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瑢道：“可好？”

錦娘正道：“人各有命，走得本就是一條苦途、險途，而世子份尊貴，您面前是明大道，擔著王爺、王妃之愿，闔府興盛之責，恕奴大膽，切不可生婦人之仁、行沖之事！世子還是回府吧，您放心，奴定會護著浮玉姑娘無恙。”

嚴瑢怔怔地看著眼前錦娘，有一瞬竟覺不似勢利老鴇，竟有幾分大義之姿。

他拱手揖了一禮道：“如此便有勞錦娘你了，告辭！”

“坊中事雜，恕奴不送。”

“留步。”

錦娘看著這位霽月清風的平王世子寂然離去，直至那道松姿鶴骨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才默默嘆了口氣。想著昔日高高在上的傅之，多人艷羨，今日又如何卑微如泥。人生起伏難料，連這世間諸事，無常是常。

繼而又想起那個主子，行的又何嘗不是一條苦途、險途？自小遠離錦玉食，喝風飲沙，負堅執銳，出生死，又有幾刻的安穩？

怔怔然思半晌，回，便見嚴彧和天禧正立于后。

天禧笑嘻嘻道：“看不出錦娘講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還以為您只在床帷之所向無敵呢，倒是我小瞧了！”

錦娘手里正著個香包，原始想給唐小世子送來安神的，此刻一甩手便朝天禧砸過去，怒道：“你這小子越發沒規矩，連老娘也敢打趣！”

天禧嘿嘿一笑，將那香包穩穩接住，嗅了嗅道：“安神香，正好，爺今晚可睡個好覺了！”

嚴彧冷嗤一聲，想著那被攪沒的好事，以及那惹火軀，心頭躁郁，神他媽的睡個好覺！

第31章

榮郡王側妃楊氏生前屢遭家暴,死后葬禮卻辦得極其風。李世甄請了太常看了日子，才正式向親朋好友報喪。給楊氏的陪葬品也奢侈非常，府里唯一一顆“鴿子蛋”被塞進了楊氏里,氣得正妃吳氏把李世甄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其余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更是卯著勁往棺材里填。

那棺槨用得極品老料金楠木,外雕細琢，刻滿了福圖經篆，沒個兩三千兩銀子也下不來。又請了白云宮的高道來行超度科儀，誦經做法,敲敲打打,足足要持續七七四十九天。

王府上下及眾親貴，本以為楊氏是個失寵之人,竟不料如此大大辦。而李世甄自打楊氏死后便一蹶不振,終日懨懨，飲食無味,寢夢難安,闔府上下瞧著倒也不像作態,楊氏的婢子寶珠夜里去給主子靈柩前長明燈添油,還曾撞見李世甄攥著楊氏生前小,對著靈牌畫像自。

私下里慨王爺終究是個重義的,楊氏沒白死。

梅爻帶著梅六去榮郡王府吊唁,梅六嘆道：“屬下還記得從前跟著世子吃這位側妃的喜宴，這才幾年,竟又來赴的白事。”待到瞧見李世甄一副憔悴形,又慨，“他自己風流，倒苛求楊氏貞潔，生生把個人死了,又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不舍模樣，何苦呢？”

梅爻也曾聽聞楊氏與李祈的事，想著李祈卻是因為招惹芾棠被嚴彧所殺，便覺著這位榮郡王了些男兒。夫人被人玷污了，不懲罰施惡者，反倒把氣郁全撒在夫人這個害者上，直至生生把人死，實在窩囊又可悲。

子嫁人，還是要嚴將軍這種夫君才行。

梅六見小姐角輕揚，帶著幾春，猜到必是因著平王府的二公子，這種馬屁不拍待到何時？他巧笑道：

“還得是嚴彧將軍霸氣，榮郡王若有嚴將軍三分，也不至耗至此。”

梅爻挑眉側目，一副你可真是條好蛔蟲的表。

回到梅府，梅爻喚來了楊嬤嬤，聲稱要繡荷包。

這等細活，梅三小姐自是比不得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在繡閣里繡小手絹的深閨淑，可很想給那個人做一個，又怕做出的東西拿不出手，便很虔誠地請教楊嬤嬤。

楊嬤嬤一邊講一邊示范，認認真真教了一盞茶的功夫后，梅爻放下了針線，喃喃道：“像我這種不曾的針線的，肯耐下心來做這個，便是做得丑些，也是能彰顯意的吧？”

楊嬤嬤看著小姐手里扎團的繡線，不曉得要承這份意的，是哪個“幸運兒”。

頓了頓梅爻又嘆道：“還是罷了，說不定以為我又戲弄他！”

梅爻盯著那一笸籮五六的繡線，幽幽道：“嬤嬤你幫我繡一個吧，我還是更擅長往里塞東西。”

楊嬤嬤：“……”

后半晌無事，梅爻便守著楊嬤嬤繡香囊，心下卻在捋著近來的幾樁事。

嚴彧此番留京時間比往年都長，他似無走的意思，陛下也不催，梅爻覺得左不過春蒐之后，他是去是留也該有個說法了。一想到他若回了大西北，便覺心下空落落的。

他帶了個副將回來，差錯那副將竟挑起了中護衛之責，梅六曾報過這位裴大人的底細，這讓覺得，這等要的人事調又似有人著意安排，并非巧合。

還有嚴彧的黑龍符，雖是頭一回見，可那等材質做工，以及機巧設計，可不似假的。他一個邊陲將軍，為何會有此？昭華在宮中失蹤，回來后反常的聲稱要孤到老，除非這失蹤是他的手筆，若他手里龍符是真，那便說得通了。

自小在西北長大的嚴將軍，手長得能進宮里，廣絡得連京城風月之地也安了人，謀劃的對象還是個皇子。這些還是已知的，未知之還不知水有多深。一個異姓王的次子做到這個份上，實在是引人多想。

府里那位運籌帷幄的先生曾說，大齊雖有兩個異姓王，可在陛下心里是截然不同的，父王梅安是“非我族類”，怕是早晚要絞殺，而平王嚴誠明則是“肱之臣”，從陛下對嚴彧的包容重便可見一斑。

而對于梅安這個文山王，從陛下死活不給七公主扶賜婚也能窺見一二。

梅爻想著想著便覺抑，雖為質，也是想給梅府找個靠山的。

京中關系復雜，又不在朝中，諸事還要靠著后宮、后院這條線。喚梅閶備禮，想著也該去給扶請個安了。

梅六曾提醒別小瞧了這位公主，看著遠離朝局、遠離后宮，一副閑散姿態，可也是手段了得，宮中及機要的眼線、府中的門客、名下的財富，毫不弱于那幾個兄弟。能我行我素又圣寵不衰，自然有的非凡之。

扶近兩年大多住在玉華別院，那是京郊的一宅子，相比于公主府實在是太小，梅爻到了才知里面別有乾坤，五步一景，十步一畫，步移景換，不勝收。

李彤拉著的手邊走邊指給瞧，細數每一的巧之，梅爻便贊嘆設計者大才。

李彤笑道：“這個大才，是你大哥梅敇！”

這倒梅爻意外，那大哥確是個見的風流人，竟不料還有此手筆，能文能武，難怪能將這位天之驕吃得死死的！

兩人行至滴翠亭落座，梅爻品著婢子奉上的香茶，著滿園春景，越發覺得這位扶公主是個有城府、有趣的妙人。

只是可惜了和大哥的一份姻緣。

正想著便見沿廊軒現出一道月白影，是個男子，量頎長，步子邁得優雅穩健，不急不緩地朝著滴翠亭而來。

這姿裝扮可不似府中下人，待到近了，梅爻見來人生了一副好樣貌，細看竟有幾分像大哥梅敇，關鍵那一氣度，雍容俗，風骨翹然。

留意到李彤冷了臉。

反觀來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只是尚未開口便遭到了李彤呵斥：“我說過什麼？無召你不得后院！”

梅爻暗自猜測來人份，門客、面首、家仆，都不大像。

男子手里托了只小碗，輕輕放在了桌上，手指白皙修長，很好看。梅爻下意識想起了大哥梅敇，也有雙這般好看的手。

男子后退兩步，淡淡道：“佩蘭姑娘說，公主這兩日胃口不佳，又說以往公主曾鐘于一種青果餞，生津開胃，只是許久未吃到過地道口味兒。我恰好會做，又恰好府里有南方供過來的青果，便做了請公主嘗嘗，看是不是公主吃過的味道。”

扶的口氣了些，仍道：“讓佩蘭送過來便好。”

男子一笑道：“我親自來，公主吃著哪里不對味兒直接告訴我，我再按著公主口味調制，倒比旁人傳話要方便些。”

李彤看向桌上那只白玉小碗，盛著青瑩瑩半碗餞，亮晶晶的果上沾了點點糖霜，但看賣相倒與幾年前在梅府吃過的一樣。

男子眉目溫地看向梅爻：“聽聞今日公主有貴客到訪，這位想必是文山郡主，郡主也可嘗嘗，看是否是你家鄉的味道。”

李彤拈起一顆，又將碗朝梅爻推了推道：“妹妹嘗嘗？”

梅爻也起一顆咬了一口，眉眼彎彎道：“確然是時常吃的味道。”

李彤眉目和善許多，對男子道：“如離有心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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