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驟亮，金嫻晃了一下眼睛，突然發現他的頭發是的，發梢滴著水，洇在頸后，脊背上的有一小片暗得明顯，像被打的古畫。

被放到床邊后，坐穩抬起頭，終于看清了他的表。

戚夢年神自若，半點也沒有被問的心虛。

他站在床邊低頭俯視，一手按著的肩，一手捧側臉，毫不閃躲地與對視。

寬大的袍袖搭在肩上，順著肩背覆蓋下去，像給加了一件披肩，他掌心溫熱，在臉側挲，指尖進鬢邊碎發里，輕而曖昧地挲。

“阿嫻。”他疏淡地笑笑，“又從哪里聽了什麼話？你知道，我不會害你，沒有道理被你猜忌。”

“……”頓了一下，心道又來了，以攻為守，他竟然先說“猜忌”。

平素被人說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男人，卻對著出失落憂郁的表，仿佛被懷疑讓他滿心惆悵，難以忍。

太假了。

金嫻任由他“傷心”，并沒有慌忙自辯，因為本沒做過傷害他的事。

重點只有一個，他越是拐彎抹角，越是不開心。金嫻把他在臉側的手抓下來，按著他的手腕，往外一推：“說。”

他的手懸在半空，不能落下，也不甘收回去，便挑了一縷的發，纏在指尖抓。

戚夢年輕輕扯那一縷頭發，彎腰靠近，道：“我不知道你要問的問題。千頭萬緒，那麼多瑣碎雜事，你總要給我提醒。”

他又重復了一次：“我不會害你。”

“……”金嫻的目下意識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明明他已經放開了和接的手，但那縷纏繞的發，像將他們兩個人的神魂連接起來的介，每一次細微的牽，他都靠得更近，曖昧在燈里流淌著，讓有點不過氣。

強撐著沒移開目，道：“關于孤兒院……你有話對我說嗎？”

他早在下午聽到司機帶們去了孤兒院就有預料，此時匿了眼中一瞬間的鋒利，平靜道：“說來話長，這件事……的確有復雜的。”

對金嫻來說，僅憑自己很難徹查知。但對戚夢年來說查起來很輕易，這是他七年前就知道的事。雖然對那些復雜的糾葛和變化沒興趣，但——

家人，他當然知道。

他松開手，任由那縷涼的發從他指尖落，直起，角的笑容消失。

心里莫名忐忑了一下，手抓住他的袖，拽：“你告訴我，今晚我不睡了。”

袖子太大了，金嫻不到他的手在哪，像用麻袋捕風，有種很荒謬的恐慌。能覺得出來，戚夢年對的提問非常反，他好像準備離去。

他漫不經心道：“說說，猜到什麼了？”

“……”說，“我是不是本來可以被收養，可以擁有一個家庭？”

說著，猶豫了一下，聲音忽然放低了：“沈歡言說……我是健康的，我有價值。”

他角一抿。

本來準備晾著敷衍，含糊不明地部分“實”，但被這麼一說，他心里頓時酸疼起來。

他著聲音哄：“什麼價值，別胡思想。乖，你只是個小孩，這不是你的問題。”

金嫻敏銳地發現了他的變化——他很吃裝可憐這一套。

好吧，那就可憐給他看。

“那……”睫抖了一下，不看他了，垂下頭道，“……我……戚夢年……”

吞吞吐吐地說著幾個零散的字，電話里云淡風輕的質問和剛才強撐的倔強都消失了，出忐忑不安的瑟無助。

“……”他眉頭微皺，上前站在床邊，將摟住，“怕什麼？我在這里，不要急。”

“……你就不能講給我聽嗎？”肩膀垮著，整個人沒骨頭似的，趴在他懷里，頭靠在他腰腹間悶悶道。

聲音很細弱。

戚夢年沉默。不能講，講得了追問，講得多了有。

他怕離他而去。

他緩緩道：“你問，我可以回答你。”

“那……”環抱住他的，扯著他的袍子晃了晃，“是我的親人……棄我的嗎？”

他的頭頂，溫又冷酷地說：“很憾，是的。”

金嫻趴在他上，并沒有表。這沒關系，全孤兒院都是被棄的，不是例外很正常，從小就有準備。

但的聲音更可憐了：“為什麼沒有人收養我，有人在阻止嗎？阻止我被收養的人，是我的親人嗎？”

“是。”戚夢年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

沒有問“親人”是什麼人……無所謂了，總之他們都有問題，至于那些令人作嘔的苦衷，他不在意。

抱了他的大，抬起頭，下擱在他腰腹間，眼眶憋得泛紅：“我的親人……想要我怎麼樣呢？”

“唉……”他的手掌輾轉，從的頭頂移到腦后，憐地下去，流連在的后頸，“我看不懂人心。只不過，沒必要在乎他們，阿嫻，我會永遠保護你。”

他不說假話，只是問得不夠詳細。

家人現在后悔，說當年有重重誤會難，想從他手里把搶回去——這件事，他不會告訴。

戚夢年很清楚，金嫻對他的遠遠比不上他的執著，只是本能地尋找“安全”。

在孤兒院生活那些年已經徹底塑造了的人格。在被沈歡言點破之前，金嫻從未覺得自己和孤兒院的其他小孩有區別，同樣的，坐擁整個國家的皇帝和街頭宿的乞丐，在眼里也本質相同，都是“人”而已。

當年在酒會上，見到他時，第一反應不是慕他的權勢，而是腹誹他“裝”，世俗的標準和眼在那里沒有任何影響，早已經對那些徹底祛魅。

“躺平”吧，只要可以生活就好，卷起來也沒什麼意義。

某種程度上講，是出世的。戚夢年也知道，他在那里本沒有那些該有的吸引力，只是“湊活”而已。

——但假如可以不用湊合呢？

如果發現還有個地方可以容留，給安全呢？那個地方的人跟有緣上的羈絆，比他更多一重保障，對充滿虧欠，滿腹要還債的心思，且不需要建立任何男關系。

一定會心。

戚夢年百分百確定。

他不可以冒險，就算心痛，他也不會讓知道，還有這麼一個選項存在。他只能暗示別危險，只有他這里是絕對安全。

不要離開他。

他輕聲說：“就是這樣了，阿嫻，我會保護你，他們都不能傷害你……”

“……”

保護……

意味著的親人的確曾經出現嗎？

目迷茫地游移，忽然靈一閃：這家人是姓嗎？歆的。

那天見到的歆浮現在的回憶中，毫無據地大膽猜測著。不，可能也不是毫無據？歆的聲音跟的聲音相似。

但看著戚夢年，下意識沒有說出聲，而是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語言會帶來聯想，是最容易人誤會的東西。幾句問答，已經讓誤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