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打不通

不必回頭, 溫知禾便預料到會看見誰，果不其然, 出現在面前的人是溫荷。

溫知禾抱花束，打算離開，但這次溫荷并沒有給這個機會，攔在跟前，地攥著的手心，以凝重又擔憂的目看。

這裏人多眼雜，溫荷是打定會顧及臉面, 不會鬧得太難堪。

溫知禾也確實如他所願，只能攢勁掙的掌心。

“知禾, 聽說你搬出去住, 了個男朋友？”溫荷低聲問, 語氣不不。

溫知禾未曾想會這麽問，手上的力度減了幾分, 但很快便從中扯出自己的手，面平靜：“你聽誰說的？宋漣漪？”

溫荷心知兩個孩子不和睦，頓了頓，只道：“剛剛我見你的室友了，否則我也不會這麽快找到你。”

“知禾，你年紀還輕, 怎麽可以隨便和男人在外面同居？我連你男朋友是誰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和你有關系嗎？”溫知禾冷聲打斷，音量漸高, “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盯著言又止的模樣，溫知禾目不偏斜, 忽地笑了下：“宋漣漪打小報告，你還是很喜歡聽信的話, 先為主。”

“我二十了，已經不是十六歲、十二歲還要依仗你的小孩子了，我做什麽、我自己心裏有數，也不認為必須告知你。”

溫知禾箍懷裏的向日葵，轉挪步子，從後方離開。

溫荷本想再阻撓，但溫知禾走得極快，兩輛掠過的自行車將攔截，只能看著溫知禾漸行漸遠。

離南區的公園進集的人群裏，可邁開的步子太小，溫知禾也漸漸停下腳步，深吸口氣。

其實溫知禾還意外的，溫荷作為多年全職在家的主婦，竟會願意主離開宋清風，三天兩頭來到燕北。但好像也不是沒有由頭，畢竟宋漣漪在這兒，當媽的，來看看孩子也正常。

溫知禾記得某次從溫荷宋漣漪邊逃回宿舍，和不對付的兩個室友，一唱一和地，說宋漣漪比長得像親媽；說有些人有娘生沒娘養果然沒教養。

當時被刺痛到了嗎？好像有吧，年紀輕，心氣沖，但也不會去幹架，抱著自己兩千塊淘來的二手電腦，去自習室的臺階坐了半個多鐘頭。

那半個鐘頭，哭得整包紙都用完了，還是路過的學姐學妹為提供的。

後來即便是滿課，溫知禾也不會留在宿舍一秒鐘，寧願夏天坐在窗邊吹吹風，冬天裹著厚外套跑跑步。

溫荷的每次出現，不論是真切的掛念、假意的關懷，總像夢魘將釘死在恥辱柱上，除了無措與僵，只剩撒謊被穿的後癥。

“原來溫知禾有妹妹啊？還說自己是獨生。”

“媽媽看著和藹可親的，在家當全職主婦，哪兒像做警察的……”

“溫知禾怎麽老撒謊，有這必要嗎？我真搞不懂。”

隔著不算厚重的床簾，溫知禾躺在床上，頭回因為沒有睡、沒有耳塞耳機到難堪。

沒有勇氣辯駁，以他人的角度來看，的刻意瞞與緬懷過去就是撒謊；沒有勇氣出聲，只能裝作不在上鋪，視線渙散地看著頂端的簾布。

那種別扭、難堪、尷尬、自卑……的諸多複雜緒，宛如一團麻麻的紮實的棉花，在腔裏，令心髒彈不得，呼吸困難，視線模糊。

打信息差怎麽不算撒謊？為承托這可笑的“自尊心”而造不複存在的事，哪怕是曾經擁有的事實，被人詬病太過正常。

溫荷離異再婚沒錯，想要維持新的婚姻而特意討好丈夫、繼也沒錯，沒有做太過分的錯事，但溫知禾也不認為自己應該被忽視、被不公平對待。那些日複一日不起眼的日子裏，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就像針芥紮五髒六腑的每一，即便足夠細微，也深骨髓。

溫荷不知從哪裏借來的手機，又給撥了兩遍電話。

第二次看到那串號碼，溫知禾并不驚喜，反而有種徹骨的厭倦與恥。

說不出太重的話，分明快要畢業，分明借手機的機主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溫知禾就是知恥，給予了最後的面，就把自己的手機關機了。

隨便找間空教室坐著，沒一會兒會有人來這裏拍照。

溫知禾百無聊賴，重啓手機，通訊錄裏并沒有什麽可回複的消息。

心態平和的，就是沒由來的煩悶。

一時沖下，編輯了兩條消息，發給賀徵朝。

是控訴，在他看來也許會很稚。

溫知禾盯著那一不的聊天記錄，直到手指長摁發出去的氣泡，才發覺已經過了撤回的時效。

手機熄屏，溫知禾打算離開這間教室，剛擡頭眼前又多了兩個學生，穿著同樣的學士服，靦腆地指了指外頭：“你是溫同學吧？有個領導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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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期間，溫知禾曾因為舉牌視頻小火過，又還是博主，同屆裏確實小有名氣，但不多。燕北大學人均卷王，遍地都是各方面的人才，所以不認為大領導會特意找上，除非他們口中的領導與有淵源。

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西裝革履，是剛才還在臺上說祝詞的領導，溫知禾的記憶還不錯，也能通過他邊人的只言片語裏得知，這位是航空大學的院校代表，姓賀。

是姓氏的相同點，溫知禾便很快理清思路，明白他是賀家的人。

對待德高重的領導、家中長輩，溫知禾自會收拾好緒，用最得的模樣應對。

人走後，關上門，只有自家人，說話也敞亮。

“阿朝現在人還在港城，事太忙，沒來得及趕過來，就讓我多照顧照顧你。剛才被人和事耽擱了一會兒，閑下來這才托人找你過來。”賀延明簡單地說了來龍去脈，笑著眼角的皺紋更深，替斟了杯茶，“這還是我作為他的伯伯，頭回見你。”

溫知禾乖順道：“伯伯好。”

賀延明慈眉善目，一派和藹可親，即便是長輩領導，說話也風趣幽默，并不會給施加太多力。

他過會兒會與幾個領導吃個飯敘敘舊，把來既是想攜一起，順便……慶祝畢業快樂。

溫知禾大為震撼，滴水不地婉拒了。雖然這種出席這種大場面，有利于進更寬廣的關系網，積攢深層次高段位的人脈，可實在無福消。

賀延明也沒強求，在一盞茶的時間裏，簡單與閑談一二，便讓人送回家。

來接的是家裏的司機，溫知禾坐在車裏，旁邊立著一捧向日葵，後備箱裏竟也是滿滿的玫瑰。

毫無疑問，這是賀徵朝送的，但更令沒想到的是，旁邊這捧向日葵，其實也是他送的。

一分鐘前，陳笛向主負荊請罪，說是自己記錯本科和研究生畢業典禮的時間，要送的花束明天才到。

典禮結束，峰回路轉，溫知禾看眼旁邊的花，想到後備箱的玫瑰，最終視線定格在沒攜去飯局的蛋糕，心裏說不複雜是假的。

短指甲陷進掌心間，再看亮屏的手機裏那兩句控訴，溫知禾的面頰微微發燙。

……就是太有恥心了。

賀徵朝明明答應過要來，何況有事不能來，分明可以提前打通電話，發條短信。

溫知禾輕咬下，手間的手機響，屏幕裏多了兩條消息。

賀：【前夜給你發過消息，和你提前說明過況，但你似乎并沒有收到。】

賀：【花和蛋糕是托人送給你的，現在收到了嗎？】

前夜……前夜拉黑電話，屏蔽消息了。

溫知禾怔忪，漸漸想通。

因為不占理，現在恥心更重了。

沒好意思顧左右而言他，只回三字：【收到了。】

【不開心？】

賀徵朝是秒回。

溫知禾也很快回應，違心道：【沒有。】

賀：【那電話是打不通，還是故意不接？】

無形的迫在攫取的呼吸空間，溫知禾沉默兩秒，不敢不回，卻又主認錯：【不想接。】

上方不再顯示“對方正在輸中”，映眼簾的是一通來電顯示。

即使早有準備，溫知禾的心也了下。

溫上升，手心在出汗，逆流到額頂的敦促面頰發燙，雙幹。不反這種覺，甚至心跳加快，對此有期待。

被管教，被訓斥的期待。

溫知禾閉眼吐出渾氣，連接藍牙耳機，點開了接聽鍵。

“現在接我電話，肯理我了？”

耳的男聲磁低沉，沒有迂回的開場白，著幾分淺淡的溫意，不論從聲腔還是話語，都讓人覺得是好好先生。

但剛才的迫不假，否則的腔不會震到現在，這是賀徵朝一貫的習慣，先令放松警惕，然後箍著脖頸一擊命中，不論是言語周旋，還是床上。

溫知禾既厭煩又喜他給的覺，複雜的心緒縈繞口，選擇C選項，不回答。

賀徵朝沒有過多盤纏于上個問題，接著問：“氣我沒來？”

當然可以繼續保持沉默，也可以說些好話迎合他，這是從前經常使用的套路，好讓自己沒那麽難捱他的訓誡。

但溫知禾就是覺得心裏悶悶的。

如實說，他會怎麽對？不遠萬裏回來，在的手心、腳心、上掌摑嗎？

或許真的需要熱烈的，火辣辣的覺，好讓自己舒坦些。

真的昏頭了。

溫知禾在心底對自己說，一鼓作氣，對他坦言：“……是有點生氣。”

的聲音低低的，著濃厚的鼻音，像屋檐下雨後初歇，還未散去的郁熱。

要學會坦誠，要舌頭給他看，要舐自己的傷口、剝開自己的口、要一覽無餘，這是賀徵朝教會的事，而做到了，悶聲責問：

“你是不是本不在乎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