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 “楚王這次又去西北，會不會又帶……

大周京城共九十六坊, 雖大小不一，格局不同，但因皇城、宮城皆在京城之北, 整遵循“東貴西富、北實南虛”的布局。

天闕之下, 繁華勝地，名公鉅卿如過江之鯽。似楚王這般最炙手可熱的親王，府邸在皇城之東的永興坊。他隨手送給姬妾的一所宅院，也在皇城之南、東市不遠的永寧坊，坊中居住的大半是在朝員。

而似袁家這樣的小商人之家, 在兒一躍飛為楚王府的孺人之前, 一家八口，所居之，是京城西南角常安坊裏，一所只有四間半屋子的小院。

在兒得封孺人, 又每月給家中送來則數貫、多則數十貫銀錢和各式綾羅錦緞後, 袁家自然要搬遷新居, 才合“皇親貴戚”的份, 已在一年前，搬至了常安坊以北, 嘉會坊的一所兩進院落裏。

袁家的生意也做大了些。

畢竟，不管袁孺人是否有寵，都是楚王的妃妾，袁家便在楚王的羽翼下，尋常員富商誰敢得罪。而諸皇子、公主府上, 也不必要為難一個小小孺人的娘家。有人想借一借袁家的，充個親戚朋友，方便行事, 自是不給他家好，還有人來主投為奴，省了袁家添置奴婢的錢。

送一個十五歲的兒進了福窩兩年，袁家人沾著，也似一起進了福窩。

最近還有人上門，隨他們開價幾百貫，只是要探聽幾句楚王府裏的消息！

他們一家現在住的房舍買下來才一千三百貫，那人來了三次，就送了九百貫，再來一兩次，家裏都能再買一新屋了！

“阿娘！”袁家大郎數著錢，不回頭地問，“你甚時再去見珍兒？”

“催什麽！”家裏人都歡天喜地圍著錢箱轉，袁家娘子的臉卻不怎麽好看，“讓我想想，怎麽去。”

“這還能怎麽去？看自己兒，直接去就是了！楚王府又不是不讓你進！”袁家主人便說。

“珍兒上次還問我，怎麽又去，讓我以後若沒大事，不許來呢。”袁家娘子道，“你們能拿著這些錢，不是靠珍兒？真把珍兒惹急了，你們別哭！”

“阿娘，看你這話說的。”見父親的神不好，袁家大郎忙笑道，“什麽是‘我們拿了這些錢’？家裏有錢，阿娘不是也松快、省心嗎。從小阿娘最疼珍兒，珍兒也最聽阿娘的話，說不讓家裏再去，就是鬧鬧小孩子脾氣。在那又沒個人說話，難道不想家？阿娘真去了，還能把阿娘攆出去？阿娘，你就放心地去吧。”

和丈夫兒子說不明白，袁家娘子摔了手回臥房。

可怎麽去呢。

上次過去，珍兒真個是生了氣的，不是鬧脾氣。這爺倆，就顧著看錢高興了，一點也沒發現，那幾個人走的時候，一個的在旁邊說了一句話，說的是……說的是——

說的是那“江娘子”好像給人做過妾！

阿彌陀佛！！

一個人悶在床上，袁家娘子越想越怕。怪不得呢，怪不得來的這些人只要那幾句話就給家裏一箱一箱送錢，原來是為這個！他們想讓把這話告訴珍兒！來的這三次，送了九百貫錢，就為說這一句話！

可，能不把這話，說給珍兒嗎？

隨手就是幾百上千貫錢的人家，收了錢不辦事……楚王殿下不在京裏……珍兒在王府裏又沒靠山……

袁家現在的兩進小院，正房是給高堂居住，袁家娘子和丈夫一起住東廂，西廂住著小兒子，後院全給大郎夫妻住。那些人每次都從後門進來，也從後門出去，錢箱也是堆在後院。

袁家娘子躺在東廂的床裏，卻能聽見幾層牆外，小兒子和大孫子的笑聲。

“錢、錢！二叔！錢！”

“天上下錢咯！天上下錢咯！”

兩個孩子大喊大，袁家娘子聽得又是皺眉，又是笑。

這事太要了，不能告訴他們。

一個個沒心沒計的，藏不住事。只和珍兒知道，就行了。

翻了個，袁家娘子有了決斷。

-

輕輕翻個，華芳年沒忍住，又隔空了兒的肚子。

真和做夢一樣。

正月裏知道阿雀要給宋二……宋檀做妾，還哭了幾場，恨自己也是個奴婢，從來就護不住孩子，二月就又說，阿雀那夫妻倆送人了，送給了去年殺妻殺子的楚王！

又不到一個月，和逾白還沒有主意，竟被楚王府的嬤嬤、長史接了出來。第二天，阿雀就把們送到了這宅子裏。

一轉眼，和逾白已經在這裏過了四個月日子。阿雀竟早早有了孕，孩子都滿了五個月。

再有四個月，都要做婆婆了。

阿雀的孩子，一定和生得像，不知道得多漂亮。

越想越高興，睡也睡不著，華芳年慢慢地爬起來，下床，一點也沒擾了大兒的安眠。

正在午後。今日雖有些雲，太依然照得好，將屋裏照得亮。窗前的榻上放著一個盛得半滿的針線筐。筐裏的料、彩線、繡樣，有半寸被曬到，閃出一片鮮亮，那綢上繡的“虎鎮五毒”，猛虎、毒蛇、蠍子、蜈蚣……都和活的一樣。

拿出做了一半的小裳，華芳年才要下針，碧蕊掀開一點簾子，探頭看了看。

連忙擺手，笑著站起來，請碧蕊姑娘不用進來。

碧蕊知道娘子母親的脾氣，不多耽延，欠放下門簾。

看簾子不了，華芳年才安心坐下，繼續一針一針，給未來孫做起裳。

又一時，江逾白悄悄走進來。

“該蒸的都蒸上了，姐姐起來就能好。”在母親耳邊問，“阿娘做多久了？有沒有半個時辰？和我出去走走吧。”

“才一兩刻鐘。我們睡下才多久？也就半個時辰。”

華芳年這麽說著，順著小兒起，又看一眼大兒睡著的床帳，笑道：“就你們，一個比一個會心。走吧，走吧。”

碧蕊和春消在堂屋守著。母一起出去，又一齊對們致意。

兩人忙站起來，看們走了，便輕手輕腳走進臥房，繼續守著娘子。

“這天，是涼快了些。”廊下，華芳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等太落下再送阿雀走，不怕熱著。”

“立秋都過去十天了。”江逾白笑，“姐姐上午來，阿娘還不高興，說胡鬧，這會兒又盼著晚些走。”

“那能一樣嗎。”華芳年嗔，“人都來了，我還真把趕走？那什麽了。”

前些日子太熱，阿雀不讓們去楚王府，也請人傳話，不許阿雀來。誰知道今天，阿雀不打招呼就來了。

快兩個月不見，阿雀的肚子，真是一下就顯了出來，這孩子又比以前會撒許多，那麽纏人，想說也不好說。

“方才我說，這一次，最好生個兒子，才在楚王府站得住，偏說，一定是兒，讓我也只盼著是兒。”

華芳年笑道：“我一想，我有你們兩個，也沒什麽不好，想要是兒，就兒吧。以後，我只肚子裏的孩子是外孫，你也只外甥才好。咱們別再提外孫、外甥的話了。”

恰好行至樹蔭，江逾白請母親坐，繞在背後給肩：“姐姐想要是兒，一定有的道理。”

侍和護衛都不在附近，華芳年拽兒靠近，悄聲說：“可我真是怕呀：楚王連王妃和嫡子都能殺，阿雀還沒名分，懷的這個孩子，在王府和宮裏，想必都沒有王妃的孩子金貴，將來若失了寵……”

“阿娘，這話就比方錯了。”

江逾白道：“姐姐和咱們的命，是在楚王手裏，可姐姐又不會害人，也不是王妃。楚王若當日沒殺了王妃，咱們才該更怕。那宋妃給姜側妃償了命，還算楚王府裏還有公道在。若哪一天，王妃害了人，還能全而退，才是姐姐的活路要沒了。”

華芳年聽得點頭，無奈道：“你說的……也是。”

江逾白繼續給母親肩。

“像上回來的那位柳孺人，倒真是很好。”半晌，華芳年又說，“我看，對阿雀是真心的，也不嫌咱們以前是奴婢。對我，是一口一個‘大娘’，對你，是一口一個“妹妹”。但必然不是人人都這樣。王府裏那麽多夫人娘子，阿雀也只帶這一位來過。”

“逾白呀，你說，”轉頭，“那位姜側妃是楚王去西北巡邊帶回來的。他這次又去西北巡邊，會不會，又帶回來一個人？”

“這我哪兒知道！”江逾白聽著笑了，“這話便問姐姐，也答不上來。”

華芳年也笑：“這話我也不會對說！不是白讓多想嗎。”

笑過，們的神，又不約而同，轉為落寞、擔憂。

“姐姐在楚王府裏，咱們什麽都幫不上。”江逾白輕聲，“先不讓心，不給添麻煩，就算是幫的忙了。”

“夫人、二小姐！”碧蕊遠遠地就笑喚，“娘子醒了！”

華芳年連忙起，同江逾白一起回去。

兩人進來時，青雀還在慢騰騰下床穿鞋。

侍們決不肯兩人替們服侍，母倆便在一旁坐了，看青雀的臉隨著們轉，一直在笑。

華芳年便也看著笑。

江逾白心裏說著，“真是不了”，也對笑。

“娘說的陪我睡，又先起來了。”青雀漱了口，接茶喝，渾都是睡足了的慵懶舒適。

“你們有孕的人覺多，我哪裏比得了。”華芳年笑道，“正是有些東西要給你帶去，現在看吧。”

說著，到一旁開箱。

江逾白托著箱蓋，一個一個往外拿包袱，春消見了，便過來幫忙。

青雀也抱著肚子走過來：“阿娘，這全是你做的？？”

“不全是給你的。”把包袱放到榻上，華芳年笑，“哎呀，我沒黑熬夜，都是白天做的，不信，你問逾白。”

江逾白便給姐姐一個“確實如此”的眼神。

幫忙放好所有五個包袱，碧蕊和春消便自覺退出房門，把屋子留給母三人說己話。

華芳年一個一個拆開給大兒看：“這是給你做的裏、子，都放了量的，能穿到孩子足月。這是給我外孫做的裳鞋，男都能穿。還有幾件，你月份大了，不要自己再折騰著來，做好了我請人送去。這一包是送柳孺人的，這幾件荷包、香袋、扇套是送的，這條子是送柳家三娘子的。上回說，妹妹比逾白稍矮一寸，量差不多，我就按逾白的尺寸做了。十五歲的孩子，想來還能再長。”

“王府夫人的裳子，我不敢做，怕犯忌諱。”笑道，“給柳家小姐的，想必沒甚妨礙。”

青雀看著，眼淚就往下掉。

“我和柳孺人，原不用這樣。”低頭淚，“我和這孩子，也不缺什麽。你有這空兒，不如看看景，或人給你念幾頁書，養養你的眼睛。在霍家做了幾十年針線了，還沒做夠？”

“在霍家做，是給主子做，不做沒飯吃、沒錢領。現在，是給我姑娘做，那能一樣嗎。”

擰好棉巾，華芳年笑著給臉：“我也養著眼睛呢：逾白和這裏的姑娘學拳腳，非要拽我一起活。我坐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人來請我站起來走走，我就想費眼睛都不能。”

“逾白和人學上功夫了？”青雀忙問。

“不然也沒事兒做。”江逾白笑道，“我不但學功夫，我還學騎馬呢！我還正和文冬姐姐練字，一會兒給你帶的點心，也是我親手蒸的。你嘗嘗好不好，手藝比外面賣的怎麽樣。”

“都快把這住學堂了。什麽都要學。”把棉巾洗幹淨，晾在臉盆架上，華芳年笑道。

“學了又不花錢，們又不藏私。”江逾白小聲說，“不趁這時候學，離了這裏再學，都要花錢的，花錢還學不上呢，人家要護著方。誰像這裏，有什麽就教什麽。”

這時，有人輕輕敲堂屋的門。

“娘子？”均勻敲過兩遍三下，碧蕊揚聲，“芳蕊來了，說殿下的信到了，拿來給娘子看。”

“快讓進來！”青雀忙說。

華芳年便再把包袱系起來，江逾白去廚上看的點心。

芳蕊捧著木匣進來，先一遍臉。碧蕊接過木匣，先呈給娘子。

等信的時候急，現在，上木匣的紋路，青雀卻沒立刻打開。

楚王，會答應的請求嗎？

他會怎麽置袁家的事？

昨日，袁孺人的母親今年第三次進了王府，門上的人說，神鬼祟，和以前來時都不一樣。

過臉，洗了手，芳蕊快步進來，看娘子擡頭，便附耳回道：“殿下還有給李嬤嬤的信。李嬤嬤看了信，便去靜雅堂了，臨走前還讓我轉告娘子放心。一定是殿下有什麽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