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正文完結

木門被緩緩推開, 一溫暖的亮照在地鋪上那個蜷著的小家夥上面，背對著他，被窩裏冒出一顆頭，烏黑的發從被窩裏溢出些許。

正是這樣再平常不過的一幕讓衛玠哽咽了嗓子, 眼眶已經紅了, 心裏卻産生奇異的安心。

他靜靜站在門邊看了許久。

直到日照當空，初赫赫。

“唔。”竇綠瓊翻了個, 微微睜開迷糊的眼睛, 手又抱住了香香的被子, 埋頭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還不想起來。

可是似乎是到一道灼人的視線，已經到了無法忽視其存在的地步, 才緩緩擡頭，只一眼，便徹底怔住了。

擔憂、害怕與一點點的欣喜同時從裏升起來，後撤了一點, 用被褥裹滿全, 視線不由得向門外移去，似乎在尋找著誰。

衛玠關上門, 朝走來。

“你、你想幹嘛？！”

竇綠瓊越害怕，就越表現得虛張聲勢, 但出乎意料的，衛玠什麽也沒說，甚至一開口也沒有責怪擅自就跑了，而是跪了下來，然後輕輕擁住了, 像在對待失而複得的珍稀易碎品。

瞪圓了眼睛。

他用的是慣常的姿勢，一只手繞到背後鎖, 一只手將的腦袋按在他的膛上。這種強勢的慢慢將往他上糅合，越來越重。

竇綠瓊有點想哭。

他為什麽到現在才來找？他知不知道自己吃了多苦？

是不是失去了才懂得好好珍惜？在擁有的時候就毫不在意？

“你放開我......”

的聲音裏染上一哭腔，連日的委屈都在此刻化作淚水，睫羽上都掛著破碎的淚珠，兩手不斷往他膛上抗拒地拍打。

“我要回家......”

衛玠知道口中所說的“家”絕不是京城衛府，而是揚州的家，有的爹爹和親人的家。

拳頭落在他上帶來悶痛，可是衛玠卻如毫不覺一般，反手握住了，聲音低沉而暗啞，即使充滿疲憊也依然堅定：

“先聽我說，聽完任打任罵，我絕不還手，好不好？”

竇綠瓊咬了咬下。

衛玠深深地看了一眼，像要永久把印刻在腦海裏一樣，然後他開口說道：

“這些天裏，我以為你死了。”

瞪大了眼睛。似乎早已料到竇綠瓊的反應，衛玠平靜地解釋道，仿佛因此遭巨大折磨的人不是他，“追到山崖下後，我找到了你那天穿的大氅，還有兩白骨，我以為你也摔下去還被野吃掉了。”

“我甚至將你的死訊告訴了岳父大人，後面自己又不肯接這個事實，開始頻繁做夢，招納江湖士為你招魂。”衛玠自嘲一笑，“甚至還做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偶放在家裏。”

竇綠瓊完全被震驚到說不出話，原本打在衛玠上的手也落下來，被衛玠順勢攏住了。

他接著說：“可是後來我意識到這些都是徒勞無功，死去的人就是不會回來，我又花了一段時間走出來，對常人來說那只是短短的一個月，但是我覺得已經有六十年那麽漫長了。”

他的眼睛發，卻仍然不舍得眨一下眼睛，生怕面前出現的人是他的錯覺。

“我每天不過氣，一直在回憶著我們是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究竟做了什麽把你害死了。”

竇綠瓊緩慢地開口，眼睛移向別，有點心虛：“我......我這不是沒死嘛。”

原本打算回到揚州後再寫信給衛玠，反正他們都已經和離了......很害怕被衛玠抓回去，也害怕現在的衛玠在說完這些後，就要開始責怪為什麽不肯回家讓他擔心了這樣。

衛玠定定地看著，沒有接話，而是徑自說道：

“中間大嫂來找過我，很疚，覺得是那天對你說的一些話導致我們夫妻生分了。所以你已經知道了我曾經過的是什麽日子，對不對？”

竇綠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瓊瓊，我沒有想賣可憐來挽回你，我今天只是想和你說說心裏話，在那之後，你想回揚州，還是跟我走，我都沒有意見。”

“不要這麽怕我了，可以嗎？”

像是被人中了心思，的臉驟然紅了起來，掩飾地咬了咬手指，然後垂頭，又點了點。

衛玠松了口氣，“雖然這些事一直沒有告訴你，還有許許多多別的事和我的一些心思，但是你一定都或多或從別人裏聽過，所以我就不再說一遍了。”

“我你，這是毋庸置疑的，哪怕寫下和離書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不是‘我不要你了’，而是‘你為什麽不能多我一點？’”

“我沒有安全，所以一直在吃醋。我這個人一輩子除了那些外在的東西，上所得到的得可憐，比別人更害怕失去。”

“不想告訴你那些事，是因為我用盔甲把自己包裹起來了，我不想在你面前變一個弱的人，要依靠你的同才能得到你的。”

“因為習慣強大，還有你年紀比我小太多的事實，所以我理所當然地想把你排除在危險之外，用我的能力去保護你，所以産生了欺騙。”

衛玠一口氣說完，腔一直覺到難言的脹痛，但是說出口之後意外地輕松了許多，他有些張地看著竇綠瓊，生怕在臉上看到嫌棄或者是不屑的表。

但是沒有。

“我沒有同過你，也不是因為同才喜歡你的。”竇綠瓊看上去有些急，聲音悶悶的，還是低垂著腦袋不想靠近他。

但對于衛玠來說也已經夠了。

“我知道，你是因為皮相才喜歡我的。”他的眼角微微彎起，故意說話來打趣，竇綠瓊果然害了，出來的耳朵紅得像煮的蝦米。

小聲嘀咕：“知道你還說說說......討厭。”

“嗯，我的確討厭，因為我太傻了。”衛玠神自若，冷靜如恒，“我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糾結的世界裏，想著你會不會離開我，是不是喜歡上這個那個人了......”

“但一直都忘了，最該關注的其實是你。”

“在遂州茶樓遇刺那天，我就應該意識到，你是個很勇敢也很善良的姑娘，你的好不是只對我一個人的，換做任何人遇到危險你都會想去幫助。”

“但是你喜歡的只有我一個。”

“才不是呢！”竇綠瓊鼓起氣憋著臉，很想一腦鑽到被窩裏去，但是答應了他要聽他說話，只好暫且忍著。

“反正......反正不喜歡你了。”

衛玠假裝自己沒有聽到，嘗試去握的手，沒被躲開，他的嚨滾了滾，說出的話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以後不會再自作主張地瞞著你，以保護的名義欺騙你，關押你，無論遇到了什麽我們都一起面對，你想要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好不好？”

“我不是在失去你後才更加你。”

“我是在失去你後才意識到我有多你。”

“吵架的時候，你哭的時候，誤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的心沒有一刻是不痛的。你要是不要我，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就當是可憐我，哪怕現在不喜歡我了也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竇綠瓊被他手心的溫度和眼裏的熾熱嚇到了，好奇怪，他從來都沒有說過這種話，哪怕是在最好的時候。

什麽活不活的......好害，衛玠什麽時候變這樣了？

可能是搶著幫洗服的時候就有這種苗頭了罷......竇綠瓊歪著腦袋，默默地想。

衛玠掏心窩子地和說了一大通話，只差沒跪下來流眼淚求，他怕會把乖乖嚇著。

但是竇綠瓊這種時候眼神還胡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跟睡懵了一樣。他又有點心梗了。

丹湖能不能進來一趟，和娘子講述一下自己這一個多月以來過得有多辛苦多不容易？

“瓊瓊，你老實跟我說好不好？我絕對不生氣。”

長久得不到回應，衛玠覺得自己又犯病了，但他現在不準備改，“那個塞喇一路護送你來，你是不是覺得他人很好，比夫君還要好？”

“我找了你的，每天派府裏的護衛出去尋你，連府的士兵都被我調出來了，我只是，只是慢了一步。”

“你如果還生氣的話，想怎麽樣都行，嗯？”

竇綠瓊終于緩緩開口，不斷地絞著手指，細細數落他的罪行：

“可是你說我哭、好吃、太過矜......還說當初是因為父母之命才娶我的，沒有經過深思慮，現在後悔了......”

衛玠啞然失笑，他手了的臉，剛才還在心裏逐漸累積的憂慮和不安瞬間消失不見，餘下的只有滿心：

“我剛剛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是腦子進了水才寫了那些東西，回去就把它撕了。”

“我并沒有怪你哭過，怪我不該生了口舌卻不張，白惹你傷心；至于吃，我不該拿這個來挖苦你，誰小時候不是這樣？日後你吃什麽我給你做，蒜泥白，酒糟黃魚......”

竇綠瓊吞了吞口水，肚子聽得都有點了。

“至于矜，無妨。岳父岳母把你寵到這麽大，本就不是為了讓你去伏低做小的，我也願意讓你對我撒使氣，把你當公主殿下捧著，好不好？”

“那你還會對我生氣嗎？”竇綠瓊覺得自己脊梁又起來了，有點想當公主把衛玠當小太監使喚的沖，還要對他提各種要求。

“求你別對我生氣。”

“那你還讓不讓我出去玩？”

“我給你收拾包袱。”

“那我要是和別的男子說話呢？”

“......別讓難看的男人接近你就行。”

“哦——”竇綠瓊拉長了語調，表示自己明白了。恐怕現在讓衛玠趴在地上給騎大馬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實在是太新鮮了。

“但是我還是不能跟你回去。”

半晌才說話，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很坦誠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衛玠的臉上掛不住笑了，他盯著竇綠瓊看了老半天才確認不是在故意戲弄他，一顆剛剛才被填補的心瞬間水橫流。

“乖乖？”他的笑容很難看，“真的不要我了？什麽理由可以和我說說嗎......”

竇綠瓊很難：“我回去就是為了去找爹爹，我都已經走到這了，如果再跟你回去，我的努力豈不是就白費了？”

“我明明還有十幾天就到家了，你為什麽不可以早一點或晚一點找到我，非得是這個時候？你把我的計劃都給破壞了。”

說到最後，竇綠瓊還有點生氣。

“哼，反正誰也不能阻止我回家。”

衛玠松了口氣，一顆心又落回原。

“竇綠瓊，你不準再這麽嚇我了。”他的表嚴肅，聲音也了很多。

“這是你對我說話的態度嗎？！”

很不滿，還吹了吹額上的絨，是誰剛剛說不生氣，要把當公主寵著呀？忘得這麽快，死老頭子耶？

“我錯了。”衛玠低笑一聲，非常好脾氣地哄著：“是我沒有說清楚，我要你跟我回家，不是回京城，而是回揚州。”

在竇綠瓊驚詫的目中，他眼帶笑意又緩緩開口：“來之前我已經辭，去歲在揚州時早就買下一棟宅子，以後我們就生活在揚州，你隨時都可以和岳父岳母見面，我們也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你，你別......”

竇綠瓊可以理所當然地接爹爹對獨一無二的疼，可如果換做衛玠，十分無措，無法承這樣的重擔。

像是知道在想什麽，衛玠直接開口斬斷的顧慮：“我早就不想做了，就和你不想讀書一樣，更厭倦了和那一家人住在一起。”

“既能離爾虞我詐，又能抱得人歸，我雖不是商人，卻也看得出這是一筆絕對不虧的買賣。”

“真的？”

“真的。”衛玠離更近了一些，手把圈住，按在懷裏，嗓音極低：“你不需要考慮其他的事，只用告訴我，你高不高興？願不願意？”

竇綠瓊無法不點頭，甚至想舉雙手贊。

這樣算不算是因禍得福了？都還沒能好好和衛玠吵上一吵，他自己就嚇得繳械投降了。

竇綠瓊有點兒歡欣，又有點兒心酸。

“夫君，我也願意和你說心裏話。”極其小聲地嘀咕。

“嗯，我聽著呢。”衛玠的嗓音溫得能滴出水來，一遍一遍輕拍著的背，像在安什麽。

但是竇綠瓊憋了好久都沒憋出什麽像他一樣剖白心的話來，或許在他面前本來就是一張白紙，哪怕口是心非，都能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我也喜歡你。”

“不只是因為皮相的喜歡，你人特別好，我知道我有時候很笨，會做蠢事，但是你是一邊罵我笨，一邊又會給我收拾爛攤子的人......如果你非要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或者教訓我，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無論是在禪寺被騙得將地圖運出去時，還是莽撞地闖曹府救下塞喇時，衛玠從來都沒有說過哪怕一句，

“你不許相信別人了。”

“你不許濫好心了。”

兩人在看到彼此缺陷的同時，卻又更願意發現對方的閃之。

衛玠被真摯淳樸的話語迷得有些頭昏腦脹，忍不住低下了頭，吻向飽滿的瓣。麻的覺瞬間侵他的四肢百骸，手忍不住收了些，直到竇綠瓊泛著水的眼眸控訴地瞪著他，他才不舍地松開手。

他不由有些後悔，明明最開始的時候他輕而易舉地就能和妻子親近，卻生生被他作了如今這副局面。

竇綠瓊還在煞有介事地沖他搖手指，“不可以，你以後什麽都要聽我的，我說親親你才能親。”

“好。”他的嗓音嘶啞得有些可怕。

這畢竟是人家的屋子，衛玠即使有心想做什麽發洩滿腔意也要顧及些，何況珍寶失而複得，他只想好好惜守護。

—

告別花粼姐姐後，竇綠瓊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才發現短短一個多月不見，衛玠竟然與原先強健勇武的材相差不，原先著如鐵邦的都水不，更是差得一塌糊塗，每日都要喝兩藥續氣。

就是不知那裏會不會也變小了。竇綠瓊很憂郁。

但又知道這些有一半都是自己害的，死裏逃生之後不但沒想著給人報信，還一聲不吭地逃了。

所以只能一邊關心衛玠的，一邊趁他換裳時趴在門後看幾眼，看看是不是真的變小了。

在抓到第三次看時，衛玠終于忍無可忍，又不敢對濫發氣，只能每天趁呼呼大睡時下車強健，以期早日恢複材。

竇綠瓊雖然也被到清減不，圓圓臉蛋變尖，但一路跋涉奔，前有塞喇幫襯，後有花粼照料，反倒神還比從前好上十倍不止，手也敏捷不。

但偏偏就要犯懶病。

“小衛子，好累，給我肩膀呀。”

“小衛子，我想喝小甜水，吃餞，你給我買過來。”

“小衛子，人家腳冰，你快來給我捂捂。”

“......小衛子？”

“豬八玠，你耳朵聾啦？”

“沒聾。”衛玠嘆息一聲，走過來同商量：“你能不能不我小衛子？外面的護衛......都笑話我。”

衛玠并不氣自己被貶低，但他不是小黃門，不能平白擔了沒的名聲。

“那要我你什麽？”

“夫君。”衛玠覺得已經很久沒這麽過自己了。

“不要。”

竇綠瓊冷哼一聲把頭撇過去，掃開嚨提醒他，眼睛裏滿是哀怨：“和離書，你忘啦？”

衛玠總算會到什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不敢拗抗，而是尋了個夜晚搬張小凳坐在樹下，提起紙筆寫道：

鴛鴦偶，雖父母之心；鶼鶼相許，本郎君之。

言誓海深，婚盟山高。久已婚，豈可更改？

得醉忘形，錯筆作書；心苦日滋，痛難重；悔之改之，更之易之；特此求恕，伏惟諒。

天付良緣，并同心；恩夫妻，不忍分拆；願再結秦晉，諧鸞之歡。

喜為聘，同心結誠。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第二日，竇綠瓊看見那封新的求親書，讀完之後掉了兩把眼淚，嚶嚶泣泣，口中夫君，主投懷送抱，獻上香。

衛玠如墮夢境，再難自持，再加上子有恢複之勢，褪去服墊在下，狎.//戲戶，半吞不吐，竭盡取悅之能，行不雅之事。

“囂張小豆，還敢不敢懷疑我小了，嗯？”

“唔......不敢了。”竇綠瓊臉紅，埋著臉一腦陷進他膛裏去，才發現那裏又變回原來那麽大了，是個好夫君。

頸勻膩，耨春濃，酡暈輕紅，袖藏香風。

飄至雲端半晌才想起來，自己方才是被衛玠給訓斥了，于是繃一張小臉，鼻腔裏出氣，“你厲害還是我厲害，敢訓斥我，找打？”

“我又錯了。”

衛玠果斷地伏低做小，又將哄得迷迷瞪瞪，以膛授溫，親昵了好一會兒兩人才伴著微亮的曦疲倦睡去。

馬輕搖微晃，步步踏實，富饒而繁華的揚州一面逐漸出現在眼前，雪已化盡，雲山縹緲，煙水迢遙，時問牧笛。

衛玠微微睜開眼睛，摟了邊的妻子，一只手覆蓋上的發和睡得酡紅的臉頰，在耳邊溫聲低語：

“乖乖，要到家了。”

從前落腳即故鄉，今後心安是吾家。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