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得他的時候，他還不溫云羨這個好聽的名字。

他只是穆京西城的小乞兒小七。

險些在穆京的風雪夜里凍死死。

奚月奴救了他。

還記得，小七第一次從手里拿走飯團時，眼睛晶亮亮的，“我一定會……會報答你。”

當時笑笑，不信。

他一個小乞丐，一個奴婢都不如的小姑娘，能用得上他什麼報答？

可他非纏著，說大丈夫說到做到，一定要為做一件事才行。

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湊到他耳邊，對他說：“我……我想逃，你幫我離開奚家，好不好？”

如今……

不能害他！決不能害他！

奚月奴猛地抬頭，直直迎上沈摧目，“不是他！”

“那他為何敢背著本王，給你開了這東西？！”溫云羨又不是不知道，他想讓生孩子……

“是奴婢求來的！”奚月奴一口咬定，“是奴婢……是奴婢跪在溫大夫腳邊，以死相，才求來的！奴婢還他，不要告訴王爺。溫大夫醫者仁心，想必是遵守了諾言……不曾同王爺說過。”

沈摧暗的眸子在奚月奴臉上轉了轉。

他不是真的如何懷疑溫云羨。

溫云羨這人雖然平日里看著不靠譜，可他畢竟也是世家公子出，若真覬覦他邊的丫鬟……他一定會和自己說，大大方方要人就是了。

就算他沈摧不愿給，也影響不了他和溫云羨的關系。

一個丫鬟而已，不值什麼。

溫云羨沒必要這麼遮遮掩掩。

可聽奚月奴這麼說，沈摧反倒更氣。

與奚靈親三年，貴妃幾乎月月都差人從宮里帶話，催他早些繁衍子嗣。如今終于忍不住了，直接把手進了他的后宅院，塞進來一個明如玉。

這只不過是個開始。

若時日久了，明如玉也生不出。那往后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側妃、侍妾、通房……無窮無盡。

那麼多人，求著他，要生他的孩子。

他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被母妃掌控在手里的。

所以他開恩，想讓奚月奴生。

可奚月奴卻當真……不知好歹！

沈摧目垂落在孩臉上。

衫不整，赤，口大片都暴在外，被屋微冷的空氣激得泛起一顆顆小小的寒粟。

這般狼狽，卻又這般……

香艷。

府里人都說奚月奴長得像王妃，才得了沈摧寵。這丫鬟的眉眼之間，是與奚靈有那麼幾分想象，可神，卻全然不像，本沒法子人聯想到一起。

奚靈是大家閨秀，舉族之力培養出來的穆京貴，通的優雅大氣。

不過因為子羸弱，常年臉龐晃晃的，極瘦。

那雙眼睛，也常含著朦朦朧朧的纏綿溫之意。

奚月奴則全不一樣。

臉龐生得，也艷，卻如艷麗的薔薇，鮮妍的掩映下，盡是暗刺。稍對好上幾分，冷不丁便要被刺這一下。

神也是……三年木胎泥偶一般的順服下，這幾日終于出了掩不住的野難馴。

這軀里，似乎有一怎麼也折不彎的橫生骨，還有一腔子氣死人的倔勁！

若是之前好好地求他，他未必就不會放走，一個奴婢而已嘛。不生，他再找旁人生便是。只要不是母妃的人，誰生不是誰？

可不聲不響地，這般騙他，耍弄于他。

想就這麼走了……做夢！

沈摧：“當真不愿意生本王的孩子？”他轉著尾指上的戒指，戒指上鑲嵌的黑曜石，閃著暗。“本王最后給你一次機會……”

機會？

奚月奴心口已經涼。

瑞王口中的機會，哪里還敢信？

奚月奴：“奴婢不敢欺瞞王爺。若王爺口中的機會，是要誕下子嗣才作數，這機會，奴婢要不起。”

上的襟完全敞開，無遮無擋地出大片，狼狽得不行。

脊骨卻在襤褸的衫里，筆直地著，死不彎折。

沈摧臉黑沉：“當真不愿意生？”

“奴婢不愿意。”

生了瑞王的孩子，就要一輩子被困在男人邊。

和娘一樣。

奚月奴怎麼也忘不了娘在奚家盡的屈辱。

為了給年高燒的求藥，娘在奚家老爺和大夫人的屋外，跪了整整一夜。

聽著他們床榻間的惡心聲響……

第二日，藥包被扔在地上，大夫人還娘膝行過去，拾起謝恩。

更有奚老爺興頭兒上來，來找娘。娘本是不愿的，卻被奚家人抓住奚月奴威脅……

林林總總，一件事接著一件。有奚月奴自己記得的，有娘言辭閃爍地講給聽的……

不盡的屈辱淚……

不，不！

不要過那樣的日子！那樣的日子，生不如死！孩子也難以平安喜樂地長大！

孩子……就是為娘的肋。奚月奴不要！絕不要！

奚月奴猛地抬頭，天鵝一般的脖頸梗直了，“求王爺……全！”

“呵……”

沈摧手，下意識按了按心口。他被氣笑了。

好啊，真好……

口中說著求他……

卻是求他全。全什麼？全跟旁的野男人生孩子，過好日子嗎？

沈摧眼底翻涌著怒意，如海一般，不斷上漲。

“不愿意生子，可以。本王全你。”

“當真？”奚月奴眸閃。

“本王讓你一勞永逸！”

屋外。

遠遠侯著的登云正提心吊膽。

今日，王爺是生了絕大的氣。瑞王這樣，今日八是要……見！

可在屋外候了這麼久，王爺怎麼還沒他進去，收尸？

反而還愿意跟那月奴姑娘說話，聽辯解。這到底是……

正百思不得其解。

屋傳來瑞王厲聲：“去品紅院，求絕子湯來！”

不過片刻時候。

一只黑釉陶海碗被送進來，遞到奚月奴手里。

熱氣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苦意，撲面而來，瞬間就打了臉頰。

氤氳的白水汽后，是奚月奴驟然蒼白的臉。

“這是絕好的東西，幾百年的古方，藥效比溫云羨開得還要好。”沈摧幽幽道：“喝了它，一勞永逸。往后，保你這輩子，誰的孩子，都懷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