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懲 在生産前，他一定會趕回京裏。……

已在申時一刻。

從天亮到現在, 過去了快五個時辰，袁珍珍今日，卻還沒敢邁出臥房一步。

縱然天氣還不算太涼爽, 可已經不是酷暑難當的那些日子, 昨日連李側妃都帶二郎到花園裏走了一回。總悶在房裏，對不好，何況還是睡了一夜的臥房。袁珍珍一早又不許人開窗開門，只把飯菜端進來。兩頓飯過去，臥房裏的空氣更摻雜了許多氣味, 變得不甚妙。

但侍們沒人勸, 也沒人管。

孺人悶著，就由得。們便勸了、管了，也落不著好，沒準還會挨罵。雖說勸諫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可主子脾古怪, 更不屑與們親近, 們又何苦熱臉去冷竈？

不就不高興、甩臉、發悶, 已是尋常了。方才擺飯收飯，們還了好些冷眼。

“真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什麽！我去添茶, 又挨了一眼！可難道要喝冷茶？真喝壞了肚子，病了，還是咱們苦。”

四個隨服侍的丫鬟終于都不住，聚在臥房裏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議論著。

“袁家娘子昨兒惹了？”

“誰知道！們說什麽, 咱們又聽不見。我也不敢聽。”

“好像是從袁家娘子走了，就不太對。那神就不說，晚飯也沒吃幾口。昨晚我們守夜, 是不是一夜都沒睡，一直在翻？”

“是呀！我看，這事還是在娘家上。”

“娘家不就錢嗎？對娘家從來手松，月例全給出去了，袁家還不足？”

“難道是父親兄弟賭錢輸了、讓人騙了？”

“真是！兒有這麽大的運道，不知省些事福，倒會惹事。惹他兒就算了，偏是讓咱們也一起苦。”

幾人抱怨著，都是一肚子的苦水。

“服侍了一年多，一點好沒有，白眼倒不。早知這樣，府裏新給選人的時候，我就不該貪一月多的那幾百錢，早躲了去了。”

“那時躲了，說不準今年就讓選到雲起堂了。哪怕只領一貫錢，做小丫鬟，你看人家那是什麽日子。再看看咱們……哎！”

“就不指拿錢咱們了，只說母親帶來的那些吃的，雖然不是什麽好的，我也不稀罕，可怎麽就讓扔了也不分一分？難道咱們就這麽不配？”

“幸虧沒缺錢到搜刮咱們的月例。”

“真有那一日，索也活不了了，咱們也去殿下面前告！”

“還不就要打……”

“那回問姜……和江娘子，咱們都不說，問急了，扯了樹枝就打，打在我耳朵上，好像打壞了，現在還時不時的疼呢。吃藥、敷藥，都不管用。也不知能不能好了。”

這侍把疼的地方指給同伴們：“幸好李側妃聽見吵鬧，來攔住了，不然，再打幾下，只怕我這耳朵都要廢了。”

一起看了看傷痕，三人都嘆氣。

“你這傷，也有幾個月了。不然，我替你頂著班兒，你再找醫看看。不行就告假出去，再找個好大夫看吧。”

“府裏的醫都看不好，外頭的更不了。要麽……去求李側妃，看能不能請位太醫來看？”

“真請了太醫，大張旗鼓，又要出事。”第三人嘆道，“可惜咱們都和雲起堂的人不，不然，倒好請那裏的醫診一診。”

雖然這些好大夫都還沒有影子，可聽著同伴們的關心，那名侍便真覺得舊傷好了些似的。

“李嬤嬤來了！”一個年紀小些的侍跑過來，“好像不是找李側妃的，是來找袁孺人的！”

“什麽？”四名侍忙散開，“走走走，咱們快去，別讓房裏沒人似的。”

四人才趕到堂屋前，李嬤嬤已穿過月門，從前院走了進來。

一眼看出，這些人沒專心服侍。

但今日是奉殿下的命來告誡袁孺人的，不是來替袁孺人教導丫鬟的，便先當不知道，問：“你們孺人在房裏？”

“孺人今日……心緒不好，正在臥房躺著，不讓我們進去。”侍忙說，“嬤嬤快請。”

看們幾眼，李嬤嬤低頭，走過門簾。

說話的聲音傳進去，袁珍珍已從床上坐了起來。

“完了。”喃喃。

昨日阿娘又來，真的生了大氣，阿娘卻按住，說有極要的話……就聽了。

聽了阿娘說，有人告訴——江娘子來王府前，似乎給人做過妾。

忙道這話可不能說！又問阿娘是從哪裏聽來的，難道京裏都傳遍了？阿娘卻支吾起來。再三的問，說，若不告訴實話，就讓門上再不許放袁家的人來，也再不送錢回去！阿娘才怕了，開了口告訴，這一個多月裏，竟然有人三四次上家裏去，一次拿幾百貫錢給他們，就為從這裏探聽消息，再把那句話告訴！

爹娘這是被什麽人盯上了？！

一次三百貫，夠一年的月例用度，通共一年也只給家裏送幾百貫，爹娘竟不疑心也不怕，就這麽大膽地收了！！

就問阿娘，到底是什麽人給的他們錢，阿娘只能說出那幾人的年紀長相穿著，還有是男是，其他別說人家的來歷了，就是連假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麽多年的生意都做到哪兒去了？怎麽才離家兩年，爹娘就越活越回去了？

“以前也有人往家裏送錢呀。”阿娘訕訕地說，“幾十貫的，一百貫的，還有一次送了一百六十六貫和三對兒金鐲。他們頭一次來，只送了三百貫，和以前的也不差太多，誰知道就……”

讓阿娘把錢退回去。

阿娘說，都不知道人家是誰，可怎麽退呢？就算真退了，人家家大業大，見把錢退回去，不一定高興，反倒會記恨他們辦事不利，更不好。再說，人家藏頭尾的，連假名都不編一個，不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份嗎，他們真了去，這、這又是一重罪！

、……

讓阿娘滾。出去。別再來了。誰都別來，誰都別再來！

一家子那麽多人，一點忙都幫不上，只會惹禍！

阿娘看了一會……走了。

李嬤嬤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袁珍珍坐在床上，鬢發微，神驚惶，滿心都在想怎麽辦怎麽辦？昨天沒和阿娘說清楚就讓走了，不但沒問明白那話到底是真是假，也沒告訴阿娘，把府裏的事隨便說給人聽可是忌諱！家裏還收了錢！若被殿下知道……若被殿下知道——

“袁孺人？”李嬤嬤輕輕地敲門，“殿下有話讓我轉告孺人。”

“我進來了。”直接推開房門。

袁珍珍瞪著眼睛看過去，等李嬤嬤快走到面前，才突然想起這是殿下的母，應該敬著些的！

慌忙站起來。

“嬤、嬤嬤，”眼神移開，轉向門外，便要喚人，“來——”

“孺人不用客氣了。”李嬤嬤道，“殿下有幾句話，孺人請聽。”

“哦！”

袁珍珍開始發抖，後退了兩步，拜下：“妾……聽訓。”

李嬤嬤亦後退半步，端正儀態，莊肅道：

“袁家有勾結不法之人、洩府中消息之嫌，即日起，袁家任何人不得府，不許任何人府見袁氏，袁氏不得外出。若違令，將袁氏以‘竊’府規置，并上報宮中，褫奪封誥。”

袁珍珍跪伏在地，一不，也不說話。

李嬤嬤仍是平靜地看著：“袁孺人，你雖年輕，卻也當知道規矩、利害。你若不願領命，我也只能照實回給殿下——”

“妾領命！”袁珍珍泣著，大口呼吸，“妾領命、領命！！”

“殿下還有話問孺人。”李嬤嬤蹲，半扶起，“孺人可一定得照實回答：孺人的母親一月府三次，孺人都對說了什麽？都對孺人說了什麽？請孺人一字一句都告訴我。”

“說了、說了……”袁珍珍掙開手，捂住臉，“我說，讓阿娘別再來……”

說一句，李嬤嬤就追問一句“然後呢”，“還有什麽”。

被著一句句說下去，從第一天說到第三天，說到對母親大發脾氣，說到阿娘按住，說到……說到——

“我、我和爹娘，都實不知送錢的是誰家呀！真的不知道，嬤嬤，我們真的不知道！”

似是終于承不住，突然大哭起來：“嬤嬤，你便不來，我也不敢再讓阿娘來了！我阿爹阿娘只是錢貪財，他們不是有心要洩府裏的消息，嬤嬤，你替我求求殿下，他們沒見過世面，看人家擡了那些錢，就舍不得了，他們再不敢的嬤嬤！求殿下別牽連他們，嬤嬤！”

完了，完了！要見不到爹娘了！真要見不到爹娘了！昨天不該把話說那麽狠的，果然一語讖——

那個“江氏做過侍妾”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這話也不能說！說出來，家裏才是真完了！

終究是聖旨敕封的孺人，有名位的妃妾，便是楚王本人此刻要廢棄，也須請示宮中褫奪名位，何況李嬤嬤只是代替楚王訓誡，更不可能嚴刑拷問，方才的問已是在界限上。

袁珍珍越發哭得搐，口不能言，李嬤嬤無法再問，只得進侍來，扶到床上歇息。

“殿下已經回稟宮中，請娘娘派人來重新教導孺人的規矩。你們服侍孺人，更要謹慎。孺人有什麽不到之，必要提醒才是。”對侍們說著，看著閉著眼睛的袁珍珍，“孺人不適，太醫稍後便至。”

言畢，微微躬，退出房門。

侍們兩個去送，圍著李嬤嬤，一個便大著膽子說：“嬤嬤！既是太醫要來，二月江娘子才府那幾天，孺人問我們有關江娘子……的話，我們不說，就把梅月的耳朵打壞了，現在還疼呢。不知能不能請太醫給梅月也看看，別真有什麽事……”

越說，越膽怯，聲音越小，也不敢看李嬤嬤的臉。

看們幾眼，李嬤嬤停下腳步。

“我還真不知道還有這事。”

嘆道：“真是打壞了，就請太醫也給看看。小小的年紀，落下病兒，就是咱們府上作孽了。”

又道：“以後袁孺人有人重新教導規矩，必是一日比一日更明理的，再不會有胡打人的事。若有，你們回給娘娘的人，再回給我。你們派別的差事，袁孺人這裏，再撥新人來侍候。”

終究主是主，仆是仆。袁孺人雖非王府的正經主人，也是們服侍的“主”，真要折磨起人，除了打人，能用的法子還多著。真鬧到向上告這一步，以後們幾個，也做不了大丫鬟了。

兩人都聽懂了這話裏的意思，追著李嬤嬤謝。

李嬤嬤擺手：“行了行了。以後也別對說一句有關江娘子的話，你們都明白厲害。知道的人尚不敢說，不該知道的人，更不能讓聽見一星半點。這事你們辦得還算不錯，一會開庫賞你們。我就不問，是為什麽突然要問，江娘子和那一位了。”

兩人立刻垂了頭，不敢再作聲。

認真盯了盯們，李嬤嬤最後道：“行了，快去守著人吧，別想不開，鬧出大事。”

兩個丫鬟去了，便向前院來。

李側妃早等在廊下，見人出來就迎上去。“這到底是鬧出了什麽事，還勞嬤嬤專跑一次——”

“李側妃。”見了禮，李嬤嬤只嘆道，“好在側妃回稟的及時，袁孺人還不算惹下大禍。殿下請了娘娘派人來教導，想必以後靜雅堂裏也能清靜些，側妃便能省些事了。”

李側妃笑容一僵。

“這、啊，這……還勞了娘娘費心！”片刻，說出一句，“這可真是我們不懂事了。”

不但沒借此事把袁氏弄走，甚至退一步，連管轄袁氏之權都沒拿到，反讓貴妃娘娘的人進了靜雅堂？？

那豈不是說，在袁氏“學好規矩”之前，的一舉一，也全在貴妃娘娘的視線下了？

殿下怎麽會這麽辦？

怕在李嬤嬤面前出猙獰之態，李側妃側過臉，緩緩向了後院。

真是……豈有此理！！

……

在楚王府的這一場小鬧暫且結束時，永寧坊雁巷，青雀也拆開了楚王的信。

這信不算短，有兩頁。不過，相比于寄去的一疊紙，也著實稱不上長。

太關心想要的結果，青雀沒有耐心一字一句細看，先略把兩頁紙掃過一遍。

楚王……沒有給兒起名。至這封信裏沒寫。

他只說，讓專心將養，不必多想。

在生産前，他一定會趕回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