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以怨報怨 “難道這是龍潭虎xue，們來……

永興侯夫人角的冷意一閃而過, 快得宋老夫人看不清究竟是對誰。

一眨眼，兒媳已在低頭抿茶。

再一眨眼，兒媳面上又是侯門貴婦端方無暇的笑容, 帶著欣, 甚至帶著幾分慨，看向了正淚眼與李嬤嬤相視的江逾白。

當著霍家的人，確認了面前的孩就是江娘子的妹妹，李嬤嬤一句話都沒多問，也暫不好說什麽, 只用笑盡力安。

但, 心裏稱奇的是，江二娘子突遇這麽大的變故，竟也能忍住一句不問。不是眼圈兒紅著，都險些讓人以為, 心裏真個波瀾不驚了。

兩人不說話, 永興侯夫人和宋老夫人也不說話, 侍們全低著頭, 偌大的永慶堂裏，一時竟沒了人聲。

永興侯夫人再次低頭抿茶, 恰好躲開婆母遞來的，讓說幾句話、別場面冷了的眼神。

被兒媳連著躲了兩次，宋老夫人哪還看不出是故意的？

當著外人，不好說自家人。可本就氣得心口疼，再經這一激, 那聚在嚨裏的疼和一齊發作，一口氣沒忍住，便驚天地地咳嗽起來。

這一咳非同小可。

先是自己捂著口, 不上氣，等丫鬟兒媳都圍上來，更咳得眼中流淚，裏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見勢不好，李嬤嬤早站了起來，把江逾白往後護住。

“原來老夫人病著！”只盯住永興侯夫人，“既是這樣，我不過六品鄉君，怎敢勞永興侯府的老夫人拖著病相見？”

“鄉君誤會了！”永興侯夫人忙出來，也換過面稱呼，“我們老夫人近日并無病癥，昨夜還進了半條鮮魚，方才聽聞鄉君來，歡喜得很。想是上了年紀，難免弱，方才又許是不妨，被哪裏的風撲了臉，所以咳嗽起來。必與鄉君無幹，更與楚王殿下無幹的。”

怎麽敢把婆母的咳嗽栽在楚王府頭上！

倒是婆母——餘瞄了幾眼還正咳嗽的宋老夫人，永興侯夫人心裏泛起更多疑慮——楚王府以禮來要人，禮就裝了半車，并非以勢人。李嬤嬤還給家裏留了面，不直說“要”，只點出江逾白這個人，讓婆母主說“送”，怎麽婆母卻急這樣？

不過不想開口，躲了兩次婆母的眼神，當也不值這般氣惱！

難道是，婆母和阿玥那丫頭，私底下還有什麽和主君不知道的謀算？

恰在這時，門口說：“江大娘來了。”

李嬤嬤一手握住江逾白，不讓出去。楚王府的幾個侍已忙迎上前，護著華芳年走過來。

能生出仙明珠般的兩個兒，華芳年的容貌自然不俗，素面素也掩不住歲月的風韻。可的眼神與兒們不同，被簇擁過來時，滿眼都是驚惶無措，直到看見小兒好端端地站在那，才顯然松了口氣。

李嬤嬤也暫時無暇多看江娘子的母親。

人齊了，便笑對永興侯夫人說：“既是貴府忙著，請老夫人安養吧，我也不多擾了。禮雖是匆忙備下，卻恰有一支百年老參，可供老夫人調養，請千萬別推辭。只還有一件——”

“一件什麽？”永興侯夫人忙問，“請嬤嬤盡管直言，我們能辦的，一定盡力辦到。”

還想把楚王府的禮推回去，好結個分，以後更好往來。

可李嬤嬤的視線又在和宋老夫人上掃了一掃，已經笑說：“倒不是什麽大事，不必貴府‘盡力’，只需老夫人的一句話：不知江二娘子母的契在哪？上個月，霍三娘子送人給我們殿下，偏是把契忘了，還得殿下提起才給。今日雖是我們來請人，也不好把契落下。”

宋老夫人才緩過來些，就聽見這一篇話，又急得頭發堵。

而此刻之前，永興侯夫人也并不知侄沒給契的事。

怔了幾息，才忙開口：“既是要請江娘子母姊妹團圓，怎麽能留下契？嬤嬤放心，請、請先帶們去打點行李，契……我、我片時就讓人送到。”

看永興侯夫人果然還明白事理，李嬤嬤笑著道謝，便一手握住江逾白，一手推著華芳年出去，把永慶堂留給霍家這對婆媳。

宋老夫人又咳了半晌，眼角的帕子都了兩張，花白的鬢發也蓬了。

永興侯夫人冷眼立在一旁，等著婆母緩過來。

終于再次止住咳嗽，遞上茶，看婆母小口喝了，接回茶杯，遞給丫鬟，方緩緩開了口：

“送人給楚王，都敢‘忘了’契。出閣五年，又管上了康國公府的家事，阿玥的膽量，真是比在家裏大了不。”

“這孩子……咳咳，這孩子……”

宋老夫人也是才知道，除去要拖延放良江逾白母之外，竟還有這回事，急得又咳了兩聲。

“是啊，”婆母的咳嗽聲一落，永興侯夫人跟著就接話，“才二十歲，可不還是‘孩子’。”

“既是孩子說的話，母親和我，也別信得太過。”

坐回去，忍住沒有冷笑出聲：“阿珊的婚事，不求幫忙，只求別添，也就夠了！”

老夫人只對和丈夫說，阿玥在楚王府的丫鬟或許能勸楚王心，可沒告訴他們，阿玥竟還做過這樣的蠢事！

這都快仇了，還能怎麽和人結親！

……

李嬤嬤離開已近半個時辰，青雀漸漸從大悲大喜的空裏晃回了神。

該想想，怎麽安置阿娘和逾白最好。

求楚王把人要出來，是無奈，也是沖。結果自然是好的，但阿娘和逾白應不便在楚王府裏長住。若住下，是算親朋，還是算下人？旁人該怎麽待們？阿娘和逾白又能適應住在這嗎？連李側妃和幾位孺人尚且沒有親人在王府居住，也不能特立獨行。

“殿下？”

扶著桌面，青雀緩緩轉，看見楚王仍坐在桌邊。

似乎從問過父親的死因後，他就沒再開過口，一直無聲坐在這裏。

穿過珠簾照堂屋，玉石輕輕作響，影也晃出細碎的。一粒芒打在楚王額角，照出他的似雪冰白，之下，有青的脈浮現。

聽見喚，他擡起眼，看著。

他在想什麽？

“和永興侯長子鬥氣相毆的，是誰？”

四目相視，楚王先于開口。

“是——”沒想到他還會問父親，青雀思索了片刻，“是先河東都督、魏敬宗的三公子。”

“魏敬宗。”

楚王手指輕敲桌面，語氣罕見地帶了些猶豫：“他——”

“十一年前，魏敬宗和幾個兒子戰敗有過，被貶嶺南戍邊。”青雀的話音卻輕快起來，“魏三公子自養尊優，不得勞苦，路上一病，竟死了。魏敬宗年老邁，在嶺南支絀無力，不上幾個月，舊傷複發，也死了。他夫人聽聞子丈夫相繼去世，傷心之下，也死了。”

說得高興，眉眼間不自覺就染了笑意，自己還渾然不覺，卻全被楚王看在了眼裏。

不是以直報怨。

更非以德報怨。

甚至，比以怨報怨還要更進一層。的怨恨會牽連、波及到仇人邊所有人，但——

“對了！殿下，”想起正事，青雀忙忙說，“我方才是想問，能讓我母親妹妹，住去永寧坊嗎？”

永興坊雁巷，他送的屋舍。

“為何不可。”收回目，楚王答的隨意，“你自己的房子，想怎麽安置就怎麽安置。你若願意，便長史把們都落在你戶帖上。”

“多謝殿下！”青雀更加高興，又小心問，“那，永寧坊安置好前，們，能在這住兩日嗎？”

事辦得太快，想緩一緩，多和阿娘逾白說說話。阿娘和逾白，只怕也要緩一緩。

“為何不可。”

又答一遍，楚王多看了兩眼，笑出一聲：“難道這是龍潭虎xue，們來了，就走不了了？”

“不是！”青雀兩腮發熱，“我——”

“有事，再派人去說。”楚王站起，“不必送。”

等他邁過珠簾，青雀才怔怔地站了起來。

楚王這是，在和玩笑？

還是，因為直到走投無路，才願意把母親妹妹暴在他面前，向他求助……他知道怕他，疑心他，不明著計較，只在這時，才用一句話點……嘲笑？

是嘲笑，還是敲打？

……

碧蕊、春消帶著青雀的吩咐出了門，乘車向永寧坊去。

宋家的霍娘子來了雲起堂又走，殿下也來了又走的消息，也已經傳遍了楚王府的後宅。

誰來誰去這樣的事，在楚王府的後宅裏，從來都不能為。

永春堂正堂，薛娘子和喬娘子圍坐在張孺人邊，誰的神都稱不上好。

大郎早被母抱出去玩，送消息、回話的侍也退出了房門。只有們三人，人人心中都有猜想，人人也都能猜到互相心裏在想什麽，可誰都沒有開口。好像一但把猜測說出來，再互相證實，統一的想法就會變一個沉重的真相——們承不起的真相。

喝幹了茶，喬娘子手提壺，給自己斟滿，又看兩位姐姐面前：

薛娘子的茶杯空了一半，張孺人面前的茶，卻還一口都未。

便給薛娘子倒滿。猶豫幾息，沒敢把手向張孺人。

握住茶杯，薛娘子嘆了一聲。

這一聲讓喬娘子更坐不住。想開口，但看看兩人的面，又勉強忍住，轉頭看窗外。

“不如……”提議，“先吃午飯吧？”

這麽坐了一上午，腰都酸了。

說完，沒敢回頭，先聽見一兩聲茶杯響，好像是張姐姐喝了口茶。

那茶可是涼了！

一口涼茶下肚，張孺人的五髒六腑似被冰水湃過。

燥意減退兩分，也確實說出一句：“是該用午飯了。”

“那也不能帶著事吃飯。吃下一肚子氣，事還是在那。”兩人的開口，讓薛娘子重重呼出口氣，“索，我先說了罷。”

看著兩個多年的姊妹，輕聲：“江娘子，一定是有孕了。”

“這不是早就能猜出來的嗎！”喬娘子便忙回頭，“不是有孕，能讓曹院判連著兩天過來？”

“那或許是果真有病癥呢。”薛娘子表沉肅，“今日宋家的人竟能進來咱們王府，我才有了八分準：不是有孕，殿下對格外多了寬容，怎麽能容得下宋家的人再來？”

“不會真要再讓宋家起來吧？”喬娘子一步就挪到旁邊，“那咱們這些日子和，都什麽了？”

“不過‘酒’朋友，利益相，才認識不到一個月，一起玩了幾次而已，能算什麽。”薛娘子看著，“你可別犯傻，真把當離不得的人。”

喬娘子并沒因這句告誡氣惱。

“一個月……”皺起了眉，嘟囔，“是才不到一個月。”為什麽總覺得，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扶著薛娘子的椅背坐回去，兩手放在上，雙肩放松向後，半是嘆，半是羨慕：“果然是好福氣。這孕來的，也太快了。”

薛娘子眉尾一挑。

張孺人也從茶杯中的倒影裏擡起頭。

擡起一只手，放上了桌面。茶杯輕微震，茶水泛起漣漪，的倒影便也一同破碎開來，面目模糊不清。

是啊，才不到一個月。

江娘子二月十六那日府，今日才三月十二。就算殿下是在二月十五當晚寵幸的，也只多出一日。

府才二十六七天，就有了孕，這雖然能說是殿下……勇武不減，畢竟王府裏前幾個孩子出生，也只在一夜……幾夜，也能說是江娘子福澤深厚。可就偏偏這麽巧？生得像姜側妃的、有傾國之、年已二十的子，被殿下寵幸之前還非婦人，王府才不到一個月，就有了殿下的孩子？

今天到雲起堂的，又偏是上個月才給丈夫納了妾的霍三娘子。

宋郎中的妾，究竟，是不是。

對江娘子的來歷，二月十六那日，張孺人就有過猜想。那時便猜，新人或許府前便已是婦人。只是并不知曉，殿下清不清楚新人的來歷，且就算殿下不清楚，子二嫁也是尋常……後來，又定下與新人好，便沒將這猜測說給過別人。

但，若真是有了孩子，那江娘子府之前到底是什麽份，就十分要了！

急促地思索著，雙手轉茶杯。

這份凝重的思考，當然落在了另外兩人眼裏。

和喬娘子對視一眼，薛娘子向前探。

“事關宋家，咱們不能不萬分小心。”

張孺人的手背，輕聲細語，語調卻鄭重，帶著不易察覺的要求：“姐姐，你想到什麽了？快告訴我們，咱們一起想想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