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自從跟著陸晏廷進屋以后就在等他問這個問題。

與溫久卿相識是真，這是個繞不過去的事實，況且陸晏廷剛才也看到他們站在甲板上談了。

但是陸晏廷的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心機。

他問“何時認識”，而不是問“怎麼認識”，兩字之差，意思卻有著天壤之別。

按照之前棲山和自己閑扯的那些話，不難看出陸晏廷和溫久卿的對立，陸晏廷既然會這麼問，就表示他心中起了疑心。

他或許是在懷疑，是不是溫久卿的人，是不是溫久卿安在他邊的眼線。

如此一想，沈令儀反而忽然就坦然了，因為這件事，問心無愧。

“……是在兩年前，我那時候還在秋水苑，有一次幫媽媽去西市的一間鋪子送東西，出門的時候遇著下雨走得急，不小心就撞到了小侯爺。”

沈令儀深吸了一口氣，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以后將和溫久卿相識的過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陸晏廷。

當然，這其中，還是去了自己賣仿畫的事。

陸晏廷安安靜靜地聽著的回憶，時不時地用手指去撥弄一下托盤里的茶點，那滿臉的嫌棄在臉上仿佛連遮都懶得遮一下。

沈令儀一邊說一邊還不忘注意著陸晏廷的一舉一，說完的時候也不顧什麼主次之禮了，手就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解。

本以為自己說完以后陸晏廷一定會再問一些什麼的，結果等了半天卻等來男人一句“了嗎”？

沈令儀一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今日因為是陸路轉水陸的頭一程，半天的奔波讓沈令儀幾乎沒有休息，早上吃的米粥和薄餅也不耐，這會兒都已經有些腸轆轆了。

“走吧，去膳廳。”陸晏廷說罷便上前拉開了艙室的門。

另一邊，石修很快就打聽到了沈令儀的份。

可溫久卿得知以后竟也沒什麼詫異的，只和石修說道，“這兩日我們與陸大人他們在船上總是要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一會兒吩咐下去，讓他們見著沈姑娘都客氣些。”

石修應下，不僅咋舌，“難怪小的第一眼見著那位姑娘就覺得不像是個丫鬟，只是沒想到，竟就是外頭一直在傳的把陸大人迷得團團轉的那位。主子，您是怎麼認識的？”

“說來話長。”溫久卿不介意石修的探究，但也閉口不提他和沈令儀相識的過往。

石修懂自己這位主子的脾氣，見狀便識趣地作揖退了下去。

……

午膳過后，船舶已駛出了風口區，顛簸的力度漸漸變小，船便平穩了許多。

沈令儀在艙室待了片刻，閑來無事便趁著陸晏廷和薛承楓在隔壁談事，把兩大托盤的茶點還去了廚房。

負責一日三餐的廚房大嬸見那兩盤子茶點竟一塊都沒有過，不免好奇地問沈令儀這些是不是不合首輔大人的口味。

沈令儀笑說不是，只搪塞說是陸晏廷太忙了，所以點心都放涼了。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沈令儀又偶遇到了石修。

兩人打了個照面，沈令儀笑得有些勉強，石修又謹記著溫久卿的吩咐，彼此便都沒有多說什麼，只和氣地肩而過了。

回到艙室的時候，石修一個人還在那兒默默地犯嘀咕，溫久卿見了不由笑他，“怎麼上了船你就變得碎碎念了，神神叨叨的？”

“主子，小的有件事兒還是想不通。”石修皺著眉撓了撓頭。

他打小就跟在溫久卿的邊，兩人雖是主仆，但私底下溫久卿待他卻如弟弟一般，所以石修在他面前鮮有特別拘謹的時候。

“說。”

“您瞧啊，之前您還琢磨，那首輔大人是不是其實私下就是五皇子的人，可您這邊靜還沒起來呢，那陸晏廷竟直接把五皇子和穆王給一鍋端了呀！”

石修說到夸張還手舞足蹈深并茂的筆畫了好幾下，“那這下，是不是就能坐實了他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你覺得是了？”溫久卿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書冊，笑瞇瞇地看著石修反問。

石修抿著想了想，“五皇子之前做了那麼多小作，為的就是不讓太子殿下順利監國啊，現在穆王連太后娘娘這邊都穩不住了，還同五皇子反了目，這其中得益最大的就是太子殿下啊。”

見溫久卿聞言不語，石修大了膽子繼續道，“總不能……陸大人真是怒發沖冠為紅吧。”

溫久卿沖他笑著直搖頭，“突然這麼多，是方才又聽到什麼墻角八卦了？”

石修臉一紅，“哈哈”地干笑了幾下。

“方才小的去取東西，回來的道兒上遇著那位沈姑娘，您別說，我看的側臉，真的很像昭元公主。”

溫久卿聞言忽然就斂了眸，收起了臉上一直著的笑意說道，“不是昭元。”

石修一愣，連連點頭，“那是自然，沈姑娘的份與昭元公主自然不能相提并論，想來陸大人也不會因為這樣一個子就做出那些糊涂事兒。”

“好了。”溫久卿隨即沒了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書冊后說道，“這些話你私下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面就給我把給看住了。”

“主子您放心，小的知道。”石修狗似地打了個千兒，連聲應下了。

打發走了石修，溫久卿才起走到了南側的菱格窗邊。

清明前后的天多雨，此刻江面上看著雖好像風平浪靜的，但天際邊卻著一大片烏云，看著仿佛即將迎來一場大雨。

溫久卿挲著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思緒如同遠眺的目一樣跑的遠遠的。

四月，昭元的生辰在四月，當時出嫁也在四月。

四月春來之，本是他偏的季節，如今卻了他最想跳過的季節。

溫久卿想著便隨手推開了窗，夾雜著江水的風猛得灌了進來，可是那強勁的風勢卻吹不散他心中盤旋著的那份不可言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