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把江念看了一會兒，將手上的往襟上拭，倏忽一笑。

“阿念，糊涂一點好，你為何一定要問這麼清楚，好好在夷越做你的王妃，不比什麼都強？我聽說呼延吉待你好，你又為他誕下子嗣，以他對你的心，整個夷越都是你母子的，你兒子將是夷越君王，就這麼過完一輩子，何必追究底。”

江念眼睫一，仍是冷著面目。

只聽李旭又道：“你如今跑回大梁，我阿兄還會再讓你走？你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個不消你心。”

“嗯，看來你是持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了，讓我猜猜啊……你這一走，呼延吉必不會諒恕你的行徑，我猜你是回不得夷越了。”李旭提起角，道出后面一句，“夷越子憑母貴，你這一走你兒子的王儲之位就沒嘍——”

男人說到這里笑得格外開心，幸災樂禍道：“呼延吉還會再立大妃，屆時，你兒子在夷越就是一個沒娘的小雜種。”

江念穩住心神，說道：“有他父親……”

江念話未說完，李旭又是一樂，笑著搖頭道：“你若在，呼延吉才是慈父，你若不在嘛，有晚娘必有繼父，沒聽過這句話？男人心里裝著的，從來只有他枕邊那個人，哪怕那人生的不是他的種，他亦能視如己出，何論他重立大妃，再生兒，你那兒子，他能顧盼幾分？”

“一邊是滅族弒親之恨；一邊是親子未來的通衢大業，你……選擇了前者。”

江念的心有一瞬被攪，不過很快沉下來，李旭這話到底想傳遞什麼意思？一邊是滅族弒親之恨；一邊是親子未來的通衢大業。

有些不敢問下去……

李旭似是看出江念面前的鐵盾出現了裂，輕諷道：“回去罷，知道真相只會讓你更痛苦，傻傻過完一輩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滅江家是呼延吉的意思？”江念問道。

李旭先是看向江念，再把眼錯開，穿過積滿灰塵的窗欞，看向外面刺眼的，讓融眼中，日影下流的調，綠的、紅的、黃的……

“你心里已有答案，還來問我，其實你想從我里聽到江家被滅不關呼延吉的事，可對？”

“我要你告訴我實。”

這時的李旭，表變得無比認真，聽他說道：“實就是，我同呼延吉結，他幫我奪得皇位，事后，他讓我整治江家。”

李旭見江念似是不信，又道：“你可還記得當年鬧得大那件事？”

江念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

“不錯，當年呼延吉用初代夷越王傳下來的玉玨奉請到我父皇面前，請旨賜婚，那年下了好大的雪，他跪于階下的雪地里，結果你祖父殿，阻了這段姻緣，斷了他的念想，從那會兒，他就記恨上了你江家人。”

“他對你有心，不愿恨你，便把這份恨意記在了你江家人頭上，只不過江家被抄之時，老師已仙去了。”

江念聽后，沒有太大的緒波，一張臉像凍住了一般，聲音也冒著冷氣：“還有呢？”

“還有什麼？如此而已，他對你祖父有恨，對你又放不下，滅了江家，讓你無家族可依，他便為你余生的依傍，你再離不開他，說起來，倒像是變相的豢養，所以我說，你何必要搞清楚，就這麼糊涂一輩子，未必是件壞事。”

一直以來伏的緒再承不住，江念兩步上前，將帶的匕首再次抵上李旭的：“假的，你定是在騙我！”

“我都這個樣了，還有必要騙你？”李旭也無所謂了，把頭撇向一邊，一雙眼仍是著窗外，“若非淪落到此等地步，得到你來質問我？我不過就是想活著……”

江念不再多說一句，轉離開。

……

彼邊，呼延吉于議政殿召集文武眾將，分列而坐。

殿中氣氛凝重，每個人的表都很嚴肅。

“臣以為攻下梁西境不久，眼下不該遽梁境，當厲兵秣馬，蓄養元氣，休養個一年半載，再攻大梁更為穩妥。”一名文臣說道。

“此言差矣，用兵之道，貴得天時地利，今我軍鋒正銳，兵貴神速，正宜乘破竹之勢，直搗梁都！”一開武將反駁道。

呼延吉坐于正首不語，靜聽文武爭論。

崔致遠覷了一眼君王，起道：“臣以為此時正該攻梁境，且不能再緩。”

崔致遠此言一出，爭論的眾人息下聲音，俱看向他。

呼延吉點頭道：“為何？”

“梁國之前的皇帝是李旭，李旭這人心狹窄，眼界淺短，毫無君王之才，不足為懼，可如今不同，如今的梁帝是李恒，李恒這人眾位大人是知道的，其才智韜略不可小覷，夷越才挫大梁銳氣，若緩怠期年，我方養蓄銳的同時，彼方亦在養蓄銳，這個弊端于夷越更不利，不如乘勝直搗梁都，方為上上之策。”

崔致遠說罷，之前反對進發梁境的幾名文臣沉不語，之后又贊同地點了點頭。

呼延吉問道：“眾位大人覺著呢？”

此時再無異議，皆同意發兵大梁。

最后，呼延吉任昆善、葛薩還有達魯為北征大將，多方進發大梁。

三人當下領命。

待君王離去后，眾人從議政殿依序而出。

崔致遠正在前面走著，從后行來一人，正是阿史勒。

“還得是你，剛才爭論得那樣激烈，大王都沒說一句話，結果你一開口，就定了。”

崔致遠嘆了一口氣。

“嘆什麼氣。”阿史勒往他臉上了一眼。

崔致遠說道：“不是我的言語說了大王，而是我找了一個更為合適的理由說了那些大臣。”

“你的意思是，君王心里早已有了定數，決意攻梁都？”

崔致遠點頭道：“不錯，大王不過是借我之口來說服那些反對攻梁的朝臣，攻梁境勢在必行，今日議政也不過是走走過場。”

“你怎麼知曉得那樣清楚，大王私下找過你？”

“這種事哪還需要王親自代。”崔致遠看了一眼周圍，低聲道，“梁妃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說是隨小國舅回大梁了，好像族中有些事務待辦。”

“族中？什麼族中？全族都沒了！整個江家只姐弟二人。”崔致遠說道。

阿史勒將聲音得更低：“你的意思是……”

崔致遠輕笑一聲：“我沒什麼意思，梁妃歸梁不久，大王就要舉兵攻梁都，你自己去想。”

說罷往前走去。

阿史勒趕了上去：“你明日帶苓姑回來，老大人昨兒還叨念你們……”

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

……

歲月閉門，不知寒暑。

江念自打從太子府出來后，便閉在江府不出，每日話也，整個人的狀非常不好，像是陷了下去，出不來。

秋水在一旁看著焦急，卻也沒有辦法，作為下人，不能過問主人私事，需得恪言守矩，以前是主人的心腹，很多事無需過問，心中自是清楚，還能從旁寬一二。

可這一別好幾年，家娘子到底經歷了什麼，無從得知，更不論如何去開解。

只知道，娘子每晚都會攏著一件小兒的衫，偎著小衫睡，還有好幾次，娘子將的名字喚了秋月。

亦不敢多問。

到后面，連哥兒來看，也懶怠應付了，通常就是說兩句然后借由累把他打發走。

除了皇宮里的那位來，娘子會強撐起神，其他時候，都不愿理人，像是把自己置于封閉的甕中，不愿面對任何人、事。

好在云娘偶爾來找說話，解解悶郁。

這個時候的梁國早晚寒涼，這日一早，江念正用早飯，云娘尋了來。

“云姐姐坐下一道吃些。”江念說著讓秋水再添一副碗筷。

云娘本已用過朝食，這會兒只隨著江念吃一些。

“我見你眉間鎖著愁思，不開，整日只在小院中，哪兒也不去，長期下去，沒有病也窩出病，正巧我要回去一些時日，不如你隨我去鄉間走一走，只當散心解悶了，就是心里有再多不解之事，興許看一看山水田園也就明朗了。”

江念聽說，問道：“云姐姐要回鄉？”

“是啊，回大梁后奴一直住娘子府上，未曾歸家，人嘛，近鄉怯，總還是想著回去看一看的。”云娘笑道，“雖說京都繁華，樣樣都好，卻沒有我們鄉野間的景，娘子不妨隨我往田間走一走，拋下心中的困頓，置于自然之景，什麼也不去想。”

江念訥訥道：“什麼也不想……”

“對，什麼也不想，你就隨我去看一看底下老百姓的日子，每日兩眼一睜，只為二字愁煩，就是吃、穿，多簡單吶。”云娘說著，看了一桌的飯食，“娘子看看這桌子菜，對普通百姓來說，是一輩子也吃不到的。”

江念聽云娘利索說著，跟著一起思忖起來。

“人呢，得到的多了，煩惱也就大了，這個時候，不如把子降一降，回于本真，也許煩惱也就跟著降了。”云娘端起碗呼啦啦幾口將米粥喝盡。

江念點頭道：“云姐姐說的是，左右也是無事，我隨你去鄉間轉一轉，住上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