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想一次弄死青雀，只有這個辦……

當日, 楚王班師。

捷報、軍報、奏和他給母親的回信，一并加急送回京中。

國庫不，不足以支撐大軍征伐, 今次作戰, 不過他偶得戰機，率親兵部將小勝一場而已。

半個月後，他收到青雀的來信時，人已在另一關隘。

西疆的七月暑熱已退。秋日漸至，夜晚的風帶著邊塞特有的舒爽涼意, 穿過寬闊的庭院、敞開的屋門, 撲在堂屋正中的紫檀大案上，吹起了被鎮紙著的條陳一角。筆掛上如林的名筆也被這一陣不大不小的風吹得傾斜搖晃，撞出幾聲獨屬于昂貴木料的脆響。

這是邊關供楚王暫居的府邸，當然不如京中王府雅浮奢, 但也不太辱沒了親王的份。

楚王不算在意外, 但他麾下還有百上千將領屬。他過分簡樸, 下面的人也不敢放松, 索全按規制來。

他是皇子，從出生起, 便幾乎盡天下富貴，過著世間最好的生活。尤其他還是聖人最鐘的子之一，在他滅東夏封王後，有時聖人對他的賞賜，甚至勝過太子, 在邊關軍中用度的好與壞，對他來說，相差無幾。

分量都不如他手中的這一封信。

長史的條陳, 他閱覽已畢。李氏的信，他也簡略看過。親兵一同送來的三封信，他已拆看兩封，唯有這一封，署名“江氏”的，讓他遲疑。

有何遲疑。

為何遲疑。

問自己兩句，楚王在案前停步，拆開了信封。

信很厚。

青雀那清秀端正，已自有風骨的字目。開頭，寫的仍是袁氏與宋家之事。

楚王沒有略過，將同一件事，在第三個視角重新審視了一遍。

接下來說，會彈《春江花月夜》的那一段了。等他回去，彈給他檢驗。

“檢驗”。

方才的猶疑掃空大半，楚王輕聲一笑。

不過教了一次，這口吻，卻似他的先生了。

又寫，柳氏接妹妹進府玩樂，柳三娘活潑雲雲。張氏三人又同到哪一賞花，三人比從前更加照顧雲雲。阿娘賜下的兩名都盡心負責，和李嬤嬤對一樣用心；侍們也皆悉心竭力無一懈怠……是別人對的好，就寫了三頁紙。

若只看這幾頁信，好像楚王府裏全是善人。

楚王翻至最後兩頁。

青雀終于寫到了自己的。

寫，兒在腹中很是乖巧，全無尋常孕婦會有的頭暈乏力、惡心嘔吐等癥狀。劉史和醫們都說，這樣省事的孩子，大半會是兒。又強健，如無意外，一定能平安生産。

兒快滿四個月了。想必，這封信送到殿下面前時，兒已將五個月。下次再給殿下寫信，不知會是什麽時候，殿下在邊關忙碌，并不敢多擾。但，想請殿下萬忙之中，撥冗給兒想一個名字。

如此，即便生産時，殿下不在邊，兒降生，也會知道，父親是疼的。

兒。

楚王握著信的手指收，目盯最後一行字。

父親。

……

兒五個月了。

青雀信中寫的是實話。懷著這個孩子，的，的確和上一世一樣輕松。

好像兒雖然還沒降生，只在腹中，便已經知道，們母境兇險，所以才這樣安靜，不給娘親多添麻煩。

其實……上一世，懷著兒子的時候，也沒出現太多不適。

青雀幾不可聞地嘆氣。

柳瑩的指尖劃過書頁，帶出細微的聲響。

坐正，青雀收回目，不再看荷葉上捧出的蓮蓬。

不想了。

“娘子，柳孺人？”李嬤嬤走進來，擺擺手，沒接雪信捧來的涼飲。

“嬤嬤！快坐。”放下才拿起來的書，青雀笑問，“嬤嬤們商議出結果了？”

柳瑩也放下了書。

芳蕊端來繡墩，李嬤嬤欠坐下。

雪信又捧來溫茶，這回接了，笑道：“商議定了：這次殿下得勝，府裏就不請諸位夫人娘子們齊聚慶賀了。一來，陛下已有賞賜，府上不缺榮。二來，府裏還有些患未除，恐娘子見人不妥。三來，殿下也不會因府裏吃這一頓酒，就以為我等不尊重，京中更不會因府裏辦一次酒宴，就忘了殿下是誰。殿下人又不在，這酒吃著也沒意思。還是先等殿下的回信來，到中秋佳節時，再看是不是請諸位夫人娘子們賞月團圓吧。”

“果然這樣好。”柳瑩笑道，“伏天還沒過，別說江娘子了，我也不敢太曬著的時候出門。”

青雀連聲贊同。

九日前，楚王在西陲以八百輕騎斬首敵軍八千，俘獲三千的捷報抵達京中。滿朝歡慶，聖人大喜，賞賜流水一樣的送了楚王府，李嬤嬤、嚴嬤嬤和季長史，也又發了一回喜錢。

楚王殺的是西戎人，青雀當然高興。他多一份功勞，他的妻妾兒也會多一重保障，對更是好事。

可昨日，李側妃突然對嚴嬤嬤提出，殿下新立功勞，府裏應當擺宴歡慶。便是們這些妃妾的份不足夠請親友，自家樂一樂也好，不然，這麽大的喜事卻沒靜，像楚王府裏沒人了似的。

宋家和袁家的事還沒解決，袁家娘子還在三日前又來了一次王府，青雀直覺此事不好，但不能直接反對。

幸好，最終的決定是不擺酒宴。

“伏天雖還沒過，可天也沒有前些日子那麽熱了。前兒又下了場雨，今兒又是立秋，我也算上了年紀，是不敢再喝涼的了。”李嬤嬤笑道，“孺人、娘子也注意著些吧。”

青雀、柳瑩都領的好意。

青雀又笑說：“說起來，中秋也快了，只剩四十幾天。好像昨日還發愁，天氣這麽熱怎麽出門，明日就要新做夾了。”

“可不是嗎。”李嬤嬤笑嘆，“越上了年紀，越覺得這日子，真是一年一年過的飛快。”

“看嬤嬤走路說話，比我還朗神，還不到說自己老的時候。”柳瑩便道。

甚說這樣吹捧人的話，一說起來，便似比旁人的更可信。

加之又有青雀真誠附和，明知們是哄高興，李嬤嬤也不笑了又笑。

再說幾句閑話，喝過這杯溫茶，笑著出去，把茶杯遞給雪信，拍了拍的手。

柳瑩便看青雀，向手，要同到室說話。

青雀才遞上自己的手，碧蕊又從外回來。

喝下兩口綠豆湯，便忙到側間來。

青雀已坐回去，示意直接說。

便靠近幾步，用柳孺人也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回道：“娘子，打聽清楚了。這次宿州水災，因波及不廣，災州縣不多，陛下暫只令當地員全力救災，還未派史巡察。”

“確定宋檀沒有被點史？”

“宋二公子的確無有升任調。”碧蕊肯定。

“我知道了。”青雀點頭，“辛苦你了，快去歇著吧。”

“是。”碧蕊退下。

青雀便與柳瑩到室來。

“宋檀因是康國公府這一輩唯一活著的男丁，也是康國公府唯一還能在朝中任職的人，一向多得聖人寵信。他從朝便仕途極順，不過四年，就做到了中書省左司郎中。”先對柳瑩解釋，為何關注宋檀的升遷調用，“如今他已在此任上一年有餘，按聖人從前對他的看重，或許該讓他外派歷練，積攢功勞了。哪知竟沒用他。”

為什麽這一世，聖人沒用宋檀？

他送人給楚王，楚王收下，就算兩家只是達浮于表面的、薄的似層紗的和睦，聖人也理應了些許用他的顧忌才對。

上一世，楚王一直不曾對宋家稍假辭，聖人培養起宋檀來，也未見有所猶豫。

“陛下用誰不用誰，這也難說。或許是陛下看他還年輕，不宜擔此賑災重任。”柳瑩道，“倒是他人在京裏，對你更不利。”

“還是他出去賑災有功，回京升任，對我更不利。”青雀一笑，“如此也好。”

“也是。”柳瑩便也笑，“你倒想得開。”

“先不提他了。”便說起，“偏是袁家娘子又來過之後，李側妃才提起擺宴慶賀的話。這也太巧了些。”

“不是說，”青雀低聲，“李側妃從前皆對袁孺人不假辭嗎？我府第二天去靜雅堂，提起袁孺人，李側妃的話裏，也不似與好。”

們竟會聯手？

還是李側妃展出來的那些對袁孺人的不喜，果然都是僞裝？

“是如此。”柳瑩也疑，“但，兩人本無深仇……”

細細對青雀說：“李側妃雖似不喜袁孺人，卻也沒對做過太過分的事。不過是說的行事不妥，要謹守規矩、謹言慎行，不給靜雅堂惹事罷了。你沒見過袁孺人，或許不知道，府後……沒過太多教導。有時，說話行事，的確有不妥之。”

倒向貴妃榻，青雀靜心深思。

李側妃那驕傲、驕矜的面容神，不斷在眼前出現。

“會不會，是想借劍殺人！”

“這話怎麽說？”

“借袁孺人的劍，殺我，或是，”青雀擡頭，“借殿下的劍，殺？”

就像去靜雅堂拜那天，李側妃故意挑起對袁孺人的不滿，一樣的手段。

“還真有可能！”柳瑩驚訝，“若真如此，不論是借殺你，還是借你殺，李側妃都幾乎置事外，坐收漁利呀！”

“可惜，人做了什麽，不會全無痕跡。”青雀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突然提起擺宴慶賀殿下得勝，不但你我疑心，想必嬤嬤們和長史也有疑。筵席不擺，的提議不，必然還會再有作。我且等著看。”

也只能等。

不是楚王，只是一個尚無品級的“娘子”，楚王留給的一切，都只供防備和反擊，不允許主出手。

除了等，除了探聽消息，除了分析對方的目的、猜測對方的手段，現在，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做不了。

若已有名位，哪怕只是孺人……

環住已經隆起的腰腹，兒輕輕踢，青雀也同時，認真會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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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場雨，帶走了伏天的些許燥熱，卻沒讓宋檀到任何清爽。

他心裏煩。

似乎從送走青雀起，諸事比去年還不順了：

先是阿玥忘送契，害得他們被雲貴妃訓誡，又是青雀要走母親和妹妹，讓霍家和楚王府也更尷尬。青雀顯然是一朝得勢便猖狂起來，不記舊恩，又多一重患。袁家的人笨拙不堪用，還貪得無厭，讓他們進一次楚王府，敢要三百貫！楚王偏又在邊關勝了一場，還勝得那麽漂亮！

“上月薦人去河南賑災，陛下偏不點我。今日京兆府丞出缺，陛下又說，我還年輕，資歷不足，恐不能察民，不宜擔此重任。”他急得發慌，“怎麽就‘年輕不宜擔此重任’？提我做中書省郎中還說我‘年有為’！”

“二郎……”霍玥試著喚他，“二郎！”

“什麽話！”

停止了無用的轉，宋檀瞥一眼，甩袖坐在椅子上：“阿玥，我現在煩得很，不是要的話，先別說。”

“是好消息，好主意！值九百貫！”霍玥冷哼。

“什麽主意？”宋檀頓了頓，語氣和不，“說來聽聽？”

“哼。”

嗔了這一聲，霍玥也不敢再拿態度，屏退侍，便起到他邊，附耳說了一番話。

“這！！”宋檀震，“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霍玥直起，“真想一次弄死青雀，一了百了，也就只有這個法子了。不然，人不著、看不見的，連袁氏都見不到人，還能怎麽樣？那母親妹妹住的地方，四周全是員富商，出了事靜太大，瞞不了人，和們一起住的還有多護衛，出都有人跟隨，都是好手，咱們也沒辦法下手，只能從本人著手。你若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等楚王回來，”道，“可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宋檀俯，手肘抵在上，兩手架在臉前，艱難思索。

“真要做，咱們并不擔風險。”輕輕坐在一旁，霍玥抿茶，“袁家的人不知道是咱們給的消息，這話一說，再不向他家派人，將來便查，也查不到咱們上。何況這是實話，不摻一個字的假，或許早在楚王府傳開了，咱們只是要借袁氏把這事挑明、鬧大，讓青雀沒辦法再含混過去。”

宋檀聽著，不出聲。

“但，你是一家之主，做與不做，全看你的意思。”

敲著茶杯，霍玥緩緩道：“你若願意，也是你自己同意的。將來有什麽不好，別賴在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