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偏見與更深的偏見……

趙明臻的意識有一瞬離, 直到圍欄外發出一陣驚呼，才回過神來，看向了搖曳的鐵環。

“穿了幾環？”

騎到燕渠邊，問他。

燕渠這才緩緩放下持著長弓的胳膊, 視線仍舊落在前方：“沒數清楚, 大概也是六環。”

趙明臻挑了挑眉, 深深看了燕渠一眼，隨即卻是轉過, 朝著圍欄那邊去了。

見長公主過來，且意圖不明, 圍觀衆人下意識想跑，然終究不敢, 只稀稀拉拉地朝見禮。

趙明臻問最前面的男子，道：“燕將軍剛剛了幾環？”

男子不解意，卻還是老實回答：“我瞧著大概是穿了八個？”

趙明臻手持馬鞭，又用鞭稍指向旁邊幾個人，問：“你們呢？瞧見了幾個？”

旁邊的人說的不是七就是八，趙明臻心下了然, 又轉頭朝燕渠過去了。

燕渠這會兒已經看懂在做什麽了。

趙明臻朝他昂起下，也用鞭稍指著他, 道：“燕將軍勇武過人，怎麽會連這點分辨的眼力都沒有？是怕本宮輸了生氣發作吧？”

見燕渠啞然, 顯然是被說中了，趙明臻冷哼一聲，又道：“若輸不起，贏還有什麽意思？燕將軍這樣小瞧本宮，本宮才是生氣得很呢。”

這般表現, 確實不在燕渠的意料之中。

他低低一笑，道：“長公主所言極是，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趙明臻這才滿意，又哼了一聲，朝燕渠出手。

燕渠愣了愣，接著便聽得趙明臻不耐煩地道：“把弓給我呀！說好的三局兩勝，第一局是你贏了，我們再來。”

燕渠從善如流地遞了過去。

趙明臻匆匆接過，這一回格外認真，完全沒注意到，燕渠注視著的眼神變了。

對自己的技藝有著極度的自信，即使先輸掉了一局，緒也沒有任何浮，像是篤定自己一定能再扳回來。

人在做自己擅長的事時，上的氣質是不同的。

的淩雲髻邊，金閃閃的步搖依舊璀璨，在日下折出耀眼的芒，然而這一次，卻沒有人舍得，把寶貴的視線，落在這些俗上。

砰——

弓弦、箭離弦。

懸掛著的鐵環，在箭鏃的帶之下，發出整齊的鳴。

趙明臻的頭昂得高高的，看向燕渠，驕傲地道：“看清楚了沒，燕將軍？”

確實是許久沒有挽弓，第一箭的時候，有些手生，才只穿了六環，但這會兒已經找到了狀態。

木桿上，鐵環仍在晃，然而燕渠看到的何止震的鐵環？他稍偏開頭，像是怕被趙明臻臉上耀眼的表灼傷一般。

“八環。”燕渠道：“公主果真騎俱佳。”

趙明臻一點也不謙虛，昂首應道：“那是自然，你來吧。對了，可別我發現你故意謙讓。”

燕渠穩穩接過拋來的長弓：“長公主多慮。”

弓上還有趙明臻掌心裏留下的餘溫，燕渠將它握得更了些，心下百集。

他忽然覺得，相比趙明臻因他出對他而起的見，他對這位長公主的偏見，似乎更深。

燕渠很快就出了第二箭。

七環。

他沒有放水。

這個游戲的上限差不多就是八環左右，偏差只在一點。

趙明臻數得分明，眉梢漸漸掛上了笑意。

敢輸，當然更想贏——況且，贏的還是這位威名赫赫的燕大將軍，怎能不高興。

趙明臻騎到燕渠面前，耀武揚威道：“要來第三局了哦，燕將軍。”

燕渠沒說話，只擡眼看著。

瞧見他眼中的驚豔之意，趙明臻皺眉，問：“你這樣看本宮做什麽？”

燕渠垂了垂眼，道：“臣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是公主，要學的東西恐怕很多，卻仍在藝上有這樣的造詣，足以說明，是有天賦的。生在這四方宮城，實在可惜。

趙明臻沒追問——主要是懶得問。

相的時日雖短，但也能看出來，燕渠完全就是一個鋸葫蘆。他的話本就不多，而他不想說的，更是倒也倒不出來。

一勝一負後，趙明臻很快發了第三箭。

這一次，同樣是一個幹脆利落的八環。

燕渠接過弓，也要發這最後一箭了。

趙明臻張地看著他，見他屏氣凝神，勾弦的指節微松，下意識攥了拳頭，可就在箭鏃將要離弦之際，圍欄外的樹叢中，竟斜斜飛下一只灰褐的鳥兒。

眼見鳥兒就要朝木桿飛去，趙明臻驀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識不忍再看的瞬間，這一箭，剛好從灰鳥驚魂的尾羽過——

原來是弓弦震的瞬間，燕渠調整了角度。

這一箭，只穿過了去三只鐵環。

惋惜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燕渠的神倒是如常。

“三環。”他收起長弓，掛回馬鞍邊：“長公主，你贏了。”

一碼歸一碼，即使是為了躲避鳥兒，這一箭偏了就是偏了。他沒打算多說什麽。

趙明臻把剛剛的經過盡收眼底，見狀不無訝異地道：“燕將軍也會在乎一只小鳥嗎？”

戰場上，連人頭都是記功的工，為了方便攜帶，他們往往會削去人頭上的耳朵來計數。

在這樣的環境裏，練不出一副鐵石心腸的，早就先死在自己的夢魘裏了。

燕渠的神依舊平靜，看不出什麽波瀾。

他只自嘲般輕笑一聲，道：“怎麽？長公主是覺得臣虛僞嗎？”

命喪他之手的飛禽走不知多，打仗時糧草短缺，更是能什麽都吃過了。

然而這一箭，只是為了一時輸贏，他無意殺滅無辜的鳥雀。

聞言，趙明臻微微瞪圓了眼睛，“本宮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麽，一時卻也說不出來。

頓了頓，仿佛赦免一般大手一揮，朝燕渠又道：“好啦，本宮也不占你這個便宜，就當我們平局了，如何？”

燕渠保持著角的弧度，應道：“好。下……”

下次，可以再找個時間，好好地比一比。

然而話未出口，他忽然又想起了昨晚趙明臻所說，那句“井水不犯河水”，把剩下的都吞了回去。

趙明臻沒注意他的言又止。

化解緒不能靠無止境的放縱與消磨，這會兒發洩過了，的心反倒好了許多，于是好脾氣地道：“平局也沒關系。方才，燕將軍想問什麽？”

燕渠的眼神閃了閃，開口時話音倒還平靜：“殿下既已開懷，臣已沒有什麽想問的。”

趙明臻嘲諷地勾了勾角，道：“其實說與你聽，倒也無妨。不論如何，我們如今都已經是夫妻了，很多事，確實應該互通一下。”

頓了頓，才繼續道：“在兒回門的日子，母親居然還在敲打自己的兒，讓不要礙自己兒子的眼。燕將軍，你說可不可笑？”

趙明臻明白徐太後為什麽不許參政——前朝出過帝，為免瓜田李下，到他們大梁這一朝，公主們都顯得格外小心謹慎。

于自己而言，從前囂張跋扈、驕奢逸的名聲，又何嘗不是先帝盛寵下的保護？

只是明白，卻不代表心裏好。

從前，先帝寵，給太子黨提供了那麽多助力。結果現在，趙景昂登基了地位穩固了，卻反倒多了諸多避諱。

趙明臻話裏的意有所指，和指名道姓也沒什麽區別了。

燕渠聽明白了，卻沉默半晌，而後才道：“那作為兒，心裏，又是如何作想？”

趙明臻垂了垂眼，眼底翳現。

許久，才開口繼續道：“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沒有把話咬死，然而心裏卻很清楚，自從選擇把賜婚的主權拿到手裏，主與燕渠結盟起，就已經不可能，再置事外了。

案板上，不是刀俎，就是魚。要獲得更多的權力，直至不再人擺布。

——

回到公主府時，趙明臻已經得不行。

翻下馬，立即就吩咐道：“去把午膳傳上來，本宮要死了。”

燕渠擡眉，似有不解道：“路上多的是小食攤，長公主也能把自己死？”

“你閉。”趙明臻瞪他一眼：“那些鄙之，本宮怎麽吃得？”

如果不是在太後宮中鬧得不愉快，應該是會留下來用午飯的。

但出宮後，沒有回府，反倒去馬場跑了玩了，這一通折騰下來，早上起來吃的那兩口點心，早就沒了影。

路上趙明臻就喊了，但是此番是和燕渠一起回來，他顯然不是公主府準備充足的侍從，會在馬車裏準備好墊補的糕點。

不過他有良心，也還記得自己駙馬的份，路上一樣一樣買了些吃食，結果趙明臻一口都不肯吃，為了不浪費糧食，燕渠只好自己都消化了。

這會兒，燕渠在旁著手，冷眼旁觀公主府的侍從魚貫而，在餐桌上擺了四個冷碟八個熱菜，還有兩碗湯羹。

“不愧是長公主，用頓飯也如此大的排場。”

趙明臻忍無可忍地白他一眼：“那你吃不吃？你不吃就滾出去。”

燕渠抱拳，道：“對不住長公主，臣鄙之人，吃了一路的鄙之，已經飽了。”

說罷，他自覺退了出去。

公主府的下人們，如今已經都認識這個駙馬了，見他來，一個個行禮都行得很規矩。

——

燕渠回了一趟燕府。

他如今雖然住進了公主府，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沒有。

門窗閉的書房裏，他坐在微微的窗臺前，聽一旁親兵稟報。

“啓稟大將軍，殷參謀飛鴿來報，言道北境軍有變。”

燕渠掀了掀眼簾，淡淡道：“快信慢信？”

“是快信。”親兵躬道：“這封軍報，還未至紫宸殿案前，皇帝也……不曾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