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

這幾天正趕上世界互聯網大會，整個水鄉古鎮都被一種現代科技和洶涌人所包裹。

機場更是人滿為患，空氣里混雜著南腔北調的普通話、各種外語，還有行李箱滾地面的嘈雜聲。

趙被助理簇擁著，快步穿過出發大廳。

他剛下風機，正準備趕回酒店和封明舟匯合。

人流擁，肩接踵，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視線不經意掃過前方涌的人群，一個纖細的、穿著米白棉麻長的背影，就那麼猝不及防地撞眼簾。

那走路的姿態，以及不經意間偏頭時出的半張模糊的側臉……

趙的心臟猛地跳了一拍，腳步下意識頓住。

顧漫漫？

不可能。

他定睛想再看清楚，那個影卻已經隨著人拐過一個彎，消失在視線盡頭。前后不過兩三秒。

“趙總？”助理見他停下，疑地問。

趙了眉心，自嘲地笑了笑，“沒事，看錯了，大概是太累了。”

人海茫茫，相似的人太多了。

更何況，顧漫漫……三年前就已經確認在那架失事的MH790上了。

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

他搖搖頭，甩開那荒謬的念頭，繼續往前走。

晚間的宴席設在一家臨河的餐廳，古古香的包廂。

菜已經上齊，致考究，典型的江南風味。

封明舟坐在主位，他穿著深中式盤扣襯衫，外面罩了件質地良的黑薄外套。

頭發銀白，襯得他原本就深刻的五更加冷峻，臉帶著一種長期不見的蒼白。

他清瘦得厲害，手腕的骨節格外分明。

三年了，他邊的位置，永遠是空著的。

一套干凈的碗筷，一個空杯，一不茍地擺放在那里，仿佛真的有個人坐在那兒。

包廂里的人都知道那是為他的亡妻留的。

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敢去這個話題，生怕惹這位爺不快，更怕了他的逆鱗。

氣氛有些沉悶。

封明舟沒什麼胃口，只是偶爾舉起酒杯抿一口，目多數時候都落在窗外那片沉沉的夜里，眼神空，沒什麼焦點。

趙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堵得慌。

這三年，封明舟是怎麼過來的，他比誰都清楚。

工作起來像個不要命的瘋子，用瘋狂的忙碌麻痹自己。

私下里，卻活得像個孤魂野鬼。

守著那座空的西郊別墅，守著那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主人。

每年投天文數字的資金，去打撈那片絕的深海，明知道希渺茫，卻固執得像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趙端起酒杯，掩飾住眼底的酸。

下午在機場看到的那個背影，又一次浮現在他腦海里。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萬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不行。

他不能說。

三年前的調查結果清清楚楚，乘客名單上有的名字，航空公司也確認過。

機場那個，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自己眼花，或者只是個長得像的人。

如果他現在告訴明舟，給了他一個虛無縹緲的希，萬一最后發現不是，那等于是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再狠狠捅上一刀。

這會要了他兄弟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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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鎮的石板路被踩得锃亮。

肩接踵的人群幾乎要將河道兩旁的窄街。

空氣里混著水汽、小吃攤的油煙味，還有各種口音的喧嘩。

世界互聯網大會的旗幟和古鎮的燈籠掛在一起，有種奇異的混搭。

“哎我說，這人也太多了吧？拍個空鏡頭都難，全是后腦勺！”蘇雨一邊抱怨，一邊側躲過一個拖著行李箱匆匆走過的人，差點撞到旁邊的顧漫漫。

顧漫漫扶了一下，目平靜地看著眼前涌的人。

“沒辦法，趕上大會了。”

蘇雨撇撇，“也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好開的，一群大佬扎堆，搞得我們這些搞藝創作的都沒地兒下腳了。”眼睛轉了轉，看到前面不遠一家賣定勝糕的小店，“走走走，先去買點吃的，死了。”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幾輛黑的轎車排一列，正緩慢地試圖穿過擁的街道。車漆黑锃亮，一看就價格不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嚯，什麼大人來了這是？排場夠大的。”蘇雨踮起腳尖張，語氣帶著點看熱鬧的調侃。

顧漫漫順著的目看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對這些并不興趣。

車隊中間那輛加長轎車的后座，封明舟靠著椅背，目空地著窗外不斷向后退去的人群和景。

車窗降下了一道隙，外面的嘈雜聲涌了進來。

就在車子即將駛過顧漫漫和蘇雨所在的位置時，蘇雨大概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標語或者打扮奇特的路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手捅了捅顧漫漫。

顧漫漫被逗樂，也忍不住彎起了角，發出一聲清脆又帶著點無奈的輕笑。

那笑聲不高，卻像有穿力一般，混在鼎沸人聲中，清晰地鉆進了車窗那道隙里。

封明舟幾乎是瞬間僵住。

這個笑聲……

幻覺，又是幻覺。

這三年，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如影隨形的折磨。

的聲音，的笑貌，總是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冒出來。

人群熙熙攘攘，那個米白的影和旁邊說笑的同伴，隨著車流的方向，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拐進了旁邊一條更窄的小巷。

封明舟眼中的那點微迅速黯淡下去，變回一片死寂。

他緩緩收回目，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靠回椅背，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反應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車隊繼續緩慢前行，匯烏鎮喧囂的車流人海。

小巷里，蘇雨還在興致地跟顧漫漫說著剛才看到的趣事，顧漫漫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目落在前面那家熱氣騰騰的糕點鋪子。

不遠的廊橋下，有烏篷船搖櫓而過，船娘哼著婉轉的江南小調。

水面倒映著兩岸的燈火和人影，流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