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長夏

第三十四章

紀星辰估著家長會結束才從宿舍裏出來。

到高二樓時, 紀珩和穆老師正在講臺邊說笑閑談，看起來融洽無間，紀珩臉上完全沒有前兩天開免提那事的尷尬神。

紀星辰提眉, 散漫的目朝教室裏掃去, 裏面已經沒有其他家長，只教室後排坐著一道細瘦影。

桑渝低著頭, 像是在看月考的試卷。

紀星辰靠在走廊上等了片刻，不耐煩得正想要開口催促時, 紀珩和穆老師終于談話結束。

他轉走在前面沿著樓梯下樓, 紀珩跟在後幾步遠，剛出教室便接起電話，聽容像是公司的事。

紀星辰輕哼一聲, 朝著食堂走去。

今天的食堂裏多了些學生父母影, 流連在各個窗口，大概也是源于此，菜比往日更漂亮些。

紀星辰單手揣兜走在前面，到窗口前拿出飯卡, 向旁邊微微瞥眼，紀珩正收起手機。

“紀總，點餐吧，我請你。”

附中舊食堂已經有些年頭，即使每日清潔灑掃, 仍掩不住空氣中的油煙味, 食堂家長和學生的談聲織一張網, 嗡聲不斷。

紀珩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樣嘈雜擁的場合, 他瞟一眼故意給他添堵的紀星辰，耐下子下皺起的眉, 低頭掃一眼菜，興致缺缺地隨便指了幾樣。

紀星辰也沒管他指的是什麽，挑了幾樣自己吃的，又挑了幾樣紀珩不吃的，端著餐盤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上吊兒郎當地邀請：“紀總坐啊，吃慣了山珍海味，今天換換胃口，嘗嘗我們學校的茶淡飯。”

又一通電話進來，紀珩接通，面無表地坐在紀星辰對面。

紀星辰慢條斯理吃著飯菜，又一通電話進來，紀珩神一凜，正要起時紀星辰淡淡開口：“你在陪我吃飯。”

紀珩頓了頓，將電話收起，氣氛因嗚嗚嗚的震聲而凝滯，坐在桌邊的兩人倒像是不察，紀星辰耷拉著眼皮，仍舊慢慢吃著，紀珩掃一眼面前的折耳，拿起筷子。

震聲停止，紀珩夾了一筷菜送口中，和紀星辰談起這次考試。

“年級排名比學進步100名，不錯。”

紀星辰哼一聲，自嘲似的開口：“塞進來的還能考過100個人，是吧？”

“不要妄自菲薄，我和你媽媽都是名校畢業，你有優秀的傳基因，你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就像你表姐——”

“你不會指我沖競賽吧？”紀星辰挑眉問。

紀珩放下筷子。

“我希你能有自己的人生安排，在和年齡相符的況下。”

紀星辰垂下眉眼，難得耐下子聽著。

“說到底，星辰，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來負責。你不想出國，我把你安排進附中，給你一個優秀的環境和氛圍，”紀珩頓了頓，“不要求你像阮喬去沖競賽進top2，但是你想考一所不錯的學校，確實還是需要努力。”

“爸爸很為你這次的進步高興，”紀珩重新拿起筷子，見紀星辰繼續吃著飯，態度并不抵，便繼續說道：“聽說你最近在和陳遠一起學習？”

紀星辰低著頭“嗯”一聲。

“陳遠是不錯。”紀珩一頓，眼角餘放在紀星辰眉眼間，“今天家長會上穆老師表揚了溫斯擇，說他中考、學考、月考蟬聯第一，你們同桌，平時可以多流學習。”

“啪”的一聲，紀星辰放下筷子，“我和他流學習？”

他輕輕扯了下角，“那不如你出資請他來給我做家教。”

-

桑渝整個下午都在心神不寧中度過，給溫斯擇發的消息一直沒有得到回複，想回宿舍時又被穆老師喊住讓等一會兒。

默默坐在座位上，邊出理試卷修改，邊等待和穆老師談話。

這次考試績不錯，班級第四，年級三十，將理試卷錯題修改完畢時，穆老師和紀珩剛好談話結束。

桑渝將試卷連同檔案袋塞進桌肚，站起，隨穆老師去辦公室。

穆老師的眉頭從進辦公室便擰著，他把眼鏡摘下放在桌面，了眉心，拖了一張椅子讓桑渝坐。

這讓桑渝生出一種這場談話不會太快結束的想法。趁著穆老師去一旁接水，低頭看一眼仍沒回複的消息，將手機調震後坐在椅子上。

面前被放上一杯水，桑渝直脊背。

穆老師看張又稍帶戒備的神一笑，讓放松些不用拘謹。

他也覺得自己這樣太過正式，俯從辦公桌櫃裏翻了翻，手指微頓後拿出一瓶維他命水，又拿出一袋還沒拆開的小零食放在桑渝面前。

桑渝目在這兩樣東西上掃過，不自覺瞥向後排于老師的辦公桌。辦公桌收拾得幹淨整潔，靠側的桌角放著同樣的維他命水。

穆老師坐好，桑渝搖頭道謝，將水和小零食推到辦公桌那側，遠離的位置。

穆老師看一眼，沒再堅持。

這場談話從的學習績說起，講到家長會上表揚時容筱欣又赧然的表，話鋒一轉，講到家庭關系。

和所料相差無幾，容筱確實是穆老師來的，他們兩人大概只通到和家裏鬧矛盾不願回家的淺層層面，太過的原因沒有深說。

“先自我檢討，我這個班主任做得不夠稱職，應該早一點來找你談談。”穆懷清抱歉道。

他這一陣子被和生活折騰得疲累不堪，整個人比開學時瘦了一圈，原本清亮有神的眼睛也蒙上一層疲。

看一眼面前微垂著眉眼的生，穆懷清和緩了語氣開口。

“老師年歲長你一些，雖然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幫到你，但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經驗比你都稍多些，當個單純的樹，或者簡單聊聊天還是可以的。桑渝，你現在，想和老師聊聊嗎？”

桑渝擡起眼睛。

這已經是穆老師第三次試探問。

自己一個人站在一邊時只覺得一腔孤勇，再差也不過是提早獨立，現在溫斯擇和站在一起，有了夥伴之餘，反而有了更多擔憂。

太多念頭閃過，桑渝抿了抿，輕聲開口：“穆老師，我和爸爸媽媽出現了一些，觀念上的紛爭。”

桑渝努力思考措辭，不想將家庭問題和盤托出，又想傾吐心事，得到來自長者的解。

“我希我和媽媽能夠得到長輩的尊重和平等對待，希爸爸可以多為我們考慮，希媽媽能夠自己多一些。”

桑渝皺眉，有些悲傷地低下頭，“我用離家出走作為賭注，我想贏，但是，這好像很難。所以，我在鍛煉自己能夠離他們，能夠早些獨立，這其實，也有一些難。在我快要搖退怯的時候，有人堅定地站在我邊，這讓我覺得很溫暖，但是我仍舊不知道，我們這樣對不對，又有多大勝算。”

在普通孩子只需要讀書的時候，面前的生已經準備出家門。

穆懷清看著低下頭的桑渝，默了片刻才開口。

“首先，老師恭喜你，能夠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桑渝擡起眼睛，穆懷清正笑得溫和。

“老師讀書的時候，正是應試教育轉為素質教育時期，再後面德育觀念被提出來，家庭為這一教育的主，但是仍然從屬于學校教育，到後面才有了單獨的指導大綱。”

見桑渝表迷，穆懷清笑了一聲，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當老師的病又犯了，聊天像上課。”

桑渝跟著他笑。

“老師是想說，和老師上課把課本上的知識點教授給你們，考試試題會有一個正確答案不同，家庭教育中有一個觀點是，父母與子之間、長之間的互相影響，都是家庭教育，互相尊重是前提。”

穆懷清點到即止，桑渝看著他，慢慢明白過來，眼睛也亮起來。

看似擁有更多權威和話語權的父母、長輩的認知，不一定全部都是正確的。

這對于穆懷清而言，是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但是對于以往一直順從安排的桑渝而言，卻是一種觀念上的肯定。

穆懷清掩去猜出的緣由，繼續說：“老師明白你堅持的方向，佩服你勇氣的同時，也想說一下自己的一些看法。老師覺得，就算觀念不同，你的父母仍然有養育你的責任。”

桑渝擡起頭，大致推斷出來，容筱和穆懷清提了沒有拿家裏生活費的事。

“這不是一種示弱和妥協，老師是覺得，你現在應該和其他同學一樣，不該讓其餘事占去過多力，至不要把自己得這麽，如果，”穆懷清頓了頓，“你實在無法接家裏的經濟支持，老師可以想辦法——”

“穆老師，”桑渝輕聲打斷，笑著看向他，“謝謝您，我會好好想一想。”

穆懷清還想再說什麽，擡起頭時面忽地一。

辦公室門被推開，于老師背著單肩包進來，目掃過兩人，落在桌面的維他命水上。

桑渝聞聲回頭，于老師比開學時也瘦了些。

談話應該已經結束，忙站起，將椅子推回到原位，和兩位老師再見。

距離晚自修還有半個小時，桑渝去便利店買了飯團，回教室路上收到溫斯擇消息，外婆已經沒事，和容筱回了靈溪，他正在返回學校的路上。

桑渝算了算時間，容筱最快也要等晚自修後再找。夜晚溫度又低了一些，快步走回教室。

距離第二節晚自修還有五分鐘結束時，手機忽地震，微信置頂的貓貓頭發來消息，說外婆已經無礙後，分過來一個位置，是鄰街的一個公站臺。

【s：下課過來一下】

那裏距離學校不算遠，桑渝下課後沒多做停留，背上書包小跑著過去。

距離很遠，便看到了溫斯擇的影。

他正走在站臺後的暗接，半邊神在夜中，材拔清瘦，微低著頭，碎發遮住些眉目，單手摁著手機。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修長，手上拎著的袋子一晃一晃。

溫斯擇站定時，桑渝的手機一響。

【s：剛好遇到烤紅薯攤位，想吃嗎？】

【s：（圖片）】

桑渝點開圖片，香的烤紅薯像是剛出爐，甜香味溢出畫面。

咽了咽口水，飛快回複過去一條。

【99:想吃！】

勾起角，擡起頭繼續向前，忽地發現，溫斯擇那邊并沒有烤紅薯攤位。

手機再次一響。

【s：好】

桑渝站定，不遠的溫斯擇收了手機，低頭看一眼手上的袋子，轉坐到站臺的等候椅上，雙隨意地支著，微躬著腰，安靜等人。

他的側臉廓分明，下頜線條利落流暢，微垂著眉眼，視線落在手中的袋子上。

桑渝目跟著移過去，忽地笑出聲，低下頭給他發消息。

【99:可晚飯吃撐了，怎麽辦啊？！】

【99:你還沒買吧？】

等候椅上的年拿起手機，靜了片刻。

【s：沒有。】

他手拎著袋子晃一下，瞟到一旁的垃圾桶，起，一條消息又進來。

【99:但是吃一個烤紅薯的力氣還是有的，你等我，馬上到啦！】

溫斯擇拎著袋子站在原，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摁著手機，一條消息還沒發出去，前忽然竄過來一道影。

果香味隨即竄氣息。

他擡眸。

生微微歪頭看向他，又瞟瞟他手裏的袋子，眼神調皮，語調調侃。

“溫斯擇，神速啊！”

溫斯擇黑眸定定看向，角不自覺勾起。

桑渝心髒倏地一，像是被他輕輕握在掌中，心跳慢半拍地提速。兩人距離不足30厘米，男生服上的木質香無聲無息漫過來，像洶湧的海水，不講道理地侵的鼻息。

桑渝臉頰一秒一秒升起溫度，正要退後的時候，烤紅薯的香氣被遞到眼前，反手去接，熱乎乎的溫度剛好可以暖手。

“調皮。”

溫斯擇勾著角，留下一句後轉，擡步向後走，站到臺階上回頭。

“進來看看。”

桑渝目跟著移過去。

溫斯擇旁的臺階上彩帶飄碎，兩側擺著兩排剛開業花籃。

他後的店寬敞明亮，鮮亮，青春氣息撲鼻，架上掛著一排排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