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長夏

第三十七章

桑渝僵坐在副駕駛上, 悄悄移背包，遮住衛上的貓貓頭。

昨天和溫斯擇和好後，回到宿舍思來想去, 決定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更深些, 大方地穿上他送的服。

再者，即便容筱在電話裏說今天讓過去是為了一起接桑麟出院順便吃飯, 并不是讓去道歉，答應去醫院也是想看看爸爸媽媽的態度, 但仍舊覺得, 和大伯母的態度不會輕易改變，可能還是會和們再吵一架。穿上這件服，想起背後站著的人, 便能多些力量和勇氣。

只是沒想到, 在這裏遇上了溫斯擇。

溫斯擇像是沒注意上的服，目仍落在容筱上。

容筱似乎并不意外他會知道們要去德濟醫院，沒多問便讓他上車，兩人聊了幾句外婆的, 話題過渡到他們的課業上。

上周末開家長會時穆老師只說了近期班級的總表現，并沒有詳細說到各科老師，這次容筱細致地問了各科老師上課況。

溫斯擇支著長，姿態隨意地坐在後排，簡明扼要地講了幾位老師, 說到語文老師周一過後重冒請假, 這周由其他班級老師代課時, 語氣隨意地提起：“周一突然降溫, 很多同學沒加服，班級裏一批同學冒了, 酒酒咳嗽了幾天，好在沒什麽事。”

端坐在副駕駛位的桑渝愣怔住，眨了下眼睫，心髒咚咚跳著，沒破溫斯擇的誇大其詞。

他故意這樣說是在提醒容筱在降溫時沒有為準備厚服吧。

容筱的目倏地飄過來，握著方向盤的指尖用力到發白，轉回目後抿著，過了片刻才開口，“這陣子溫度變化大，最近醫院裏上呼吸道染患者也在增加，你們兩個在學校要注意防護。”

桑渝沒吭聲。

溫斯擇淡淡地“嗯”了一聲。

之後，車逐漸安靜沉悶，汽車向德濟醫院方向緩緩駛去。

桑渝說不清自己的心。

其實以前每年換季，容筱都會提醒增減服，看容筱剛剛的反應，顯然也意識到今年沒來提醒，然而卻沒有多說這個問題。

桑渝收起想的心思，出手機，調靜音模式後餘瞥一眼神肅靜的容筱，低下頭在手機上快速敲下一行字：【你去德濟那邊幹嘛？】

後排的年回複很快：【家教】

桑渝發過去一個問號，又問：【不是下午嗎？】

後排一時沒了靜，桑渝握著手機，想再催促時，溫斯擇回複過來一句：【嗯】

非常的老神在在。

接著，屏幕上蹦出下一條消息。

【s：你下午有事嗎？】

桑渝手指。

【99：沒有】

【s：那和我一起過去】

【99：？？】

【s：我在醫院外等你】

所以，溫斯擇是不是存著陪一起去醫院的心思？

沒容桑渝多想，容筱的手機鈴聲響起，桑渝收起手機，車再度安靜下來。

容筱戴上耳機接通，“嗯”一聲，回複一句“十分鐘到”後掛斷電話，全程通話不超過10秒。

手機嗡地一聲，桑渝低頭，容筱在這時了一聲“酒酒”。

桑渝握手機，轉過頭，心髒高高提起。

容筱最近大約沒有休息好，眼角微微下垂，沒有往日的利落神采，聲音也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前方紅燈，緩緩踩下剎車，目向前方沒有挪過來。

“你一會兒和小擇一起下車。”

後排的溫斯擇擡起頭。

桑渝不太確定地張張，“不用我過去嗎？”

“不用。”紅燈轉綠，容筱啓車子。

“今天接桑麟出院後主要是大人之間談事，你們小孩子不聽，也不上話。媽媽之前讓你過去吃飯是想兩家依舊能和和睦睦的最好，現在想想，吃一頓飯也沒有關系。”

容筱將車停在距離德濟醫院一條街道的購廣場旁，輕聲囑咐，“小擇你帶酒酒一起下車，晚上早點送回學校。”

低頭按了幾下手機，桑渝的手機一震，容筱的目落過來，“你的厚服都在家裏，都是舊的，尺碼可能也小了，這周末去商場買幾件吧。媽媽這段時間太忙忽略你了……”

容筱的嚨像是被梗住，努了努沒能說出後半句，桑渝已經明白過來沒出口的道歉，心裏又酸又的也說不出話。

容筱撐著角笑了一下，“好了你們兩個下車吧，這邊不能久停。”

桑渝和溫斯擇就這樣被趕下車，看著容筱的車子彙車流，一直到消失不見，桑渝低頭點開手機消息。

一條是溫斯擇五分鐘前發過來的。

【s：不要委屈自己】

一條是容筱的轉賬。

兩條消息都讓桑渝眼眶發燙。

心中有個淺顯的猜測，卻不敢往深想，蹙著眉心向站在邊的高大年，“溫斯擇，你說媽媽是什麽意思？”

還沒到商場營業時間，往日瑩亮的大樓部滅燈後黑皴皴的，廣場上行人不多。

溫斯擇垂著眉眼，視線落在桑渝今天的服上，稍一擡眼後目對上的。

“站在你這邊的意思。”

“站在、站在我這邊嗎？”桑渝眨了下眼，眼眸跟著亮起來，“你是說他們認為我做的是沒問題的對嗎？”

溫斯擇低著頭，安靜幾秒後開口：“至阿姨站過來了。”

眼看著生的目黯淡幾分，溫斯擇掌心落在發頂，輕輕摁了一下，“酒酒，我一直是站在你這邊的。”

頭頂的溫度和他掌心的溫熱漸漸彙，桑渝肩膀僵了下，不自然地偏頭，溫斯擇的手掌跟著落下去。

他收回手，隨意地進子口袋，微微俯下，“先過來一個也好。”

桑渝舒了口氣，輕輕點頭。

溫斯擇目偏向商場，“現在想去哪裏？要去買服嗎？”

服兩個字驚醒了桑渝。

又記起自己正穿著他送的服，不太自然地轉了個後，留下半邊側臉給他，目看向商場大門。

不知道什麽時候商場大門已經打開，原本黑的大樓裏又亮起燈盞，即便白天看著也是通明亮的一片，三三兩兩的顧客正結伴往裏面走。

“改天再買吧。”

和溫斯擇一起逛街，很奇怪。

有他跟著，試服也會覺得奇怪。

桑渝轉過，面帶擔憂，“我其實，有點擔心我媽媽。”

在獨自面對容筱和桑遠南時一腔孤勇，覺大不了自己提早獨立，現在容筱也站在這邊，高興的同時更加擔憂，對爸爸桑遠南完全沒信心，擔心馬上會迎來一場家庭驟變，更擔心容筱獨自去承擔，什麽都不告訴。

溫斯擇靜默片刻，替做了決定，“那我們去看看。”

桑麟住在單人病房，桑渝和溫斯擇到時，房門開著一條，依稀能看到正收拾東西的大伯母殷麗，和站在一旁的容筱。

桑麟靠坐在床頭，人比前段時間瘦了不，正低頭縱手機游戲，裏低罵隊友蠢笨。

坐在旁邊，一邊看他打游戲一邊著水果喂他。

桑遠南和桑遠東都不在。

殷麗的聲音怪氣，“酒酒這孩子氣這麽大啊，惹得媽生氣住院，媽大度沒跟計較，怎麽還不過來呢？”

往這邊看了一眼，桑麟張著示意水果，忙了一塊蘋果遞過去。

桑麟嚼了一口一皺眉，噗一下吐進一旁的垃圾袋，上抱怨：“下次別弄蘋果，難吃。”

又了一塊奇異果遞過去。

容筱收回視線，耐著子解釋：“酒酒重冒，我讓留在學校休息。”

殷麗擡起頭，眼神網上一番，似乎抓到了話柄，角要笑不笑地翹起，“真冒假冒啊？”

容筱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直看得殷麗低下頭才開口：“比桑麟真。”

病房外的桑渝扯了下角，能到容筱態度上的變化，高興之餘心裏為上一把汗，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靜靜聽著。

溫斯擇站在側。

被點名的桑麟茫然地擡起頭，問了句“什麽”，被隊友一聲，又快速低下頭投到游戲中。

殷麗被噎了一下正不爽，看他這樣更來氣，啪地一下拍在他上，“就知道打游戲，你阿姨說你裝病呢！”

“什麽裝病？我是真被嚇著了！”桑麟低頭嘟囔著，仍然沒放下手裏的游戲，“我他媽的親眼看著他出門，怎麽會沒被、拍到？警察是不是故意的？”

他看一眼殷麗，“我爸是不是拿人錢的時候沒給人把事辦好，有人故意整我？”

桑忙打他手臂，“別瞎說！”

桑麟住，神經質似的擡眼掃了一圈病房，打了個寒，手機游戲也不打了，開口催促，“媽你快收拾，我在這待不下去了。他媽的廁所也不敢上。”

殷麗看他這樣又開始心疼，了幾口氣，收拾著床邊的餐盒，想到什麽似的開口：“媽，以前您總覺得酒酒膽子小沒想法，現在一看可不是，說頂撞您就頂撞您，罵桑麟的時候也是，那小厲害的。現在還敢離家出走，這哪是膽子小？我看我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容筱啊，你可得多管著點，就酒酒這子，以後誰說點不聽的，指不定能幹出來什麽呢！”

桑渝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轉想進去理論，卻被溫斯擇摁住肩膀。

溫斯擇下向裏一擡，示意聽。

容筱在殷麗話音落地後開口：“嫂子，最近沒給桑麟做飯吧？”

殷麗：“什麽？”

容筱：“能添油加醋的。”

殷麗氣急：“你！”

容筱換了個姿勢，站在床尾，聲音從容，“以前是我不想鬧得難看，也想給酒酒一個完整的家，能忍就忍了，你們是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做的沒問題，越來越有理？還是覺得我和酒酒好欺負，越來越上癮？連罵不還口都要搞重男輕這一套？”

容筱一向逆來順，像今天這樣嗆聲還是頭一次，病房裏其他人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容筱又繼續說。

“酒酒沒有對不起誰，我生個兒也沒有對不起誰，沒花你們一分錢，也沒用到你們一分關心，”手一指桑，又一指殷麗，“你，還有你，學不會尊重別人，就別怪沒被尊重，別仗著年紀大就。”

桑被氣得口起伏，“容筱你反天了？！你不為遠南想想？！”

容筱沒理，說完提起包，走出病房之前又回頭看向桑麟，話卻是對殷麗說的。

“我這次說話還算客氣的。嫂子你有時間在那想著給別人使絆子讓別人過得不如意你躲在裏笑，不如多管管你兒子。你眼裏的寶貝到了別人那，連回收都不想。”

桑渝和溫斯擇躲在拐角，看容筱拎著包從病房出來，後一聲重摔在地上的鈍響，殷麗尖厲的聲音跟在背後，“容筱，你老公工作不想要了？！”

容筱回頭，“他不是你們桑家的男丁嗎？”

朝病房裏喊了聲“媽”，“你得想想，你們桑家就三個男人，一個出了名的手腳不幹淨到自己兒子都知道，一個被養了'寶貝'天天靠你喂飯，等你老了，誰能照顧你啊？”

走廊另一邊桑遠南和桑遠東說著話走近，溫斯擇拉住桑渝手腕，兩人一轉進了安全通道。

通道門關上前，桑遠南走過轉角問，“怎麽都出來了？”

通道門在背後慢慢關上。

臺階一級一級在腳下蔓延。

安全通道安靜到只有下樓的腳步聲。

桑渝心髒咚咚跳著，腦子裏哄哄一片。

容筱這樣，是和他們徹底撕破臉了吧？

爸爸桑遠南，會站在那邊嗎？

如果只有一個人，那該多難過啊。

桑渝停下腳步，轉著樓上，腳尖換了方向，“溫斯擇，我想回去。”

溫斯擇隨著停下，轉頭看，握著的手腕沒放。

年的面容依舊沉靜，出口的話帶著更深一層的思考和勸阻。

“酒酒，你要相信阿姨自己能理好。”

他看著桑渝抿的角和眼中的擔憂，聲音和了幾分，“阿姨讓你跟我下車，就是不想讓你看到這一幕，更不想讓你參與進去。”

桑渝的抿得更，倔強地站在原地，眼神依舊看著樓上，好像隔著幾層距離依舊能看到孤的容筱。

溫斯擇向上邁了一級臺階，躬著腰，等生的目移過來時開口：“酒酒，阿姨是你的肋對不對？”

你自己忍了那麽久沒吭聲，卻在阿姨被輕慢時站起來。

桑渝愣怔過後，輕輕點頭。

溫斯擇的手掌落在肩膀上，很輕地按了一下，那力道像是安，又像是提醒，他說話時彎起角，“那現在，你也是阿姨的肋了。”

是你當時的勇敢，換來阿姨現在的同理對待。

在經過這些事以後，是不是也會到你當時的心了？

桑渝的眼淚驀地流出來，視線快速模糊。

眼前的年沒再說話，手指摁上的臉頰，一下，一下，慢慢著的淚水。

過了片刻，他低笑著嘆了一聲，了一張紙巾出來遞給，拉著的手腕向下走。

桑渝著紙巾跟著溫斯擇後，看他下樓時輕輕晃的黑發，拉著手腕的大手，在轉彎時又晃見他另一手上漉漉的眼淚，忽地有些不好意思。

吸了吸鼻子，再往樓上看一眼，回過頭後將眼淚幹淨，開口時聲音帶著剛哭過的鼻音。

“溫斯擇，你有肋嗎？”

溫斯擇作微頓，回過頭看一眼桑渝，目在臉上停留片刻，又轉頭邁著正常的步子下樓。

“有。”

他很低地應一聲，握著桑渝手腕的手收。

因為有肋，才會想不顧一切保護，想什麽都給。

只要能讓一點傷害，他不在乎自己更自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