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長夏

第三十三章

肩上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桑渝回過頭，剛剛自告勇來幫忙下發績檔案袋的生將寫著名字的袋子遞過來，“嘻嘻, 桑渝你的。”

生朝座位上一瞥, 驚嘆了聲，“桑渝那是你媽媽嗎？你們好像啊！”

桑渝目愣愣地又朝自己座位去, 容筱正坐在位置上，邊掛著很淡的笑容, 隔著一條過道, 側頭和溫外婆講話。

從樣貌上來看，和媽媽容筱是有六七分像的，只是容筱五更為和一些, 甚至和到了格裏。桑渝不爭不搶的那幾年, 也從別人口中聽過子和容筱一樣的評價。

“桑渝？桑渝？”

“嗯？”

“給你呀。”

桑渝回神，將寫著自己名字的檔案袋接過來，卻再沒有了走向自己座位的力氣。

容筱為什麽會出現在的家長會呢？是穆老師通知的，還是從外婆那知道的？

是單純地過來為開家長會嗎？

, 還有沒有其他的話和說？

陸續有家長進班，桑渝下腦子裏的疑問，將和溫斯擇的檔案袋放到最後，走進教室。

下一個是，紀星辰。

這個也不行, 離座位太近了。

桑渝剛想將紀星辰的那份換到最後, 後探過來一只手臂, 徑直將那份拿起。

紀星辰漫不經心地看一樣, 手指一挑撐開袋口，將裏面的績單出來, 大致掃了一眼後自評了一句“還行”，帶著後的男人往裏走。

桑渝回頭，是曾經在辦公室外見過一面的，紀星辰的爸爸紀珩。

紀珩顯然也看到了紀星辰的績單，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像是忍著怒氣，隨即又迅速舒展開，維持起面和涵養。

大約是盯得久了，紀珩朝看來，視線從臉上掃過後再度挪回來，審視的目落在臉上。

桑渝微皺起眉，剛要移開目，紀星辰在教室裏喊了一聲紀總，聲音不大，桑渝卻覺四周安靜了片刻。

大概是沒有哪個孩子這樣稱呼父母吧，大片目朝這邊聚攏過來。

容筱一定也看過來了。

桑渝心頭一跳，扭過頭不敢看座位方向，機械地將手裏的檔案袋按照名字一份一份發下去，直到最後兩份。

了不厚的袋子，慢慢往容筱那裏走去。

績下發後教室裏的話語聲低了幾分，家長們低頭翻閱著，不時和同桌家長流一兩句，大多數同學已經躲到外面，有的聚在一起拿著試卷對答案，有的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容筱和溫外婆這裏很安靜，兩人都沉默地看著桌面沒說話，桑渝將檔案袋放過去時，容筱擡起目，像是聚焦了幾秒才看到似的，溫聲“酒酒”，悉的聲音和稱呼讓桑渝心頭有幾分依，更多的是張和忐忑，不知道容筱這次來是不是要和說什麽。

桑渝咬著沒答，穆老師在這時走進教室。

家長會要開始了。

桑渝趁機走出教室，輕輕松了一口氣。

卓一一和江淼大概在寢室沒過來，桑渝沒回去找們，轉去了綜合樓，溫斯擇在那邊拍照，想過去跟他說容筱的事。

他們兩個剛剛在穆老師辦公室面時太過短暫，一句話也沒說上，容筱是跟著他和外婆一起過來的嗎？那他應該已經知曉了容筱的態度？

不對。

桑渝馬上否定。

如果容筱是和溫斯擇一起過來的，那他一定會事先告訴的。

今天的溫度依舊很涼，桑渝從高二樓跑到綜合樓時額頭冒出了些汗。

樓裏空安靜，桑渝爬到三樓也只見到一名生，看起來有些眼。

“同學你好，請問你知道高一學生在幾樓拍照嗎？”

那生打量兩眼，聲線偏冷，“已經拍完了。”

桑渝一愣，“那你看到一班的溫斯擇了嗎？”

生緩緩下樓，留下漠然的一句，“他拍完就走了。”

桑渝沒做停留，轉越過生快步朝宿舍跑去。

到宿舍時，卓一一和江淼正窩在一起追最近熱播的一個綜藝。

桑渝拔下正充電的手機，按鍵開機，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來剛剛遇到的生是江淼的朋友，程子浩還讓幫忙打聽過那生的名字。

白手機屏幕上緩緩出現手機品牌圖案，桑渝低聲問江淼：

“淼淼，上次在活中心頂樓和你在一起的生什麽名字呀？”

“活中心頂樓，你說傅悅啊？”

“高高瘦瘦的那個。”

“哦，那是傅悅，怎麽啦？”

“我今天在綜合樓遇見。”

卓一一在這時候擡起頭，“今天前十名是不是去拍榮譽牆照片啊？我聽說家長會結束的時候榮譽榜上就有照片了。”

“對，往年都是這樣的。”江淼說。

卓一一羨慕了一句前十的好績，忽地想起了什麽似的，逗趣的目看向桑渝，“酒酒，一日不見，你剛剛過去找溫斯擇啦？”

手機緩慢開機，桑渝等著信號填進格子，低著頭嘟囔，“我就不能去找薇薇？”

“薇薇還用找，晚上在宿舍就能見到啦，溫斯擇可就不一樣咯。”

江淼雖然不知道桑渝剛心的事，卻一直以為和溫斯擇是互相喜歡著的，是個慣會捧場的，這會兒也跟著起哄，“宿舍見不到夢裏可以見啊！”

說完和卓一一一起笑起來。

桑渝簡直想把這兩人的揪起來綁上一只蝴蝶結，抓著手機出了宿舍，還沒等撥出去電話，一條信息先跳進來。

【s：還在教室嗎？】

信息是五分鐘前發過來的。

跟著，一則通話進來。

桑渝接通。

“酒酒，在哪裏？”

溫斯擇似乎正下樓，桑渝能聽到那邊很輕的腳步聲，一晃而過的穆老師的講話聲，和男生略微急切的呼吸聲。

耳朵被這些聲音擾得發，桑渝將手機聽筒稍稍挪遠了些，擡腳向樓梯口走去，“我在宿舍，正要去找你。”

“你下樓，我馬上過去，”溫斯擇說完，電話卻并沒有掛斷，一陣奔跑的風聲後，桑渝下到一樓，正看到他從學研路那邊跑過來。

桑渝切斷通話。

“我媽媽來了。”

“容阿姨來了。”

桑渝的語調已經恢複平靜，溫斯擇的口卻因為奔跑一起一伏著。

兩人同時開口，愣怔之後相視一笑。

桑渝明白過來，去找溫斯擇時，溫斯擇也正拍攝完畢回高二樓找。兩人走了不同路線，溫斯擇沒有遇到，卻在教室外看到了坐在裏面的容筱。

今天高一學生家長會，住宿生跟著家長一同返校，走讀生則不必來校，整座校園沒有往日那樣熱鬧，天籃球場上幾名男生打著球，籃球砰砰的落地生傳得很遠，學研路上幾名行著的學生。

桑渝跟在溫斯擇邊，往沒有什麽人的運場方向慢慢走去。

“我媽媽怎麽會來開家長會呢？”桑渝低頭摳了摳自己的手指。

溫斯擇默了片刻，“應該是穆老師。”

桑渝詫異地擡頭。

找了個蹩腳借口和穆老師請假時，穆老師沒有多問便答應下來，現在想來，他當時并沒有相信，大概是事後又找容筱通過。

“阿姨周五給我打過電話。”溫斯擇開口。

秋風掃過梧桐枝葉，颯颯作響，羸弱的細小葉子緩緩飄落，剛巧落在溫斯擇肩上。

他察覺到了，將那片葉子摘下，遞到桑渝手裏。

桑渝不明所以地接過，在指間。

“阿姨問我你在學校的況，”溫斯擇側額，目落在桑渝臉上，“阿姨的語氣是關心你的，希我能帶你回家。”

容筱是關心著的。

因著這句話，桑渝的鼻頭跟著一酸，心裏像是被注一杯溫水，晃啊晃的，整顆心髒跟著起落。像是蹲在角落裏那個許久無人問津的小孩，終于等到了最溫暖的那聲問候，見到容筱的那一份張和忐忑，跟著慢慢消解了。

桑渝的聲音放輕，“那你怎麽沒有和我說呀？”

“我拒絕了。”

溫斯擇停下腳步，垂下的目對上桑渝有些潤的眼睛。

“酒酒，就當是我逾越了吧。”他的角微微下撇，像是替品嘗了苦，不想讓知道，又不得不讓知道。

溫斯擇頓了片刻才說：“我試探了阿姨的態度，只是想讓你回家。”

只是想讓你回家。

桑渝品著這句話，慢慢明白過來。

所以，容筱這次來開家長會，只是“任務”。

或許容筱把的這次離家當做是耍子，晾一晾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甚至想拉溫斯擇當說客，溫斯擇沒同意，就自己來了。

桑渝垂下目，著葉柄的指尖泛白，擡起頭時倔強的目盈滿潤的水汽，嗓音也繃著，“謝謝你，我知道了。”

轉過頭向高二樓，天的緣故，教室裏早早開了燈，明亮的燈中依稀能看到等在走廊裏的幾個人影。

之前聽江淼說過，家長會這天，學生家長可以在食堂就餐，也可以小範圍參觀校園。

他們是在等爸爸媽媽吧，一會兒可以一起吃飯，一起參觀校園，或許是有說有笑著的，或許是沒考好被說幾句，總歸不會是像這樣的，忐忑地等待著容筱和桑遠南的決定。

桑渝忽地有些疲憊。

當時主做出了離家的選擇，看似握住了主權，卻因為對這份親的盼，將主權讓回到容筱和桑遠南手裏。

在容筱和桑遠南的權衡中，在他們的天平中，的心往往不是被傾斜的那方。

以前他們或許不明白，可是這次向容筱坦白了，他們會做出改變嗎？

不會吧。

如果會改變，容筱就不會想讓溫斯擇勸回家了。

天平平衡的籌碼到底是什麽？

是誰的心更嗎？

是……誰先妥協嗎？

桑渝的心髒慢慢沉下去，吸了吸鼻子。

“其實我前幾天想過，這次會不會是我小題大做了。誰家都會有難吧，就連看過的電視劇裏都是這樣演繹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也許我長大一些，或者是能站到媽媽的角度去想……”

桑渝倏地住口，微微皺起眉頭細想，話語艱難，“如果我站在爸爸和媽媽的角度，他們工作那麽忙，在盡力給我更好的質，而我卻不聽話，頂撞——”

“酒酒，”溫斯擇打斷的自我否定和妥協，“你不需要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周全，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

這樣故作大人的，讓他心疼。

桑渝眨了眨眼睛，心髒上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

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

對的，妥協的結果是，容筱和桑遠南的天平平衡了。

而自己的呢？

如果時間倒回，還會在輕慢媽媽時站出來嗎？還會在不認同爸爸的自私和媽媽的忍讓時離家嗎？

會的。

桑渝這樣回答自己。

溫斯擇笑了笑，像是在肯定這些沒說出口的想法。

“你說長大的第一步是要找到自己，你已經找到了自己，我很為你高興。”

他單手揣進口袋，拿了一個什麽東西出來，在面前慢慢攤開手掌，“我現在也走到了第一步。”

一只并攏翅膀的淺藍千紙鶴出現在他掌心。

桑渝愣怔片刻，眼眶倏地發燙。

那個不知道被他收在哪裏的玻璃瓶中，又能多出一只千紙鶴了。

桑渝彎著角，小心地拿起溫斯擇手掌上的千紙鶴，著它兩邊的翅膀抻了抻。千紙鶴的肚子鼓起來，翅膀平直地垂在側，是可以展翅飛翔的樣子。

小小的千紙鶴落回到溫斯擇掌心，在秋風中輕輕著。

溫斯擇將它收起，垂眸看，“酒酒，你有想過長大的第二步是什麽嗎？”

桑渝輕輕搖頭。

“我想，是做自己。”男生的聲音清越有力。

“我們或許會聽到很多不同的聲音不同的建議，這些聲音和建議會搖我們，讓我們懷疑自己否定自己躊躇不前，但是回頭去想，如果重來一次，我們會不會還做當初的那個選擇？”

“如果還會，那就堅持下去，做自己。”

“我們尊重別人的想法，同樣的，我們自己，也需要被尊重。”

桑渝被溫斯擇的話定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似的重重點頭。

擡眼向他。

有這樣一個人全心全意為著想，肯定，鼓勵，陪伴，這份自時相伴而來的誼，比對他的喜歡更為綿長厚重。

桑渝放輕了呼吸，眼睫微，不確定，如果溫斯擇察覺到單方面的變質，會怎麽樣？

生的眼睛裏閃爍著小小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被卷翹的眼睫緩緩蓋住。

溫斯擇垂著的手輕輕握拳，終究是沒能忍住，勾起角，手掌就那樣落在發頂，輕輕了。

桑渝忽地不敢彈，整個肩膀僵直著，睫慢半拍輕眨，頭頂像是滾過細小的電流，滋滋嗡嗡的，心底的小氣泡不控制的咕嘟咕嘟漫上來。

指尖輕撚，小小的葉柄在指間旋轉。

忽地，高二樓方向傳來一點靜，溫斯擇的手掌收了回去。

不知道是哪個班級率先開完家長會，不家長走出教室，走廊上人影綽綽。

桑渝緩緩呼出一口氣，著翹起的角，和溫斯擇一起朝班級方向走去。

就算容筱只是來開家長會，此刻也能心平氣和。

一個又一個班級的家長相繼走出教室，高二樓熱鬧起來，桑渝和溫斯擇到一班時，穆老師正被圍攏在講臺中央。

桑渝目移向教室後排，那邊已經沒剩幾個人，溫外婆仍坐在座位上，容*筱半彎著腰站在側，低頭問著什麽，紀星辰的爸爸紀珩在另一側。

紀星辰的座位在裏面靠窗那一列，紀珩站在那裏，像是被堵住了沒辦法出去。

溫斯擇臉一，快步走過去了聲外婆，容筱回過頭，目在桑渝臉上掃過微抿了下，看向溫斯擇，語氣急切，“外婆有些不舒服，我帶去醫院。”

“不去醫院。”外婆一手捂著口拒絕。

“外婆——”

“去醫院吧，我開車送你們。”紀珩忽然開口。

“不用。”溫斯擇拒絕掉他的好意，扶著外婆慢慢站起來，確定無大礙後慢慢扶著一只手臂向外走。

容筱拿起兩人的包跟在後面。

桑渝心裏一陣慌，忙跟上，卻在走到教室門口時被容筱攔下。

“酒酒你留在學校裏，我和小擇兩個人去就行，”容筱語速很快，頓了頓後又說：“家裏的事我晚些再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