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像是趴趴的荷包蛋一般掛在天空，下課鈴聲叮叮地響起來，接著孩子們像是被關了三十天沒吃過飯的野那樣從校園門口沖了出來，嘻嘻哈哈的往家跑。

方涵走在田埂上，愁眉苦臉地踢踢踏踏踩著泥，甩的一子都是泥點子，不過從來不會因為弄臟而煩惱，畢竟的媽媽從來不會在意這些。令不開心的是今天是老師布置了太多的作業，而晚上要放畫片的大結局了，一點都不想寫作業。

慢悠悠的晃著，想著要編出什麼樣的借口才能在明天查作業的時候蒙混過關，一大群高年級的孩子突然從后呼啦啦地沖了出去，將撞了個大馬趴。

小小的孩哇的一聲摔在田埂上，滾了一的泥，一咧就要哭，但注意力很快被前面的那群人吸引住了，認出了那群人里有住村東邊的大頭。大頭是村里的孩子王，他總能找到些有趣的事打發時間，所以后總是跟著一群小跟班。現在那些小孩子似乎又找到了很好的消遣，他們將一個穿著灰撲撲襯、頭上頂著尖尖耳朵的小孩圍了起來。

小方涵聽家里面的大人說過，這種長得像人卻有著特征的種人，是由和人類雜生出來的。這是這輩子第一次見人，小家伙顧不得再哭了，連忙爬起來跑過去。

等到走近了，方涵發現事好像并沒有想象的那樣簡單，那些孩子并不是在和這個新來的人小孩玩鬧，而是用最刻薄的語言去嘲笑侮辱。

“我老漢說，人是人和一塊睡覺生出來的雜種。”大頭對小孩的黑黃相接的耳朵指指點點：“你是個啥子雜出來的雜種嘛，你老漢又是跟啥子一塊睡覺了？”

孩子都比男孩早，就算方涵再稚也能聽出這是罵人話，要是這樣對別人說話，媽早就大子掄圓了扇了。

但灰襯衫小孩一點都不怯懦，臉上無悲無喜，一張一合，聲音是脆生生的好聽，但說出來的話可一點都不中聽：“狗日的兒子，老子的老漢睡了你媽！”

隨著小孩開口說話，方涵這才知道頭發剪得呲溜溜的小孩居然是個姑娘，掂著腳尖在那群孩子的后面，想把那個人小孩的模樣看得更清楚。

大頭顯然是個高攻低防的貨，被小姑娘這樣一罵，再加上周圍伙伴嘻嘻哈哈的笑聲，立刻惱怒，仗著自己長得高，一把將小姑娘推到了田地里。

方涵一下捂住了，不敢相信滾了那麼多圈該有多疼，但那小孩并沒有想象的那樣脆弱。灰服小孩從泥地里爬起來，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走到人群中，突然開始像狗甩水一般將上的泥甩出去，雨點子一般都落到了圍觀小孩的上，頓時尖聲此起彼伏。這還不算完，趁著大家都沒反應過來，沖過去一把逮住大頭的肩膀，張開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臉，再松口時，倒霉孩子的黑臉蛋上多了兩排快要滴的牙印。

“啊！你屬狗的啊！你等著，我要告我媽去！”大頭捂住臉，哇哇大哭，一扭頭跑走了。

“告啊告啊！老子不怕你！”小姑娘用那張沒有表的臉說著最囂張的話：“老子就是狗，你們再不走，老子把你們都咬死！”

小孩子都怕了這個瘋瘋癲癲的家伙，一窩蜂做鳥散了，只有方涵還愣愣地站在原地。

灰服孩瞅見了，以為也是來欺負自己的，呲出了一口大白牙嚇唬：“你還站著干嘛，不怕我咬死你，小屁孩滾回家吃去。”

方涵被這樣一嚇，終于想起來自己要哭，立刻張大號啕了起來。

巧的是方涵媽剛剛好從村頭打醬油回來，見自己家姑娘的鼻涕都哭得掉到里了，以為了什麼欺負。四下里看了看，只看到灰服小孩站在閨旁邊，認定了肯定是這小崽子欺負了自家孩子。于是把醬油一扔，踩著跟小皮鞋踢踏踢踏走了過去，在小孩逃跑前一把抓住了的領子，再騰出一只手給姑娘鼻涕。

“咋了幺兒，把你咋了嘛！”方涵媽急得一頭汗。

“是東邊村里的大頭，他推我了！”方涵看到媽媽更委屈了，鼻涕混雜著眼淚一塊淌。被方涵媽抓住的灰服小孩驚訝地瞥了一眼，想不通為什麼要替自己打掩護。

不知道的是，方涵真的只是路過，也真的是被那個大頭推倒的。

方涵媽知道錯怪人了，立刻將手放開，再去端詳被逮住的那個孩子，咦了一聲：“這不是上星期搬來的老韓家的閨嗎，怎麼弄這樣了？”

小孩沒做聲，遠遠地能聽到一個人悲涼的聲音在呼喊：“勝男——勝男——”小孩的耳朵一抖，扭頭就往家的方向跑。

“哎，這小孩……”方涵媽想著都是鄰居，也順路把這小孩送回家，正好也打點打點鄰里關系，誰知道這孩子說不清的古怪，連姨都不一聲轉頭就跑。

嘆著，又慌忙回頭把自家小孩抱到懷里仔仔細細檢查著：“幺兒，傷著哪沒？”

“我沒事。”方涵哭夠了，用手背把鼻涕一抹，往子上蹭了個干凈：“，媽，雜種是啥子意思嘛？”

“你聽誰說的？有人這樣罵你了？”

“沒有，我聽大頭這樣說那個小孩。”方涵眼地著媽媽：“雜種到底是撒子意思嘛？”

方涵媽朝著口無遮攔的閨頭上了一掌：“不是啥好詞，你敢這樣說老子給你一耳屎！”

“哎呀，我曉得了嘛！”方涵了腦袋：“媽，我想吃米。”

“吃吃吃，我看你長得像米，放學不回家瞎晃個啥子嘛！”方涵媽拎著閨的袖子把往家拽。

到了晚上，隔壁開始熱鬧了起來，先是大頭他媽領著大頭到隔壁鬧事，在人家家門口撒潑打滾，非要老韓家給兒子個代。潑婦嗓子格外響亮，引得鄰里街坊紛紛出門觀看。

大頭媽顯然是橫行霸道慣了，著短的胖手指指著韓家夫妻的鼻子，里從娘罵到了祖宗十八輩。當韓家夫妻想要還一句時，就往地上一躺，兩只死魚眼一翻，里一口一個哎呦我的娘。

方涵就站在門口跟著媽一起看熱鬧，端著碗大口嗦，眼睛瞟著剛剛那個灰服小孩。小孩就站在媽媽的旁邊，看著地上撒潑打滾的大媽和嗷嗷哭的大頭，角帶著不屑的冷笑。

最后韓家爸爸實在看不下去了，狠狠跺了跺腳：“你說，你想要我們怎麼辦？”

“賠錢！你閨把我幺兒的臉咬穿了，必須要賠錢！”大頭媽一聽韓家爸爸松了，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口價五十萬，只要現金。”

看熱鬧的人都倒了一口涼氣，大頭媽可真能獅子大開口，明眼人都能看出兒子臉上頂多破了層皮，本沒說的那樣嚴重。

話音剛落，韓家夫妻的臉立刻白了，他們剛剛從外地搬到這個村子，是租個坯房都花了他們所有的積蓄，又哪里會有天文數字一樣的五十萬？

“我拿不出來這個錢，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韓爸爸著手，一副為難的樣子：“實在不行，我能幫你們家收收莊稼……”

“現在莊稼都用機收了，哪還用得上你們？再說你這樣的誰敢要，誰知道你上有沒有狂犬病？”大頭媽嫌棄地把一撇，從兜里掏出了手機假裝要打電話：“好哇，這錢你要是不賠，咱就讓警察來把你閨抓走好了，反正長大了也是槍斃的貨！”

提到警察，韓家夫婦的臉一下子白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人被關進了監獄不死也要玩個半殘。他們才不管你是大人小孩，是不是真的犯了罪，只要你頭頂長著耳朵，臉上帶著胡須，都會統統綁走。

韓爸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垂著眼睛的兒，把牙一咬，手從門旁邊抄起掃帚就往自己兒上揍，他一邊揍一邊罵，仿佛這樣就能獲得大頭媽的原諒，仿佛那些罵人話講出來，村民們就不再對他們一家的份抱有歧視。

“你個短命娃賤皮子，老子生你就是讓你給老子惹禍邁，”韓爸爸惡狠狠的一下下把掃帚在自己姑娘上，力道像是在打自己的殺父仇人：“看老子今天啷個收拾你個賠錢貨！”

方涵哪里見過這陣仗，嚇得手一抖把碗摔了，裹了辣椒紅艷艷的米撒了一地。地抱住媽媽的，看隔壁兇神惡煞的叔叔打那個勝男的孩子。

起先，那孩子的臉上還是一副爹死不哭娘死不疼的表，咬著，忍著來自父親的怒罵和毆打。但很快，這種態度就惹了自己的父親。韓家爸爸見打了那麼久姑娘一滴淚都沒掉，氣頓時不打一來，急了眼開始死命去掐小孩的脖子，嚇得韓家媽媽抱住了丈夫的，嘶聲裂肺的哭著，不停說著求饒話。

但自始至終，那個勝男的孩子都沒有吭一聲，甚至沒有多余的表。被自己的父親掐到不上氣，小臉憋得通紅，只是臨了閉上了眼睛。方涵很清楚地看到，在孩閉上眼的那一刻，的眼角劃過了一顆晶瑩剔的淚。

眼看著再這樣下去就要鬧出人命了，方涵媽和方涵爸再也看不下去，慌忙開始拉架。這個時候村里看熱鬧的人也跟著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好像剛剛看得津津有味的不是他們一樣。

這邊的大頭媽見討不到什麼好，又怕韓家爸爸真的把閨掐死。死個雜種崽子事小，到時候出了人命再影響了自己兒子以后考公可就是大事了。于是順著方涵媽給的臺階就下了，領著兒子趾高氣揚地走了。

那邊人剛走，韓家爸爸將掃帚一扔，和妻子抱著閨哭得泣不聲：“勝男，你老漢對不起你啊，我也不想打你，可咱們家真的拿不出那五十萬啊！”

小孩的臉上仍是冷冷清清，半點看不出快被掐死的狼狽。的背的筆直，用脆生生的聲音一字一頓道：“我不勝男，我韓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