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被期盼的兒 這個世上，有人真心歡……

一六月, 天連著十來日大晴。地上的暑氣過鞋底和，四面八方直往人裏鑽。

青雀已經有半個月沒出雲起堂的院門了。

園子裏荷花開得正盛，可惜在這樣的天氣裏, 實無緣到水邊細賞。

為使心愉悅, 李嬤嬤令人將荷花移栽缸中，又將六個開滿荷花的大缸分別放在兩側廊下，使在屋各都能觀賞到碧葉紅蓮。

孕中比平常更加畏熱，現在一日離不得冰，只有清晨太還沒升起, 和夜深睡前、暑氣大半退了時, 才敢出來在院子裏多走一走，遵照醫囑，活三四刻鐘。

在蟬鳴都倦氣沉沉的天氣裏，搖著扇子, 看著盛放的蓮花, 還算清晰地回憶起了上一世的這幾個月, 天也是這樣熱。

懷著兒, 被霍玥養在後宅的三間屋舍裏，食無憂, 不冰用，上沒有任何差事，更不必再侍奉宋檀。天氣過熱，霍玥還格外開恩，免了每日請安, 不許出門多，只保養好。

聽話地留在屋子裏，便不大知道康國公府和京中外界發生的事。

是宋檀啓程那日, 才得知，原來開封、許昌一帶大旱，宋檀被點為史，往河南賑旱災去了。

直到秋末，他才回來。

兒生在冬日。

聽說，知生的是兒，産房外，宋檀一句話都沒再說，甩袖就走，更沒看一眼孩子。

那時，他已因賑災之功升為正四品京兆府丞，在康國公府裏，越過其父，有了真正一家之主的氣派。

他沒有好臉，産房外，便默雀靜，誰也沒敢再為兒的出生，出半分笑。

後來，霍玥進來，神也不算好。

看見哭，霍玥的臉更加難看，耐著子勉強安了幾句，便娘抱走了兒。

忘了是誰替的淚。

放下羅扇，青雀擡手，在眼下，好像替上一世的自己，去了驚慌、恐懼，又憂心無措、無能懦弱的淚。

兒已經四個月了。

連孩子的親生父親，都厭惡的到來，實在不必對楚王期待更多。只要他能容們母一起活下去，這一世，會更加全心、護著。至，要比上一世更讓兒知道，這個世上，有人真心歡喜的到來。

至于這孩子的生父——

門簾輕。青雀擡頭一，是春消走了進來。

天氣太熱，讓院子裏常備各樣涼茶、綠豆湯一類的消暑飲品，雲起堂的人可隨意取用。侍們從外進來，若不是極其要的事，回話之前，也可先喝一碗湯飲再說話。

春消便先喝了一碗金銀花茶。

喝完，把碗遞給雪信，洗手、汗，才繞過屏風，來至側間，附耳回道：“娘子，袁孺人的母親進府來了。只一個人過來，帶了幾包東西，袁孺人好像本不知道袁家娘子要來，是門上進去通稟，才服都沒換，連忙出了靜雅堂，親自到府門去接的。”

自從全府發喜錢，唯有袁孺人不來恭賀那日，雖然青雀沒有明說，但雲起堂上下都有了“盯著袁孺人”的默契。

“這麽熱的天，難為袁家娘子心切了。”青雀也輕聲，“辛苦你們了，再去盯著些。”

“還有，”立時又想到，“再著人去袁家附近等著，看袁家娘子出府後，他家都有什麽人出，他家的人之後幾日，又都和什麽人有往來。尤其……要盯著康國公府相關的人。”

霍玥不會放過。這是的直覺。

楚王離京，又有孕，正是旁人最容易出手的時機。

而袁家唯一一次來看兒，還是去年中秋節前。那時節不冷不熱，天氣比現在宜人得多。之後，連新年、正月，和五月袁孺人的生日，袁家都沒再來人，怎麽現在突然過來？

春消領命，輕手輕腳出去了。

青雀又喚來碧蕊，對附耳：“今年天氣反常，或許哪裏有水旱天災，你去打聽，朝廷近日有沒有派哪位員出京賑災？這事不用急，你慢慢來。”

想知道，宋檀是否仍和上一世一樣，會因賑災立功升職？

若一切不變，楚王也會在六年後去世……必須趁早想出今後面對宋家、霍家報複的對策。

盡管連兒出生這一關都還沒過，也必須開始為幾年、十幾年後長遠考慮了。

碧蕊沒有問要探聽此事的原因，也輕聲領命出去。

搖起羅扇，青雀又細想，還有什麽能做的。

袁孺人的事，要不要和李嬤嬤商議？

李嬤嬤雖奉楚王之命照顧，但的職責裏，應沒有“幫對付府其他妃妾”這一項，

不管袁孺人是否要謀算，至目前，還沒有任何出手的跡象。

李嬤嬤知道對袁孺人的所有作，雖然沒和明說過這些事，但，也沒有阻止過。

“娘子。”芳蕊引著走進來，笑道，“該診脈了。”

“辛苦劉史。”青雀忙欠，也笑，“快請坐。”

劉史今年二十六歲，是大明宮尚食局司藥屬的史，為雲貴妃派來，照顧青雀孕的兩名之一。

從孕滿三個月起，青雀凡口之，無一例外，全是雲起堂小廚房單獨做。的職責，便是每日和雲起堂原有的兩名醫一起，給青雀診脈、看平安，并驗看一應飲食，杜絕一切毒藥和不利于青雀的東西。

曹院判和馮醫等太醫，則是每十日來一次。

來了半個多月，劉史知道江娘子隨和、從無驕矜，也願意信。在這裏照顧楚王府出事後有的第一個孩子，并不比在宮裏給貴人們看診輕松。但既然貴妃娘娘選了來，自然要辦好差事，才敢安心回宮去領娘娘的賞。

幸而江娘子尊重醫生，又好，上還有曹院判等太醫院的名醫一同照顧，有信心保住江娘子平安生下這一胎。

已經相，便不必太多虛禮。

劉史口中問過好，便在一側繡墩上坐下，靜心診脈。

今日江娘子的，依然康健無虞。

“既無事，我晚上就去看柳孺人了？在那坐一會回來。”青雀笑道。

從天氣熱起來開始，柳孺人便不要再去瑤堂，全是自己來雲起堂，并且十分堅持。

青雀雖然不會拿自己的去玩笑，但清晨時、夜後，本也每日都在自己院中走。

恰是今日柳孺人來了月事，在房中休息，去看，也算給個驚喜了。

“娘子只管去，我跟著娘子去。”劉史便笑道，“娘子強健，多走一走并無妨礙的，只是得小心著暑氣。”

又代幾句出門要注意的，便出去準備晚上該帶的東西。

另一廂，靜雅堂後院，幾名侍抹著汗放好袁家娘子帶來的包袱，便被袁孺人遣了出去。

關上房門，袁孺人就對母親抱怨：“到底為什麽突然過來？我不是常人和你們說，無事不許來嗎！”

“來就罷了，”憤憤地走到母親面前，一面拆著包袱，一面不住口地說，“還不提前遞個帖子或派人來說！你提前說了，我好早讓轎在西門等你呀！我去接你呀！還用這麽走過來？”

瞥一眼手足無措的母親，扭頭向另一側，到底沒忍住，又低聲：“畏畏，一點面都沒有，不嫌丟人！”

被兒劈頭蓋臉說了一頓，袁家娘子訕訕笑著，手一起拆包袱：“這不是，家裏都想你了嗎。”

“想我就想我，你……”

拿出包袱裏的餅，袁孺人咬了一口，悉的不太香的甜味沾在舌尖上，的淚也霎時就流了下來。

“哎呀！”看兒哭了，袁家娘子才著了慌，到著找手帕，出兒在家裏的小名兒，“珍姐！”

“你當我不想你們來！”

左右都哭了，袁孺人一屁坐在包袱旁邊。

一手拿著餅，一手自己淚，裏的餅還沒咽下去，就含糊著說：“這府裏的人都是一雙富貴眼，狗眼看人低！你不知道……”

“們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咱們是平頭百姓，做生意的，都說‘士農工商’，是比不過。”

抖開手帕，袁家娘子輕輕上兒的臉，老話重提：“可們高貴們的，你不照樣選到王府裏，還封了七品孺人嗎！我的珍兒，既然選上了，你和們就是一樣的。怕什麽。”

“讓我不怕？話還是說得這麽輕巧！”奪了帕子，袁珍珍氣道，“你倒是去前院見一見那李側妃，看你怕不怕！”

袁家娘子就不好答這話了。

沒人說話，屋裏便安靜了下來。

嚼著碎渣的、已經沒了甜味的餅，袁珍珍有些後悔。大熱的天，快一年沒見了，阿娘才來了沒有一個時辰，只在門房喝了兩口茶，就被埋怨了這麽一大篇話……

“珍兒，阿娘是沒見識，不敢見那大家小姐，親王的側妃，皇孫的母親。”袁家娘子此時卻說，“可你不一樣啊！當日你在王妃的屋子裏都過來了，那李側妃能和王妃比？你——”

“快別再提‘王妃’兩個字！”

袁珍珍一把捂住母親的，急得青筋都迸出來：“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就是記不住！”

“那不是現在只有咱們倆嗎。”看臉不對，袁家娘子忙哄，“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又是怕、又是急，又是說不明白的，又是委屈，又不敢放聲大哭，怕被外面聽見，袁珍珍這一場氣，也只能自己忍了下去。

洗臉，抿頭發，到底氣得難，又挑剔母親帶來的東西：“天這麽熱，什麽都放不住，你拿這麽多點心，我怎麽吃？”

“吃不完，你就賞人嘛！”袁家娘子自己裝著盤，笑道，“總不能王府裏的丫鬟眼睛都長在頂上，連這樣的吃食都看不起？我看們對你不是一向恭敬的，來咱們家，對我和你爹也客氣。”

“那是——”

“沒什麽。”

深吸一口氣，袁珍珍自己把話憋了回去。

要對阿娘說，連府裏的丫鬟也瞧不起，一應行事只是按王府的規矩？那才是沒了臉！

問一問父親和兄弟姊妹，又問幾句家裏的日子，便是午飯的時辰到了。袁珍珍進侍來，讓擺飯。

用過飯，袁家娘子自是贊不絕口。

又留了一會，歇個中覺，和兒說己話。

“殿下這一走，得什麽時候才回來？”

“我哪知道。”

“按以往看，一年半載，總該回來了吧。”

“大約是吧。”

“殿下是不是新接了人了？”袁家娘子看兒的臉，“這事，京裏都在傳呢。說楚王殿下是又有了新寵，所以人又有了神，又能去殺敵了。”

“誰知道那狐貍走了什麽運。”袁珍珍背過去，冷笑，“左不過長了一張好臉而已！”

“我的珍兒，生得好，你難道就差？”

索著兒的臉蛋，袁家娘子笑：“你不就是生得這個好模樣，才殿下一眼喜歡上，封了你做孺人嗎。”

“是……”

袁珍珍翻回來，臉上浮現甜的笑，又把臉大半埋在枕頭裏：“可殿下好容易有了神，全被那狐貍勾走了……”

“這男人呢，除非沒錢沒勢，或老婆惹不起，不然，哪有守著一個過的？”袁家娘子便笑說，“殿下寵，也不礙著寵你呀！等有了孩子，不能服侍，殿下不就空出來了？”①

想起那人的要求，忙再細問一句：“最近府上這些人，都怎——”

“已經有了孕了！”袁珍珍氣道，“偏是才有了孕，殿下就出去了。等殿下回來，又能服侍，真是！”

先是一個姓“姜”的霸占著殿下，又來一個姓“江”的，也是霸著殿下！害得殿下這麽久了，還不來房裏！

“那姜側妃就算了，好歹是良家子，這江娘子又憑什麽？”對著母親，毫不掩飾心中不服，“一個康國公府出來的丫頭，也越過我去！”

“康國公府的丫頭？”袁家娘子疑，“那不就是王——先王妃家的人嗎？”

“可不是嗎！”對這個人，袁珍珍多得是話要說，“所以我說狐貍，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勾住的殿下。才來的那幾天，我常看有丫鬟議論什麽，好像約聽見一個‘江’字，我問，們又不告訴我，要打要罵也不說！阿娘，這個人一定有古怪！”

……

用過晚飯，青雀得到消息：

袁家娘子到家後，雖然沒人再去，可過了約半個時辰，有人從袁家後門出來。

這個人七拐八拐，險些甩開了跟著的人，最後，進了康國公府的西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