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秀不解道：“有何不好？奴婢覺著嚴將軍對小姐有，比小玉那個冰塊好多了！”

梅爻找了個亭子坐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劃著桌面，思量道：“好，也不好。我此前一門心思在想，怎樣他喜歡我。可宜春坊這事倒提醒了我，他眼下對我有些誼，可并不如我待他那般純粹。我在京中尷尬，便是有想法，也只敢于暗著手，就怕牽連文山和父王。可宜春坊的命案，梅府明晃晃攪了進去，差錯也好，蓄意設計也罷，總之是發生了。昨日他雖又解釋又道歉，都不過是馬后炮，他是吃準了我，哄哄便好。”

風秀呆住，還一度為小姐開心，覺得嚴將軍以王妃轎輦來接，是用了心的。聽了這番分析，也覺有理，嘆道：“如此說來，是有些不對等。”

“對不對等倒是次要，我也不是自傷這點付出，我是怕……他有恃無恐，會利用我連累文山。”

這話出口，梅爻自己也呆了一下，如何會猜忌他至此？對小玉，從未生出這類想法，即使小玉份不明，都未讓覺得他危險，可這位嚴將軍，竟讓有了不安。

風秀了解自家小姐，但凡覺得被刺了，總會有所行，可又憂心，倆人剛探到彼此心意，便要如此設防？這京中人事，果然不如南境單純。

風秀寬道：“小姐會不會多心了？且看以后吧，可別因著一次誤會便生分了。”想想又道，“小姐既認準了這人，便先拿出些誠意來，做生意還得先付個定金，誰……”

“誰我先纏他的？”梅爻幽幽道，“只盼他是真心，他想要什麼、做什麼，我未必不能幫襯一二，可這只能是我明明白白、心甘愿，不能被設計。”

默了許，梅爻忽然道：“昭華郡主的生辰宴是今晚麼，我記得是包了個畫舫。”

請柬是半月前送來的，邀約的是京中有頭面的貴子，當時不想去，眼下卻想個臉。

風秀提醒道：“與咱們不睦，小姐送份禮便行了，倒不用非得親自到場，萬一去了又作妖……”

“無妨，出不了大事！”

夜，梅府的轎早早便停在了距離海河不遠的街角。

梅九在路邊晃來晃去，遠遠見兩匹高頭大馬迎面而來，馬上一人著白氅藍衫，玉冠束發，一凜冽氣息，直的脊背微微后仰，隨著馬兒輕晃，華燈下顯得英姿發。再近些，他勒馬躍下，將韁繩遞給隨侍，又囑咐了幾句什麼，才抬足而來。

梅九一溜小跑回來稟道：“小姐，李牧大人來啦，邊沒有旁人。”

轎簾掀開，一暖櫻紗的梅爻伏下轎，步搖在燈下盈盈閃，分不清是它耀眼，還是那副玉花容。

風秀不放心：“真的不要奴婢陪麼？”

“不用，放心。”

梅爻說著蓮步輕移，朝著畫舫方向走去。

這條街堪稱界仙都，街上盡是風流客，此刻華耀目，邊更是連個隨從也無，這樣一塊華寶走在街上實在打眼，好在一華貴氣度，倒人輕易不敢上前招惹。也不急，著腳步沿河徐行，引得來往之人側目也毫不在意。

河邊的夜風仍帶涼意，吹在紗上，則，仙則仙，卻不讓抖肩瑟了一下，隨即便聽后一個聲音道：“文山郡主？”

梅爻轉，便見李牧大步而來，夜風揚起他上白披風，襯得整個人風骨不凡。

燦然一笑道：“又見面了，李大人。”

李牧見握了只錦盒，在岸邊盈盈而立，風紗，燈輝旖旎，他竟覺眼前小郡主得不真實，怔了一下才道：“郡主可是去赴舍妹生辰宴？如何獨自一人，連隨從也未帶？”

“原是帶了，因著風涼，回去幫我取披風了。”

一陣涼風拂過，又收了些。不盈一握的細腰上，那兩纏的合歡帶被風揚起，輕輕過李牧腰間玉帶，像只調皮的小手輕試探。

李牧下意識往邊上挪了挪。

他平素面對的盡是軍中糙漢，只覺眼前人太了些，不堪風措，有心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又覺不妥。

遲疑間便聽梅爻道：“舫中人想必已在等候大人了，大人先行登船吧。”

說完雙手抱臂，抬眼朝街頭張。下一刻，便覺上一暖，一件帶著熱意的披風罩在了上，那披風又大又長，直裹到腳面。

李牧長玉立，沉靜道：“你先穿著。”

一抹緋浮上玉面，輕啟檀口聲音微糯：“謝謝大人。”

風秀收回視線，從轎中取出件雪披風，小跑著穿過長街趕到兩人跟前，歉聲道：“奴婢伺候不周，小姐涼了。”

說著先給李牧福施了一禮，繼而幫主子下上大氅，恭敬地還給李牧，又給披上自己的，仔細整理妥當才道：“小姐真好看！”

“我今日不是主角，你莫要多。”梅爻出聲提醒。

風秀滿不在意：“這里又不是畫舫，再說，奴婢只是實話實話，對不對啊李大人？”

“你還說！”梅爻沉聲嗔怪，又朝李牧道，“家教不嚴，大人見笑了。”

李牧淡笑道：“無妨。”

三人同行，李牧臂彎掛著那件大氅，只覺幽幽香氣時時現，莫名好聞。

輕云舫上下三層，高大，翹角飛檐，燈影搖曳，歡快的竹聲和歡笑聲遙遙可聞，甲板上彩蹁躚，人影涌，熱鬧非凡。

盧婉在二層遠眺，瞧見來人，子仙姿輕盈，蓮步曼妙，男子松姿鶴骨，步態從容，極賞心悅目。一把拽住正與人說笑的李姌道：“快看，那不是你大哥和文山郡主，兩人竟一起來了！”

李姌尋指去，先是臉一沉，繼而又勾輕笑，喚來邊婢子附耳幾句，那婢子應聲而去。朝旁吆喝道：“我大哥和文山郡主到了，兩人可是難得一見，走啊，迎迎去！”

一堆人呼啦啦跟著往外走，待站上甲板，梅爻和李牧也行至船下。

梅爻抬眼去，大部分人都不識得，只盧家兄妹、唐云霄及五皇子表妹虞晚還算認識。見李姌笑得并不和善，倒也不意外，料想李牧在，也不會容做什麼出格事。

李姌提，步履輕快地迎下船來，朝著自家大哥甜甜一笑道：“你能拋開軍務來給我慶生，我很開心！先說好哦，今日來了便不許提前走，大伙平日都見不著你，今日可得一醉方休！”

李牧原是打了提前離場的心思，可此時又有一搖，笑道：“一醉方休應不了你，留到最后帶你回家尚可。”

李姌朝后喊道：“都聽見沒？今日誰能放倒我大哥，那滿屋的彩頭，全部拿走！”

“好~”

船上立時響起一片歡呼聲。

李姌回，帶著莫名的笑意看向梅爻：“文山郡主，也有閑逸致來為我慶生，我真是榮幸！”

這話有點怪氣，梅爻只當沒聽出來，十分有誠意地捧出一只錦盒遞過去：“區區薄禮，為郡主慶芳辰，愿郡主朱長似，歲歲年年！”

倆人頭回見面便因嚴彧生了嫌隙，李姌可不覺得有多麼好心。盯著眼前那副玉，沒瞧出什麼不妥來，笑得又自然又真誠。李姌接過錦盒，打開來看，是一只梅花紅翡發簪，質細膩，雕工巧，實是上品。

“文山郡主有心了，這禮甚合我意。”

“郡主喜歡便好。”

李姌上前一步，絡地開風秀，挽住了梅爻胳膊，對著船上男道：“這位是文山郡主

，你們當中好些人只是聽聞，怕是還不曾見過！”

那船上立時便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頭接耳聲。來得是能玩的，不乏風流紈绔，梅爻見慣了唐突心思和眼神，打眼去便知一二。

李姌一手一個，挽著兩人登船，興地招呼道：“都愣著做甚，快把這兩位富貴財神拖進去，灌倒、贏！”

一堆人呼啦啦地圍上來，簇擁著兩位貴人了畫舫。

平王府鶴鳴苑中，天祿急匆匆來叩門：“主子，輕云畫舫里的暗樁傳信，說文山郡主隨李牧大人去赴昭華郡主的生辰宴，有……有小倌在，恐怕……”

嚴彧眸陡然暗了下來。

天禧快：“郡主怎的又跟李牧攪在一？昭華郡主的宴，那玩得可花了！爺你……是不是沒哄好？”

嚴彧氣得磨牙，好，很好！他才不過傷了些皮，已經拿他當個死人了！

第41章

輕云舫里此刻正熱鬧得,李姌先給立了規矩：“今日我是壽星，我最大！接下來我這三點章程，在場的誰都不許違背,違了我可要罰他！第一條,既是出來玩的，便敞亮些，拋開你們那些禮教枷鎖，若磨磨唧唧掃興,可要被我丟下船去！”

李姌專門瞥了眼大哥,見他低頭一笑，曉得被嫌棄了。

“第二,既有緣坐到一條船上,那便拋開階品門第，不許以勢人,只求平等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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