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退了登云，沈摧書房里靜得沒有一聲響。

沈摧手拿一張寫滿字的紙看了好半天，腦子里一點都記不住自己剛才看了什麼。

男人手一松，那紙落回桌面。

沈摧了眉心。

自己今日這是怎麼了？

心間那種煩躁的郁氣，到底是因為……

定是昨夜被那人氣的！

眼前晃過奚月奴那張臉，上面是死倔的神。

沈摧擰眉，嘖了一聲。

如今那人已經沒品紅院，想來吃些苦頭，就知道……在他沈摧邊伺候，日子過得多舒服。

王府都是如此，更不要說外面！

奚月奴怎麼都是伺候過王爺的人。這樣的人，怎麼能出去再伺候一個尋常男人，和他那一大家子？

等想明白了，就不鬧著出去了。

再說，私奔！

哪個男人會真正看重輕易就與自己私奔的人？不過是圖一時的新鮮罷了。往后還不是要厭棄？

到那時候，那人哭都沒地方哭去！

自己這是為好……

沈摧愣了愣，手指不自覺攥了攥桌沿。

想這些做什麼？

真是荒謬！

片刻后，沈摧不耐地皺眉。

他只是看不慣那人蠢而已。在他沈摧邊伺候的，不能有蠢人。

沈摧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被品紅院的婆子聽了去。不敢再進來說奚月奴的事，窺著空兒跑了。

品紅院里。

那婆子回來便向荷娘攤手：“老去了，王爺不肯見人，還說、還說……”

“說什麼？”

“下人不許提起咱們品紅院呢。連王爺邊的登云小哥都挨了打！”

“當真？”

荷娘臉沉下來。提都不準提，想必是絕不會來了。

一旁的吳恩典卻樂開了花，“我就說王爺不會再要這貨了吧？你看如何，是不是我說對了？”

他上前一步，就要從荷娘前抱走奚月奴。

“這人啊，還得是我們調教……”

荷娘張了張口，還不及說話。

一串銀鈴似的笑聲，自一旁傳來。眾人看過去，見是那群學戲的孩子里，一個容貌格外出眾的綠子站出來，“吳教習，您老著什麼急啊？咱們姊妹落到這個地步兒，還不都是您老盤子里的菜？”

有意無意似得，擋在昏迷的奚月奴前，“可玩一個半死不活的子，有什麼意思呢？這人要是真死在吳教習您手里，您也不好代。不如，還是等子好了活過來，才好跟咱們姊妹一起玩兒呢。”

這話說得骨。

連邊的孩兒們中也有不住紅了臉，暗自呸了一口的。

“綠萼，大庭廣眾說這話，你要不要臉？”

綠萼笑著便要掐說話子的腮幫，“你要臉，咱們幾個中，就屬你最有臉！”

幾個人哄鬧著。

荷娘趁機婆子把奚月奴帶走。

吳恩典看著幾個人走遠，倒也沒追。

綠萼說得對。半死不活的子不好玩，要活的，才活生香呢。

奚月奴被帶回自己的小屋。

品紅院自然不會替請大夫，荷娘推婆子幫奚月奴草草換了一干裳，頭發都沒替，就離開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吱嘎……”

小屋門一關上，奚月奴慢慢睜開了眼。

眼角滲出淚來。

果然做了家伎，死活竟都由不得自己……

投水不，那……自縊呢？

難以抑制心中的絕，奚月奴一雙眼睛就只是盯著頭頂上的房梁。選定了好了位置，接下來，便是尋白綾了。

這可屋里家徒四壁，哪里有干凈白綾？

奚月奴眼淚撲簌簌落下，看向自己的擺。

要死了，還不面……

可讓作為一個家伎死，又能面到哪里去呢？

雙手抖著攥住擺，剛要撕。

“你做什麼？！”一道子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奚月奴嚇了一跳，不覺停了手。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綠萼，后還跟著一個紫子，手中拿著一藥。

紫子靦腆道：“好姑娘，藥這麼金貴的東西，咱們姊妹邊本不多。這是防風寒的，你煮了，熱熱地吃下去，子就暖了，不會生病。”

“別給！”

綠萼一把拍掉。看向奚月奴，柳眉倒豎，“那麼想死，這東西給是浪費！”

奚月奴愣了愣。

眼前這子話雖然說得難聽，可也聽得出來，是為好。

剛才，也是這個綠萼出言，吳恩典才肯放手。

可這才不過是來品紅院的第一天。若不死，往后這樣的事還不知道有多！這子護得住一時，難道護得住一世？

想著，奚月奴不覺淚下，“你們別管我，我是活不的了……”

綠萼氣忿忿的，還要說話。

被一旁的紫薰捂住，“姑，說兩句。沒看到人家正傷心嗎？”

是個子溫的，坐到奚月奴榻邊，手拉住的手，“姑娘，別想不開。這里的日子雖然苦，也不至于過不下去。再說，往后你還有機會能出去呢。”

“出去？”

奚月奴眸子亮了亮，又馬上暗淡，“落在這里，出去也不過是……換個地方再做家伎。”

“不是的。”紫薰連忙打斷，“我和綠萼從前在恪王府里，就有一個姊妹，得恪王的喜歡。恪王戶曹抹去了家伎的份，做良家了！”

是勸的好話。

可奚月奴眸子更暗了。

這種事，恪王辦得到，沈摧自然也辦得到。

可瑞王要是肯放，就不會燒毀馬上要到期的奴婢契，把關在這個鬼地方了。瑞王不會放過的。

紫薰：“我們還有另外一個姊妹，是被相好從班子里贖出去的。聽說那人也使錢給戶曹，給改了份。誒呀，我笨，不會說……”

綠萼忍不住道：“的意思是，只要是活著，總歸能有出得去的辦法。我也要勸你一句，怎麼活不是活？先熬著唄，日后若真有機會出得去，你現在死了，豈不可惜？”

奚月奴苦笑。

怎麼可能怎麼活都是活？

當奴婢卑躬屈膝，在床榻上伺候人的活著，在看來，已經是迫不得已，很屈辱了。

現在還要當家伎，沈摧使喚著，去伺候別的男人……

門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紫薰忙忙放下藥：“咱們姊妹得走了。姑娘，你自己千萬小心。小心那個吳教習！”

還想再說什麼，可腳步聲越來越近，確定了是沖奚月奴來的。

兩人只得快步離開，臨走拉上了門。

奚月奴靜靜坐起，從頭上拔下銅簪子，攥在手里，警覺地看著門外。

是想死，可想干干凈凈地去。絕不會人侮辱，絕不會！

下一刻。

門外響起吳恩典諂的聲音：“呦，你……您怎麼來了？您這是來……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