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紅院中的子都是瑞王府家伎，個頂個兒地有絕技傍。

像綠萼自學戲，各式唱詞小調早就記了幾百折在肚子里，是品紅院里拔尖兒的人。

和這夜間才能學百戲的學生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說好聽了百戲，說難聽了，這就是天橋上雜耍賣藝的。也有些貴人好獵奇，喜好這一口的。故而大穆不家伎班子里也聘請教習，也教。

奚月奴來了才發現，學百戲的是五六個年紀剛滿十四歲的孩子。

紫薰站在里面，算是年齡最大的。

見了奚月奴就靦腆地笑，“綠萼嗓子好，有天分，能吃那一口戲飯。我不，吳師傅我也來練練百戲，萬一東邊不亮西邊亮，這邊了呢？”

拉著奚月奴說話。

沒瞧見百戲師傅程有道被荷娘扯到了一旁。

半錠銀子被塞進程有道手里。

他聽荷娘說完，皺眉，“要弄一個大活人，這錢不夠。”

“不了你的。”荷娘聲音得更低，“王妃說了，事之后還有重賞。”

程有道依舊眉頭鎖。沒拒絕，也沒答應。

顯然是價格沒談攏，還想要更多。

荷娘心里不悅，面上卻沒出丁點兒。屈起胳膊肘，撞了一下程有道。“回頭，我跟王妃說，弄掉吳恩典，讓你做總教習。”

能當上品紅院的總教習，那可是說不盡的好。

程有道眉舒展，眼睛亮了，“。干了！”

荷娘這才笑開，轉要走。

程有道：“你不親眼瞧著？”弄死奚月奴？

“不了。”荷娘走遠，“你辦事有輕重，我放心。”

荷娘走了，程有道沉地咳了一聲。

幾個學生立刻就不敢說話。

他冷冷開腔：“能落在我手里，你們在這品紅院里，即使最末的一班。這話，可有人敢駁？”

確實，但凡旁的技巧學得好些，也不會愿意有人來學最吃苦又不討好的百戲！

見奚月奴和眾人一起垂了頭不說話，程有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行，比不上旁人，就更要多多用功。再懶，我就打死了！也是你們活該！”

幾個年紀小的瑟瑟發抖，巍巍地應“是”。

奚月奴眼一看，紫薰臉也極為難看。

心中不一驚。這品紅院里，當真打死過人？細細一想，也是了。連奴婢都不算人，這更次一等的家伎就更不算了。

家伎中最末流的，怕更是打死都沒人知道。

心中悲涼，默默地攥手指。

程有道欣賞了一會兒眾人臉上害怕的表，才故意大聲說：“別一副哭喪臉樣子。練好了老子教的百戲，往后也能在班里立足。今日咱們就練——走索！”

“什麼？”

奚月奴還不知什麼走索。

一旁的紫薰臉蒼白，忍不住開口：“程師傅，這走索極難！我們都還沒有學到……”

“啪！”

一鞭子落在紫薰肩上，瞬間打斷了的話。

奚月奴離得近，只見紫薰裳被打破，白皙的膀子上一道痕！

程有道下手真狠！

他三角眼瞪著：“有你說話的份兒？”

紫薰吃痛，畏了一下，再不敢說話。和奚月奴一起，看著程有道人在兩柱子間系上了一細繩，在夜中微微泛著，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奚月奴不解，“這、這是要做什麼？”

紫薰臉更白了，“怎麼拿了涂蠟的細繩……比尋常繩子更，這誰踩得住？”

奚月奴：“咱們得上去，在上面走？”

紫薰剛點了點頭。

程有道訓斥系繩的雜役，“系得這麼低，怎麼練？如今天橋上的走索，系在屋頂上都還沒人看呢！你們倒知道懶！來人，給我加高！”

他打量著四周，“就用梯子，系到樹上去！”

“完了。”紫薰臉一白，“系得那麼高，萬一掉下來，豈不是要摔傷？”

這本就是夜間，涂了臘的細繩，泛著微，本就人難以看清。又系在了幾尺高的大樹上，在風中微微開。

是看著就人心驚。

幾個小孩兒也嚇壞了，若不是程有道盯著，幾乎都要哭出來。

“不要，”紫薰見奚月奴也白了臉，連忙安道：“你是新來的，從未練過，不會你上！”

可剛說完。

程有道眼睛就轉了過來，手指點著奚月奴方向，“就你，你來！”

“程師傅，是新人，從未學過……”紫薰賠笑，“您老是不是再……寬縱寬縱？”

“啪！啪啪！”

手中鞭子一鞭接一遍地下來，紫薰背上的衫都快被打爛了。

程有道：“你多！再你多！”

紫薰又痛又怕，都白了。

“夠了！”

奚月奴上前一步，護住紫薰。

一鞭子在手背。

頓時沁出一串珠兒。

奚月奴：“我上便是了，何必難為別人？”

“呵呵……”

想起荷娘的委托，程有道眼珠一轉，“你是打量著萬一跌下來，摔斷了骨頭，倒能躺在床上多歇幾日好懶。是吧？”

奚月奴沒那麼想，只是冷冷地不出聲。

“好啊。”程有道一揮手，“把釘板拿來，就墊在這下面。我看還敢不敢故意掉下來！”

奚月奴從小就不怕高。

可順著梯子爬上大樹，站在樹冠中那一刻，才真切地會到……

真高啊。

站在這里，目幾能越過品紅院院墻……

也能越過瑞王府的朱漆紅墻，看向外面，看向娘所在的方向。

還有遠，萬家燈火。

也有頭上傾斜而下的耀耀星河。

奚月奴愣愣看著、看著……什麼時候，才能出得去？還真有能出去的那一天嗎？

“還愣著作什麼？走啊！快走！”

“啪啪！”

程有道鞭子在半空中出空響，“不然我打你下來！”

奚月奴這才看向腳下。

小指頭那般細的繩索。

和再下面……

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板，上面嵌著比手指還長銅釘的釘板。

若是掉下去，正落在上面。怕是會銅釘穿……不死也殘！

怎麼辦……

程有道一聲接著一聲地催促。

不讓奚月奴有思考的空間。

鞭子聲中，奚月奴額上見了冷汗，只得側過子小心翼翼邁出半步。

左腳腳心踩在繩子上，右腳踩在樹上。

剛勉強穩住。

“啪！”

程有道手中的鞭子，猝不及防地自下面卷來，上奚月奴右腳腳踝，狠狠一扯。

“啊！”

支撐的右失去平衡，奚月奴人還未反應過來，子已徑直往那釘板上跌落下來！

“啊啊啊啊！”

眾人尖聲中。

程有道眼中得意的一閃。事了，銀子……總教習的位置……在向他招手！

卻不防一道暗銀的影子，自門口激而來。

月下，沈摧躍起。

在半空中，一把攬住奚月奴不斷下墜的腰。

撲面而來的勁風中，奚月奴聞到悉的柏木香，驚恐睜開雙眼。

下意識一把推開前男人。

下一刻，平安落地。

奚月奴踉蹌了好幾步，卸去力氣，才跌坐在地上。

沈摧卻被推得沒有穩住，子眼看著向釘板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