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sun shower

十五歲的江渝之曾經憧憬過，母親口中的“哥哥”能夠為的家人。

像邊一些看似水火不容，但又能相互記掛的兄妹一樣，也不再是在所有選擇中都不能被優先考慮的“姐姐”。

但在游戲廳被裴煊兇過之後，江渝之意識到一點，從小寡言沉悶，連討親生父母的歡心都不會，為什麽會對一個跟毫無緣關系的人有所希冀？

江渝之來這裏之前問過孔念慈為什麽一定要住在裴家，轉學到鷺城的第三個月，心中有了答案。

孔念慈也用實際行回應當時和江鐸的爭執，在鷺城的工作比之前在江都還忙碌，大部分時間都在出差，至裴家有保姆，有人可以幫照顧兒。

裴文斌也是個工作狂，和孔念慈相比，有過之無不及，江渝之來這裏三個月，見他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絕大部分時候，家裏只有保姆和兩個高中生。

裴煊的況和夏鹿之前說的差不多，遲到早退，但績保持在中上，他上課也不是完全不聽，老師講完知識點開始講例題之後基本上就是他的睡覺時間了。

各科老師都知道他的況，只要他惹的那些事不捅到他們面前，他們對他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江渝之謹記著他的話，在學校裝作從來沒說過一句話的普通同學，在家也盡量不和他面。

其實也不完全是被他之前的那句話唬住了，而是覺得他在這個家是主人，而寄人籬下，不想惹他不高興。

春季是流的高發季，五月底，學校有很多學生冒了，江渝之也不幸中招。

這天上午剛開始上課不久就覺得不太對勁，嗓子有點疼，腦袋也越來越暈乎。

晚飯後吃了點冒藥就回房間寫作業了，但這次冒來勢洶洶，的癥狀越來越明顯，發燒、幹咳、嚨腫痛、渾發冷。

即使吃了退燒藥，溫也一直下不來。

江渝之拉開窗簾一看，外面正下著大雨，春雷滾滾，偶有幾道閃電照亮夜空。

頓時有種孤立無援的無力，江渝之下意識給孔念慈打了電話，電話接起的倒是很快，和對方說了自己的況，鼻音很重，嗓音沙啞。

“媽，我冒發燒了，快到三十九度了。”

電話那頭傳來文件翻的聲音，孔念慈問道：“哥哥在家嗎？”

江渝之的眼睫抖了一下，兩位家長總喜歡用兄妹來稱呼他們，也不管他們是否願意。

“沒有，他還沒回來。”

電話那頭的孔念慈繼續問道：“阿姨總在家吧？你讓帶你去醫院輸，別耽誤明天上課。”

沒聽見電話那頭的兒吭聲，說道：“聽話啊，你現在也指不上我啊，我又不能飛回來帶你去醫院。”

江渝之咬了咬，應了一聲。

掛斷電話之後，江渝之又躺到床上磨蹭了一會兒，不是很喜歡裴家的保姆，剛開始的時候還好，最近總覺得保姆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敷衍。

如果在江都遇到這種況，早就一個人去醫院了。

但在鷺城的三個月，天天都是家和學校兩點一線，要在這個人生地不的地方深夜就醫，對尚在高燒的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渝之本想著撐一撐，可溫還在升高，後天就是月考了，也不得不爬起來，希保姆能帶去醫院。

下了樓，走到一樓的保姆房，擡起的手還沒有叩上房門，隔著門板就聽到了裏面人打電話的聲音。

“哎喲，是啊，那個人帶了一個拖油瓶過來，自己天天不著家，把兒扔在裴家，吃裴家的，用裴家的，這是讓別人在給養孩子呢。”

“們娘倆沒來的時候，我只要做做家務，偶爾給小煊做飯，現在每天中午還要去學校送飯，早飯和晚飯也是一餐都不能落下。”

“漲工資？得了吧，前幾天我跟那的提了，還嫌我之前拿得多做得，真把自己當這個家的主人了。”

……

江渝之收回手，揪著自己的服下擺，最後還是調頭走了，從藥箱裏翻了幾個退燒就上了樓，早早洗漱睡覺。

當晚。

裴煊在第三次被隔壁的咳嗽聲吵醒的時候，終于忍無可忍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他從小就覺淺，對睡眠的環境要求非常高，這也是他從來不會在外面過夜的原因。

就算房間的隔音效果再好，也經不住隔壁那位要把髒都咳出來的咳法。

他披上外套敲響了隔壁的門，好一會兒才有人開，他本來就有起床氣，現在這個況更是憋了一肚子火，說話也毫不客氣：“江渝之，你是要把自己咳死了嗎？”

江渝之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炸開了，從鼻腔裏呼出的氣都是滾燙的。

頭暈乎乎的，其實沒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麽，但到男生的怒火，便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

站他對面的孩高只到他的下，燒到臉都紅了，雙眸像是被水浸過一般。

他手去探額頭的溫度，滾燙。

按照他的經驗，這得三十九度往上了。

他蹙眉道：“你別燒死在我隔壁了。”

江渝之有些呆愣地看著他，隔了會兒才說道：“不會。”

“呵。”

裴煊發出一個單音，現在已經覺有點傻了。

他著腰在房間門口轉了兩圈，看了眼時間，認命地薅了下頭發：“換服吧，送你去醫院。”

江渝之換完服之後和他一起下樓，頭重腳輕一腳踩空，差點滾下樓梯，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住了領。

“靠，真的要被你嚇死了……大晚上的你拉我渡劫嗎？”

裴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江渝之本來就難，心裏也委屈，幹脆坐在樓梯上擺爛：“好難，走不了。”

負面緒開了一個口，其餘的就爭先恐後地從早已過載的心房中跑了出來，還把的眼淚給激發出來了，將頭埋在膝蓋上，聳著肩膀小聲哭泣。

裴煊和站在一級臺階上，靠著牆，雙手抱，問道：“怎麽著，還要我背你嗎？”

沒得到的回答，他徑直從邊走過，去一樓把保姆起來了，讓去扶江渝之下來，再把車子開過來。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江渝之的緒也逐漸穩定下來，了張紙幹被眼淚打的臉頰，為剛才的任到有些愧。

扭過頭，看見裴煊正在閉目養神，偶有路邊的燈飛速掠過他的臉頰。

急診過後就到了病房輸，在藥水的作用下，江渝之的溫終于降了下來，看著床邊的人即將離去的背影，及時拉住了他的角：“明天早讀課……能不能幫我請假？”

也不知道對方應沒應，迷迷糊糊終于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護士幫拔針的時候才醒的，意識朦朧之間，下意識看向四周。

“在找送你來的那個男生？早走了，你打上針之後他就走了。”護士說道，“不過走之前叮囑我們注意點你的藥水。”

第二天，江渝之回到學校的時候，數學課已經開始十分鐘了。

本以為鐘老師會因的遲到而到不快，也做好了挨批評的準備，但老師只是對點了下頭，示意回到座位上。

同桌夏鹿沖了眼，江渝之沒看明白這個眼神，但課上不好流，從書包裏拿出筆記本認真聽課。

下課之後，鐘老師剛離開教室，夏鹿就迫不及待地拉著的胳膊，問道：“之之，你和裴煊到底是什麽關系啊？我今天早讀課去辦公室送作業時候，看到他幫你請假誒，而且他今天竟然來上早讀了，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林雅丹也扭過頭來，加到們的流之中。

換了座位之後，江渝之和夏鹿了同桌，林雅丹坐在們的前面。

們倆是江渝之在這個城市裏最先到的朋友，三個月的時間相下來，覺得們都是格很好的孩子，便也沒有瞞們，將和裴煊之間的關系說了出去，只是拜托們要幫保。

“哇，那他算是你哥哥誒，有個哥哥還好的。”夏鹿吐了吐舌頭，“我弟弟只會惹我生氣。”

林雅丹沒有說話，江渝之下意識看向，只是的鏡片反，江渝之一時間沒看到眼中的t緒。

自從這件事之後，江渝之和裴煊的關系就開始有破冰的跡象。

當然，這只是江渝之單方面的，不再那麽怕他了，也不會刻意躲著他。

盡管裴煊對還是搭不理。

後來在裴煊的要求下，江渝之開始跟他打起了“配合”。

裴文斌在家時因兒子晚歸而生氣，把樓下大門反鎖的時候，江渝之看到照到房間窗戶玻璃上的就會下樓給裴煊開門，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在裴煊因為和校外的人打架被裴文斌罰跪的時候，收到裴煊的短信，會下樓給他送護膝。

再後來發展到在裴煊早退時，會把學校發的試卷給他帶回家，雖然大部分時候他都不會做。

這些轉變沒有太過明顯的時間界線，一切的發生似乎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

-

高一下學期期末考試結束之後便是夏鹿的生日，林雅丹約江渝之出來一起給買生日禮。

考試時發揮穩定，們倆心都不錯，一路上興致地討論著要給朋友買什麽禮。

但們還沒走到目的地就在街角的巷子裏被人攔了下來。

盡管已經一個學期沒見，但江渝之還是把眼前的人認出來了，是來鷺城的第一天遇到的那夥小混混。

但對方已經忘記了是誰，今天顯然是沖著林雅丹來的，為首的黃沖著林雅丹吹了聲口哨，話說的也很難聽：“今天穿這樣是要去勾搭誰呢？”

他的話音剛落，他邊的那夥人就發出笑，尖銳又刺耳。

林雅丹下意識握住了江渝之的手腕，到了的後，明顯是非常張。

黃掏出煙，邊的人幫他點了打火機。

林雅丹一聲不吭，江渝之也是懵的，他們看上去是認識的，但本沒法兒判斷眼前的這幾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黃瞇著眼睛，吞雲吐霧，冷笑道：“躲在後面算什麽事兒啊，在家裏不是能的嗎？不是攛掇你那個便宜爹打我嗎？現在這個鬼樣子是在給誰看呢？”

不知道是不是林雅丹不說一句話激怒了他，他的眼神突然發了狠，走上前來就要扯林雅丹的胳膊，引得生的一聲尖。

“你想幹什麽？！”看著朋友抖得跟篩子一樣，江渝之護著，瞪著眼前的人，“你欺負一個生算什麽？”

黃松開了林雅丹，一把扯過江渝之，毫無防備地被甩到牆上，後背和糙的牆壁，一陣火辣辣的疼。

黃對著後的人使了個眼神，就有生走上前去往林雅丹上潑東西，扯著的頭發往地上按。

這一片人，偶爾有幾個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子路過，見到他們這架勢也一溜煙兒跑掉了。

江渝之從沒遇到這種事，聽著林雅丹的尖聲只覺得心裏發。

也手無縛之力，只能一邊嘗試著和前的人講道理拖延時間，一邊將手進口袋裏索著手機的快捷鍵。

“哪裏惹到你了？你要這樣對？你們這是在大街上尋釁滋事。”

“護著呢？你知道是怎麽樣的人嗎？三兒的兒能是什麽好人嗎？”黃吐出一口煙，“小妹妹，你可別被給騙了，這個人啊，賤的很。”

江渝之被他吐出的煙嗆得直咳嗽，黃將手進的口袋，手機屏幕上是還未撥出的報警電話。

“喲？還報警呢？不過我教訓一個和教訓一雙沒什麽區別，你下次就知道遇到這種事要怎麽做了。”

手機被他甩到地上，屏幕裂蛛網狀。

黃扯過江渝之的手，取下裏的煙，拿著還在冒著火星的煙頭對準了白的手腕。

他的眼底閃過一興，說道：“欸，你想不想知道這樣燙一下有多疼？”

看著屏幕暗下去的手機，唯一的後路被切斷了，江渝之的心也沉落谷底。

“你放開我……”

江渝之努力想將自己的腕從他的手中出，但兩人力量實在懸殊，而且對方明顯不只是想要嚇唬。

意識到黃是來真的之後，江渝之心湧起深深的恐懼，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就在煙頭即將上手腕的時候，黃被一個飛來的石子砸了一下，實打實的石頭，正中他的腦袋。

他著口道：“我靠，誰啊？！”

一道帶著輕蔑的聲音傳來：“閔鴻，幾天不見在這裏欺負孩子啊？”

聽到悉的聲音，江渝之下意識扭頭，裴煊和盛翰就站在不遠，後還跟著一些江渝之不認識的人。

閔鴻吹了聲口哨，跟著他的那群人也都聚到了他的後。

“幾天不見，你倒是學會了英雄救。”

顧不上被嚇到發的手腳，江渝之趁著沒人注意到們，連忙去攙扶在角落裏一團的漉漉的林雅丹。

林雅丹啞著嗓子懇求：“江渝之，帶我走，求你……”

上不知道被潑了什麽東西，讓人作嘔的臭味從的頭發上和服上散發出來。

江渝之擡頭看了裴煊一眼，兩人對上視線，裴煊使眼神讓走。

不知道這兩夥人遇上會發生什麽事，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閔鴻和他的人臉上掛彩的樣子，裴煊應該不會吃虧很多吧？

江渝之即使擔心，但也知道林雅丹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只能摻著先退了出去。

們找了附近的一個帶洗手間的商場，林雅丹對著水龍頭沖頭發，江渝之去給買了幾件幹淨服和幹巾。

整理完之後，林雅丹的緒也穩定下來，們一人點了一杯熱茶，找了個地方坐下。

林雅丹著漉漉的頭發，對江渝之說道：“其實我和你一樣，我也是隨著媽媽過來鷺城的，閔鴻是我繼父的兒子，我們之間……有些矛盾。”

江渝之想試著安，但右眼皮一直跳，心裏也不知為何，燒的慌，總有一種不好的預。

“我聽說鄰街的巷子有人打架鬥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太可怕了。”

“看著年齡不大的一群學生，竟然刀了……”

“之之……”林雅丹也聽到了他們的議論，張地握住了江渝之的手腕，“是他們嗎？”

“啪嗒——”

手上的東西掉在地上。

江渝之甚至來不及回答林雅丹的話，拔就超著商場外跑去。

老遠就聽到了救護車呼嘯的聲音，江渝之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盛翰準備上車，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啞到本不像。

盛翰指著的手也在抖，扭頭跟隨行的醫生說道：“是家屬，是阿煊的妹妹。”

什麽意思？

江渝之覺自己的大腦都要短路了，救護車上的是裴煊嗎？

最後幾步路，江渝之覺得自己的不像話，看到擔架上面無，雙眼閉，腹部被鮮染紅的裴煊，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沒想到閔鴻帶了刀，阿煊被他捅了一下，警察已經把他們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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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哭，腦袋比肚子上的傷口還要疼，他不耐煩地說道：“行了，我沒被捅死，要被你吵死了。”

聽見他這樣說，江渝之哭得更大聲了。

天知道這一天一夜經歷了什麽，裴文斌和孔念慈都不在，就連保姆也從昨天開始休年假了，一個人忙前忙後。

裴煊一直不醒，覺得天都要塌了，昨天一天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抵得上前十五年的了。

裴煊了太xue，說道：“行行好吧，讓我休息一下，要怎麽樣你才能閉？”

聽他這樣說，江渝之哽咽道：“你以後能不能不打架了？以後有事好好說，不要什麽問題都想著靠暴力解決，出院之後離那些人也遠一點，不要再和那些校外的人混在一起了。”

只要別讓在他跟前哭，裴煊自然是一口應了下來，至于能不能做到，之後再說。

“就這麽說好了。”江渝之抹了把眼淚，“出院之後你寫一份保證書。”

裴煊簡直要被他逗笑了：“保證書只能約束你這種乖乖。”

“反正你男子漢大丈夫要說到做到。”

江渝之頓了下：“謝謝，昨天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躺在這裏，醫生說你必須要留院觀察幾天，叔叔和我媽在回來的路上，你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和我說。”

裴煊也不和客氣。

“開一下電視，我想看球賽。”

“我了，削一個蘋果。”

看著江渝之忙前忙後，裴煊愜意地靠在床頭，角勾起了一抹壞的笑：“喂，江渝之，我可是為你挨過刀子的人，你可別忘記了。”

“以後我在家裏遇到事兒，你得站我這邊，開門、送護膝之類的照樣做，偶爾讓你跑個你也別不願。”

江渝之扭頭瞪他一眼。

算了，不跟傷患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