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長夏

第三十六章

室沉悶, 容筱掛斷電話，將窗戶開窗通風後看向沙發邊沉聲吸煙的桑遠南，“你打算怎麽辦？繼續留在建遠嗎？”

桑遠南將煙頭用力撚滅, 煩躁地吐了口氣, “你呢？還有酒酒，是什麽意思？這個家還回不回？”

桑遠南本來在年中的升職一直拖到10月份, 前幾天才有部消息傳出，他的職位是升了, 只是和預期不同, 新職位是建遠著名的冷板凳，任職通知會在11月初下達。明升暗貶的信號傳達得非常明確，這幾天他去找桑遠東商量, 對方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外出開會, 幾次通話後才定下來周六去醫院接桑麟出院時詳談，殷麗又說有段時間沒看到桑渝，上桑渝一起吃飯。

容筱和桑遠南都知道，殷麗的意思是桑麟的意思, 更是的意思。

已經揭過去的事再次被提起，容筱心中煩悶，強忍不快。

在現在的醫院任職十年有餘，五年前晉升為護士長，履歷還算漂亮。上個月收到另一所新建醫院的橄欖枝, 開出的薪資和福利待遇都更勝一籌, 只是距離靈溪鎮遠, 過去工作, 勢必搬家。

自溫斂去世後，溫家外婆已經了不掛名的親人, 容筱從心裏認為自己該承擔起這份為已故好友照顧家人的責任，換工作離開靈溪，相當于撇下溫家。

容筱因是孩，家裏已經有哥哥弟弟，父母無力再養，七歲時便被送到沒有孩子的舅母家，雖然後來舅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仍對視如已出，容筱對舅母恩孝順的同時，卻始終無法忘記被親生父母送走的畫面，心裏那道傷痛壑也始終難越。

在的觀念裏，家是一個概念很重的存在，桑遠南在外工作的那些年，帶著桑渝，守著房子，扛下一次又一次的不公平對待，都是為了維持這個家庭的完整和平靜。

不想讓桑渝和一樣，有一個不夠完整的家庭。

然而……

容筱無力地坐在沙發上，了一下發痛的額角，“酒酒的態度很堅定。”

打火機的冷閃過，桑遠南再次點燃一支煙，“你呢？就這麽由著？”

-

半夜時再次下起雨，雨勢磅礴，混著秋風，打在玻璃窗上時啪啪作響。

睡前忘記關窗，桑渝掀開被子下床，探出手臂將窗戶拉回關牢，不過幾秒的功夫，半邊手臂就被徹底淋，睡前襟也了大片。

桑渝簡單沖洗幹淨，又換上一件幹淨睡鑽進被窩，塞上耳機，隨意點進歌單，不知道幾點鐘才睡。

第二天早上，雨水仍舊沒停只是小了些，溫度再次下降，宿舍幾人套上服武裝好上半，仍舊倔強地只穿一條單，在秋風秋雨中瑟瑟發抖著沖進教室。

教室裏的窗戶難得沒開，後門也被關得嚴實，只苦了靠近前門的前排同學，每進一個人都要喊一次關門。

溫斯擇進教室時，向桑渝座位掃去一眼，人也剛到，正俯著桌椅，不時擡頭，垂著的頭發蓋住半邊臉頰，連同領也遮得嚴實。

大約是吹風涼，側連打幾個噴嚏，出一張紙抹了下鼻子丟進垃圾袋，繼續和孟恬薇說說笑笑。

等走近時，桑渝著紙巾直起，目向他的方向看來，溫斯擇也看清，今天在秋季校服裏套了寬松的夏季校服，靠近頂端的扣子沒系，出穿在裏面的白圓領T恤。

溫斯擇垂下眉眼，沉默地坐回座位。

從小一起長大，緒對接便也極為容易，只需要短短一秒，桑渝就知道，溫斯擇不高興了。

眼睛裏的笑意不在，抿了下，將紙巾團一團丟進桌側的垃圾袋，也坐下來。

早上起來時其實拿出了那件衛，只是指尖及到前的貓貓圖案，再聯想到卓一一口中的這貓冷眉冷眼的模樣像極了溫斯擇，便沒了穿上它的勇氣。

這種覺就像，和溫斯擇在擁抱。

桑渝的耳朵慢慢紅起來，好在有頭發遮擋，沒有人能看到。

只是溫斯擇那邊，不知道怎麽去講。

總不能說我現在喜歡你了，穿上這件對我來說有不同意義的服會心虛吧。

這一天過得無波無瀾，卻也沉悶異常。

雖然只隔著一條走道，距離不過兩臂，但是溫斯擇的眼神一也沒有往這邊飄過，就連孟恬薇都在小聲問，溫斯擇今天氣為什麽這麽低。

桑渝有些輕微冒癥狀，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搖頭裝傻。

這次降溫只持續了兩日，氣溫回升，再次回到夏末初秋的舒適溫度，上的減半，桑渝的冒癥狀好了一些，溫斯擇的氣卻沒有升回來的意思。

桑渝偶爾側額，目悄悄探過去，便能看到他冷的側臉和抿著的。

然而，并沒有時間想太多。

上周日晚上容筱在電話中說，桑麟上次裝病住院時先是被打，後來抓不到人又被嚇到，回家後連續幾天噩夢，不吃不喝，這次是真的生病住院。

這周六桑麟出院，容*筱的意思是他們一家去看桑麟後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就算是徹底和解。

桑渝在電話裏和容筱說，要的是和桑遠南的態度，并不在意是否和桑麟和解。

電話就這樣被掛斷。

和家裏的關系好像鬧得更僵了。

桑渝趴在課桌上想。

競賽班的課程依舊在繼續，溫斯擇的座位空著，桌面幹淨整潔，再旁邊的紀星辰垂頭看書。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做。

桑渝在心裏嘆了口氣，爬起來後繼續整理筆記。

11月初將進行期中考試，到周四時，考綱容已經全部學完，桑渝抓時間將筆記整理補齊，準備明天放學後拿去打印店。

課間時卓一一拿著一道數學題過來問桑渝，嘆月考才剛過去沒多久，期中考試就到了，桑渝有點恍惚。

溫斯擇已經四天沒和說話了。

他也不是全然劃清界限，有時來教室晚，桌角會放著一盒熱牛，而他已經早早地坐在位置上溫書。

只是自己心虛，不敢主找他說話，他這幾天又沒主找過。

桑渝有些沮喪，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想起來去年夏天自己拉著溫斯擇去買他那套鮮亮的藍T恤白短時，溫斯擇大方地穿在上，現在況對調，不穿他送的衛，是不是太刻意了些？

桑渝暗暗盼著周五快點到來，他還會問要不要回家的吧？

那到時候想辦法哄一下他好了。

為此，桑渝跑去買了一棒棒糖，最的葡萄味。

然而一直等到周五放學，溫斯擇拎起書包出門，也沒問一句。

桑渝看著年步出教室的頎長影，又氣又委屈，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

孟恬薇本來正收拾書桌，被這一拍驚得擡起頭，目茫然地掃過來，“怎麽了桑渝？”

這一下力氣很大，桑渝“嘶”了一聲，鼓著臉，甩了甩自己發紅的手掌後利落地把筆記塞進書包，起背上，“沒事，我去哄人！”

說是去哄人，那勁頭倒像是去算賬。

桑渝確實是想去找溫斯擇算賬的。

因為一件服生幾天氣，這個人是不是太小氣了？！

只是才剛下樓，就在榮譽牆那遇到了程子浩。

程子浩背著書包，正仰頭看著榮譽牆上的照片。

桑渝猛然想起他之前打聽過傅悅的名字，忙跑過去一指榮譽牆上的第二名，氣還沒勻就開口：“你上次找的生，傅悅！”

程子浩無奈地看一眼，拉掉擋住視線的手，“等你告訴我，黃花菜都涼了。”

桑渝不好意思地鼻子，等程子浩又看了幾眼傅悅照片，和他一起朝校門外走。

程子浩低頭看一眼背著的書包，“你和溫斯擇這周不是都不回去嗎？”

程子浩家在市區有房子，不用每周往返于南禮和靈溪之間，每次回去前都會找溫斯擇和桑渝一起。

桑渝緩慢地眨眨眼睛，隨即微蹙起眉。

溫斯擇這周不回去，那他要去做什麽？

他怎麽沒和說？

“桑渝？”程子浩又一聲。

“哦我去校外複印資料。”桑渝回神，到校門口和程子浩分開。

出手機，邊走邊調出溫斯擇電話，想要撥出時，又將屏幕熄滅。

萬一溫斯擇問為什麽不穿那件衛，該怎麽回答？

需要先想個說辭。

正值放學時段，校門外熙熙攘攘，路邊停著一長排私家車，警將警車停在一旁，正在路口指揮通。

桑渝繞過人群，綠燈時穿過馬路，再走上一段，快要到打印店門口時手機震起來。

容筱來電。

桑渝沒有遲疑地低頭接通，轉進門，悉的木質香先于肩膀撞男生懷抱前一秒抵達大腦皮層，兩邊人的聲音也在此時彙。

容筱的聲音從聽筒中清晰出：“酒酒，明天上午9點在學校門口等我，我接你去醫院。”

阮喬偏清冷的嗓音躍耳際：“幫你約了明天下午兩點，地址我發你手機上。”

腰上被一只大掌撐住，桑渝還愣怔著，已經被人用力扶正。

緩慢地應一聲容筱，掛斷通話，看向正要從店裏結伴出來的溫斯擇和阮喬。

溫斯擇角掛著的笑在目及時慢慢收回。

阮喬的笑容仍燦爛。

那兩人對的突然出現似乎也頗意外，溫斯擇收回扶著的手掌，眼神一錯不錯地看向，“明天去醫院做什麽？”

桑渝抿一條直線，看著他沒說話。

阮喬的眼神在兩人上掃來掃去，朝桑渝笑笑，和兩人道別後出門。

溫斯擇朝微一點頭，說了一句“謝謝”，目又落回桑渝上。

桑渝角不自覺一下，一言不發地繞過他進門，將背包裏的筆記一本本掏出，遞給打印店老板。

雖然只聽到阮喬的一句話，事卻并不難猜。

阮喬幫溫斯擇促了某一件事，這件事就是溫斯擇周末不回家的原因。

想到這裏，桑渝鼻腔發酸，又委屈又難過。

想起溫斯擇上競賽班認識阮喬後，兩人不止一次同出同進，再想到阮喬知道不知道的事，溫斯擇和阮喬的關系可能比和還好，甚至可能喜歡阮喬，桑渝只覺得心髒像是塌陷掉一大塊。

什麽哄人，什麽算賬，什麽不穿他買的那件衛的理由，一口氣團在口，又酸又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

桑渝忽略不掉站在自己側的瘦高影，只能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等老板檢查完筆記質量，收起他遞過來的現金，轉繞過溫斯擇走出打印店。

步子又急又快，頭發被風吹得飛起，越過一道又一道人影，仍然甩不掉跟在後的高大年。

眼角餘裏，溫斯擇的步子不徐不疾，他甚至單手揣兜，對比之下，自己倒是有幾分狼狽。

桑渝心裏更氣。

生宿舍樓近在眼前，憋著一口氣，再次加快步伐，向前兩步後，肩上忽地傳來一拉力，被迫停在原地。

拳頭不自覺握，桑渝瞪圓眼睛回頭，目落在那只揪著書包背帶的大手上，再移向它的主人，一字一句，聲音裏帶著想咬人的怒氣。

“溫斯擇，放手！”

溫斯擇垂著眉眼，眼眸裏難得帶著點笑意。

他又拎了下的書包背帶才松手，開口時聲線裏著愉悅。

“酒酒，先別急著生氣。我先說對不起，阮喬學姐幫我聯系了一份家教，明天下午兩點過去，這件事剛定下來，所以沒有提前和你說。”

他稍稍躬腰，坦誠探究的目對上的。

“那你呢？明天去醫院做什麽？”

距離忽地被他拉近，清爽幹淨的年氣息撲口鼻，桑渝不自覺後退一步，抿著擡眸，火氣已經在他開口道歉又主說明時消下去一大半。

阮喬學姐，是不是比阮喬更疏遠一些？

酒酒，聽起來是不是就親近很多？

跟解釋得這麽清楚，能說明他和關系更好吧？

桑渝轉著心思默默比較著，眼神仍清澈明淨。默了片刻，眨了下眼睫，聲音很輕。

“明天要去醫院看桑麟。”

頓了頓，又補充，“他這次真的生病了。”

溫斯擇沒再多問，直起，沉下眉眼，“為什麽不告訴我？”

“嗯？”桑渝沒聽懂。

“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周六要去看他的事？”溫斯擇又問，目如有實質般下來。

他個子高，目沉，語調中帶著點質問似的，桑渝心髒莫名一跳，迅速轉開視線，向學研路上正向外走的幾名學生，聲音虛到快要聽不清。

“你前幾天不是在生氣嗎？”看他一眼，又轉開視線。

“我哪敢和你說話呀。”

生的聲音細細，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控訴。

空氣中安靜片刻，忽地傳來一聲輕笑。

溫斯擇語調平緩，帶著些年期的清越，也帶著點兩人相時偶見的調侃。

“許你不穿我送的服凍得打噴嚏，不許我生氣？”

咚的一聲。

心髒很重地跳了一下。

桑渝覺回旋鏢像是打回了自己上，也越發覺得不對勁。

溫斯擇的話，怎麽怪怪的。

悄悄探過去目，餘察覺到他仍盯著自己時迅速收回，掩飾般地沒解釋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從口袋裏拿出準備哄他的棒棒糖，一把塞進他手裏。

“給你的，吃完不許生氣！”

說完沒再管他的反應，三步并兩步地跑進生宿舍樓，一直跑上三樓，才敢從窗戶隙裏悄悄探出目。

溫斯擇高高瘦瘦，仍站在那，他凝視了片刻手裏的棒棒糖，慢條斯理地撕開包裝袋，著白棒柄將糖送口中時擡起眼，桑渝嚇得往旁邊一躲，再次探出目時，溫斯擇已經轉朝男生宿舍走去。

夕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最後與樹蔭融于一。

猶如一塊石頭落地，桑渝輕輕松下一口氣，彎起角，一溜煙地跑上樓。

雖然過程很神奇，但也算和好了吧。

溫斯擇含著葡萄味很濃很甜的棒棒糖，低下頭發出去一條消息。

他懷疑，如果他剛剛不追上來，如果他不主開口，桑渝回到宿舍後會自己吃掉這糖。

對葡萄，好像向來沒什麽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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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再不願，桑渝第二天仍舊起了個大早。

把自己收拾幹淨，出去吃了早飯，等在學校門口。

8:59時，容筱的車緩緩駛來，停在邊後降下車窗，出一張略帶疲憊的臉。

桑遠南沒跟著一起。

桑渝靜默片刻，拉開副駕的門。

了聲媽媽，手拽出安全帶，扣好口時，車窗忽地被敲了兩下。

溫斯擇穿著一件黑套頭衛，襯得脖頸清瘦冷白，下頜線利落好看。

他收回敲擊車窗的左手，微微躬著腰，視線在上稍稍一搭後向裏，落在駕駛位的容筱上。

溫斯擇了一聲容姨，笑容清淡，晨起的嗓音帶著顆粒的年。

“我要去德濟附近，可以搭個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