看看你的尾嗎？”喬榆好奇地探頭探腦，奧列格倒是覺得這話不太妥當，用胳膊肘懟了喬榆一下。

梅朵倒是并不在意這些，跺了跺腳：“我來陸地的時間太久了，尾已經完全退化萎了，就算現在把我放到水里，也不可能游得太遠……唉。”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家，來到這種地方？”

“那時候的我還年輕，很年輕，大概也就二十多歲吧。我們家族有些人已經在人類中生活了很久了，所以當我選擇上岸的時候，我的叔叔為我弄來的份證明，這是很重要的，因為在當時的函夏，你沒有份證哪里都去不了。”梅朵仰著頭，回憶著自己年輕的時：“我上岸后對一切都很好奇，于是拿了父母的錢，背著行李走過了許多地方。當時在年輕人里，最流行的還是坐火車去圖伯特，聽說在火車上你能看到很多當地的景，也能結識到許多有趣的人。噢，我怎麼會錯過這個呢？于是年輕氣盛的我和一群大學生一起來到了圖伯特。”

“起初，一切都是順利的，我們聊的很愉快，在火車上高歌，拍了很多景。直到后來，我們一行人都很悉了，有一天他們相約去最近的湖邊拍攝影片，無知的我跟著他們一起去了。結果可想而知，我的腳剛剛接到水，就變了兩條尾，這可把隨行的那些人嚇得不輕。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帶相機的人拍下了我變的畫面，傳到了網絡上。”

聽到這里，喬榆不可思議地捂住了：“那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人魚？”

“是啊，一夜之間，函夏的網絡上充斥著我的臉，我相信只要我一回去，就會有警察把我抓住，關到實驗室里。”梅朵愁悶地嘆了口氣，的眉宇間既有上了年紀的滄桑，又有年人的天真：“我原以為那些大學生的包容度會很高，沒想到他們也是一群膽小鬼，看到我變后他們就跑走了。于是我拋棄了我所有的電子設備，逆著水流，游到了這里，在這座山上安了家。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我的父母也早就死了，聽說因為我，我的家族也遭到了人類的捕殺，后來的科學家正是從我們的上提取了基因，改造了那些。”

“那你與德吉又是如何遇見的呢？”喬榆問。

梅朵飲了一大口青稞酒，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微風從開著的窗戶里進來，輕輕玩弄著的發梢，這讓陷了撿到德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