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對了。”人話鋒一轉，將右手提著的紙袋遞給溫書棠，“我正好要去你們家店呢。”

解釋道：“前天給那臭小子買了幾件服，尺碼不太合適，他穿著有點大，還得麻煩你姐姐幫忙改一下。”

不遠那家白招牌的裁店，就是溫書棠姐姐溫惠開的，小時候跟著外婆學過刺繡，手藝還算不錯。

客源多為附近的鄰居，知道兩姐妹不容易，都很照顧們的生意，收雖然算不上厚，但供給日常開銷還是沒什麼問題。

溫書棠接過紙袋：“好，我帶回去給姐姐。”

“改完給我發個消息就行，不用特意跑過來送。”人說著，又拿出剛買的茉莉餅，分一半塞到手里，“回去和你姐姐一塊吃。”

“不用了阿姨。”

“哎呀快拿著吧，就幾塊糕點，不值錢。”

溫書棠推幾次沒能功，最后聲道了謝，然后才轉往家走。

推開店門，把服和糕點都放到桌上，對著里面喊了聲姐姐，但并沒有得到回應。

目掃了幾圈，也沒找到溫惠的影。

溫書棠覺得奇怪，喃喃自語：“是出去了嗎？”

繞到后面，順著樓梯上了二層，客廳里的燈沒開，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似乎是從臥室那個方向傳來的。

心倏得一，溫書棠連忙過去。

溫惠坐在床邊，眼圈紅得厲害，手臂上多了好幾淤青，房間里也糟糟的，柜子的屜全部開著，被翻找過的痕跡不容忽視。

溫書棠頓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會進來，溫惠慌地掉眼淚，勉強出一點笑容：“恬恬回來了啊。”

“姐。”溫書棠在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是不是江偉誠又來鬧事了。”

溫惠眼神閃躲了下：“沒有。”

下意識把手臂往后藏，語氣故作輕松：“是我剛才出門時不小心，沒注意到前面的臺階，踩空摔了下。”

溫書棠皺起眉心，直截了當地拆穿：“連帶著家里的東西也摔了，是這樣嗎？”

角繃得很，態度也比平時更沖，神里藏著不容置喙的倔強。

溫惠垂下眼，聲音慢慢變弱：“恬恬……”

“……”

氣氛靜了下去，風肆地敲打著玻璃。

溫書棠眼眶發，其實不是生氣，就是心疼溫惠。

們父親走得早，沒過多久母親改嫁，兩姐妹也被丟到家。

但并不喜歡們，每天都想方設法地為難，溫惠為了妹妹能好過一點，自愿輟學去打工，后面干脆帶搬了出來。

其實那年溫惠也不過十八歲，可從來沒抱怨過什麼，就這樣熬了三年多，終于攢出一點錢，盤了樓下那家店面，這才算是安定下來。

本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可是……

雨勢毫無征兆地加大，淅淅瀝瀝地掩住塵囂，窗戶鍍上一層白霧，水汽也漉漉地彌散蒸騰。

溫惠拉住的手，輕輕晃了晃胳膊，試探著問：“真的和姐姐生氣啦？”

溫書棠搖頭，下心里的難過，吸了一記鼻子，嗓音悶悶的：“……沒有。”

起到客廳取來藥箱，找出消腫化瘀的膏，一點在棉簽上，極其輕緩地幫溫惠上藥。

“疼嗎？”

大大小小的淤痕嵌進皮，留下目驚心的青紫，溫書棠心臟都揪在一起：“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

“不疼。”溫惠安地笑笑，“就是看著嚇人了點。”

可溫書棠本不信，力度不自覺又輕了幾分，不放心地囑咐：“這幾天小心一點，就不要提重了，店里來貨的話，等我回來再弄。”

“哪有這麼氣啊。”溫惠頭發，笑意加深，“知道我們恬恬懂事，從小到大都心疼姐姐。”

擰著藥蓋的作一頓，溫書棠咬了下，言又止幾次后，還是慢慢吞吞地開口：“姐……實在不行就離婚吧。”

“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話音剛落，溫惠神僵了下，遲緩兩秒后，笑得有些苦：“哪有想象中那麼容易，之前那幾次……”

“算了。”

不想勾起那些不好的回憶，溫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了下手心：“你就別煩心這些了，姐姐會有打算的。”

溫書棠本想再勸幾句，但對上還紅著的眼睛，又不忍心地把話咽了回去。

……

吃過晚飯，溫書棠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把白天沒弄懂的題目再看一遍。

門被敲響，溫惠來給送水果，關切地問：“明天就要去新學校報道了吧？要用的材料都準備好了嗎？”

溫書棠點點頭：“都準備好了。”

三個月前，教育局突然決定，要將漓江六中合并到九中里，說是為了解決教育資源分配不平等的問題。

消息一出，便掀起不小的風浪，有人反對有人贊，兩撥人不可開地鬧了很久，最后卻也是無疾而終。

“晚點再檢查一遍，千萬別落下什麼東西。”

溫惠說完，覺得自己的擔心實在多余，畢竟這麼多年溫書棠一直是又乖又懂事，無論是學習還是其他方面，從來都沒讓心過。

但很快又想起什麼，睫低垂著了，話語里多了些許自責：“其實當年中考，你本就該去九中的，但是……”

“都怪姐姐不好，耽誤了你。”

“姐。”溫書棠不想聽這麼說，皺著眉打斷，“沒什麼好耽誤的，在哪讀書都一樣。”

“怎麼可能一樣。”溫惠重重嘆了口氣，“六中是漓江公認的吊車尾，每年重本率還不到百分之十，和九中本沒法比。”

“而且我還聽說，你們那年的中考狀元也去了九中，可見九中實力確實強的。”

聽到“狀元”兩個字，溫書棠心口一滯，連帶著手上的力氣都怔松，黑水筆啪一聲地砸到地上。

溫惠瞧不太對勁，也跟著一愣：“怎麼了？”

溫書棠撿起筆，心不在焉地接話：“沒事。”

溫惠沒有多想，自顧自地往下說：“九中哪哪都好，就是離家有點遠，來回在路上會不會太折騰了？”

“不會。”溫書棠輕聲否認，“公車方便的，半小時就到了。”

“看我差點忘了，平時你也總去市圖那邊自習，應該都走習慣了。”提起這個，溫惠老生常談地嘮叨起來，“有時候真是搞不懂你，家旁邊就有圖書館，非要舍近求遠地跑到市中心。”

溫書棠眸微閃，攥著筆尖的手指收，指腹出，不自然地咳嗽了下：“市圖環境比較好，在那學習的效率能高一點。”

“好吧好吧。”溫惠拿沒辦法，咕噥一句。

時針漸漸指向頂端，城市快要陷昏睡，臥室里的燈卻還沒有關。

澄黃線勾勒出孩溫的面孔，溫書棠坐在書桌前，脊背直，頭微低，下頜和肩頸連和的弧度。

伴著綿綿雨聲，打開屜下層，從里面拿出一本日記。

日記已經寫了大半，紙張邊緣都微微泛黃，顯然是被人打開看過很多次。

翻到新的一頁，溫書棠寫好日期和天氣，筆尖懸在半空，思考許久，才在下面添上新的一句。

會遇見嗎。

-

清晨六點，鬧鐘準時響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去新學校，這一夜溫書棠睡得并不好，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皮白，襯得這點青灰尤為刺眼。

溫惠端著早飯從廚房里出來，瞧見都嚇了一跳，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溫書棠眼睛，聲音有點含糊：“沒有。”

“別總熬夜看書。”溫惠把牛放到面前，手背在額頭了下，確實不燙，“還有兩年才高考呢，不用把自己太，咱們慢慢來，最重要。”

溫書棠咬著面包，眼角彎彎：“知道啦。”

盛夏時分，天氣總是變得很快，前后十分鐘不到，原本云布的天，此刻已是晴空高照。

從樹葉隙中過，在地面落下斑駁跳躍的影，溫書棠站在公站旁，在一連串汽鳴的催促中，登上了悉的46路。

早高峰還沒到，車上空位不，溫書棠靠窗坐下，不想虛度時，從口袋里拿出本單詞書。

跟隨車輛的顛簸，書頁也輕輕晃，廣播的報站聲縈繞在耳邊，中山路、太平街、四牌樓……距離碑亭巷越來越近，眼前的單詞也越來越陌生，變一堆晦難懂的字母。

心臟好像被一細線勒著，纏出細細的痛，呼吸一點點加重，溫書棠不控制地張起來。

雖然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張的。

九中那麼大，運氣又那麼差，能遇見的概率幾乎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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