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為難

《霞萬道》的電影博只發布了攝制組的開機合影, 溫知禾一共占據四張圖，每張都大同小異, 區別只在于邊人或多或。

就這麽幾張照片，賀徵朝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地發覺，自己和似乎連一張合影都沒有，若是領證的尋常夫妻，也該會有民政局過印記的紅底證件照。

但他們沒有。

因為是契約夫妻。

因為沒有領證。

在那場匆匆離別的約會中，溫知禾曾指向路旁的拍照小屋, 問他想不想拍張合照，商場裏人來人往, 拍照小屋仄狹窄, 廉價又展不開, 賀徵朝鮮拍照，也不習慣拍照, 索拒絕了。

問時耳廓紅潤，雙眼亮晶晶的，被拒絕以後也沒多說什麽，只低著頭道，好吧，以後有機會會拿著相機給他拍兩張。

在當時, 他不假思索地應下了，可機會在短時間并沒有出現。

以前賀徵朝很踏足溫知禾的書房, 因為溫知禾總是不許他進來，這次走後, 他并沒有遵從虛張聲勢的阻，從一衆藏品裏, 找到了曾經的拍攝作品相簿。

他原以為自己會找到幾張額外的、沒見過的照片，但并沒有。

拍攝過天南地北的景觀，拍攝過雕像、人像、過路人，各種各樣極有煙火氣息的照片……唯獨沒有自己。

當賀徵朝靜下心，認真而悉心地翻看作品時，不難發覺也無法否認，即便非科班出，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的攝影也是相當有水準，富有人味。

或許說，這類極有藝質和審的好，其實本不需要過多的技巧。

他了解赤的，面龐紅潤的，虛榮貪心的，心口不一的，切進過的軀，別樣的溫暖，但今天卻是頭回窺見眼中的人與世界。

只為了解作品，清楚自己投資的是部什麽樣的電影也好。

秉持著這種觀念，賀徵朝扣上相簿，放回原來的夾層裏，撥了通電話。

“賀總。”夏博易畢恭畢敬的稱呼從聽筒裏傳來，“澳方的維德先生剛剛抵達燕北的下榻酒店，他們的人說，希明天就可以和您吃飯，談談合作的事。”

澳方的合作從去年開展到現在，因各方面的因素，現在才有進一步的進展，按照平時，對外談合作的事自有商務部代勞，但為現誠意，加之前段時間已經推延過一段時日，賀徵朝不得不親自面談。

工作與私事，賀徵朝向來分得很清楚，來之不易的合作彌足珍惜，至于單方面提“離婚”直至現在沒有回音的……

他闔眼輕哂，頭回因為私事，湧上左支右絀、難以言喻的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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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機後的一周，作為導演，前兩天溫知禾還有些生，有種鎮不住場子的虛怯，但現在基本已學會放松掌控全局，從前做班幹部、跟跑劇組、運營各大平臺自的經驗，在這種時候居然派上用場了，而且邊的副導演很會鼓勵人，是位爽朗又值得信任的姐姐。

溫知禾清楚自己是年輕的，沒經驗的，對于年齡與資歷更有厚度的前輩，總會不由得持拿學生心理畢恭畢敬的對待，但副導姐姐說過，在這個場地，本該做個“唯我獨尊”的國王。

自信心不是旁人一言兩語就能給的，唯有自己沉澱下來，靜下心認真對待作品，用足以服衆的能力令他人取信于自己，才能得到雙向信任的良好循環，否則盲目“自信”是自大。

托各方面的福，溫知禾的心力量很充沛，控場能力也還不錯，畢竟項目一直是親推進的，部門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職位，哪怕是群衆演員，因為同在一個小小的村裏，溫知禾也很悉，好通。

劇組裏的普通人還是比較多，住在鄉下能適應，倒是幾個過慣舒坦日子的演員，捱了段時間才習慣。

嚴語嫻的改變最突出，從開始需要生活助理忙前忙後，再到喂豬鴨得心應手能與之對話，溫知禾就覺得還是個可塑之才的。

其實嚴語嫻也不想，還不是因為進了攝制組大半年不能玩手機，只能拿著個破老人機，現在閑暇的時候，除了逗逗鴨牛豬找找樂趣，還能做什麽？

那場飯局結束之後，也沒料到自己會被溫知禾挑中，雖然上說著想攀攀關系、打通北圈的人脈，可一旦真來鄉下，頂著大太又喂蚊子的，誰得了。

溫知禾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麽嚴格，實在是幾個沉澱不下來的演員夜裏會熬夜玩手機，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同個村莊，同個攝制組，除了在拍攝地點融洽和諧，完全可以用“同村異夢”比喻，當然，因為溫知禾本人也自我規範，平時接洽外部信息全靠助理，以作則的行為，足以讓一衆主演信服。

一星期沒有關注村莊外的事，最開始溫知禾還會有戒斷反應，但現在已經徹底融，習慣工作節奏，生活不再繃，偶爾還會幫原屋主的老太太，喂養這裏的牲畜。

期間陳笛曾給發過兩條短信，一條是鼓勵的小作文，等手頭工作結束就會來探班，到時候電影上映要攢夠包場的錢，吃最豪華的米花，坐在旁邊看電影。

第二條短信是昨天發的，說是賀徵朝的緋聞已經澄清了，實際上鐘嘉意沒懷孕，還是賀徵朝表親的妹妹，赴是為去做手……

看到第一條短信，溫知禾心裏的，平時沒和矯過，卻也回了條小作文，但第二條就不知道該回複什麽。

說多了就顯得非常在意這事，所以溫知禾只簡單回一句模棱兩可的消息。

住在鄉下，又不是坐牢，若非刻意屏蔽外界消息，網上的向也不難搜尋得到，溫知禾是不願糾結于這種事。

可終究是沒能熬過心底那道坎，在工作結束後，就自己上網搜索詞條。

剛打出“鐘”字，頂端的前五列就是鐘嘉意的相關詞條，無需直接點進去，溫知禾也能從這短小悍的詞條裏窺見容。

這種又長又明晰的詞條，一般是藝人工作室自己買的，上了整整一頁的，廣場裏又全是和“路人”的一言堂，絕對花費不心力與財氣。

工作室發公告澄清，自發刷屏、開獎轉發奔走相告，除此之外，鐘嘉意“作為賀家流在外的掌上明珠”千金人設也猛下營銷，結合電視劇裏的同款角，兩級反轉又吸了一波慕富的路人緣。

除此之外，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一些代表方的藍V的下場，悉數轉發鐘嘉意的經典角集錦、置頂晚會演唱片段……

又富，又紅，前者已經足以掩蓋一切，後者完全是把“清清白白”四字釘死住。這并非是同一時間下場的，而是一場極有規劃的遞進式“澄清”。

潛伏各大娛樂小組多年，又經常于片場爬滾打，溫知禾怎麽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彎彎繞繞，同樣，在較為蔽、聲量偏小的組裏，看到了晦的分析，只可惜已沒有人在意，因為大家正津津樂道杜野的那些野史。

溫知禾對杜野的印象是有，但不深，沒想到他剛剛小火一陣快要“飛升”，就被黑料一掌拍死按在浪裏。

對他并不興趣，對鐘嘉意……賀寶恣上的重重疑點，卻有著強烈的探索。

人一般只會相信願意相信的事。

溫知禾當然可以相信這些歲月靜好、沉冤得雪的真相，閉眼、不糾結、不聞不問可以停止痛苦。

可就是不願閉眼。會糾結，會較勁，會惶恐。

如果鐘嘉意真是賀家千金，為什麽從一開始出道的時候不披份，那樣不是更輕松？如果真是賀徵朝的某一個妹妹，為什麽不曾從賀徵朝、賀寶恣口中聽說過？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是誤會，賀徵朝為什麽不與解釋、說明清楚……痛苦的大半個月，只是笑話嗎？

和自己較死勁兒沒有任何意義，這只會讓自己陷無盡耗的壞緒裏，最讓害怕的不是無法接的某一真相，而是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他。

是難以啓齒，又違背最初原則的喜歡，即使是喜歡他的金錢，喜歡他的，喜歡被他鞭打，這種喜歡也會讓變得不像自己，醜陋又歇斯底裏。

當驚恐地發覺這一事實時，只想捂住自己的口鼻、齒、眼睛。

這真的很丟臉。

哪怕他們表面上還是夫妻。

喜歡上一個輕視自己、不自己、沒有心且極其注重利益、表裏不一、大了整整一十二年的男人，已經可以載病例，例如斯德哥爾綜合征、老癖、上癮……

在失去親昵近的幾個夜晚，手腕上的捆縛痕跡慢慢消退，腰的酡紅不見蹤跡，雙也沒有被吮的佇立，但他切留在上的覺，卻是深骨髓，依舊心難。

如果拋去這些，還會喜歡嗎？溫知禾不敢設想，同樣，也畏懼忤逆他，違背合同的後果。

賀徵朝可以做到與鐘嘉意撇清關系，甚至是用特殊手段，將黑的洗白的……很難不揆度理地認為，賀徵朝也會用相同的方式對待。

縱使隔著屏幕，只能看見一些不算太清晰的圖片視頻，溫知禾也無法信服網上的澄清通告，鐘嘉意肚子鼓那樣，鼓的位置剛好，怎麽會是角度和服的問題。

所以沒懷孕也許是假的，親妹妹也可能是假的。

什麽是真的？

他對不理不睬，敷衍了事是真的，他不打算解釋，對對事不以為意也是真的。

手裏這只嶄新的換了號碼的手機，的確沒有他的任何聯系方式，但如果他想，也不難用各種方式找到。

但他并沒有這麽做，也許是覺得單方面提“離婚”可笑，覺得即便這事是真的，總有一天也會灰溜溜跑回來向他低頭認錯。

房子、車、珠寶、名牌包包的贈與合同有公證，但如果他真要收回……也不是不可能，真到這種地步，溫知禾只能忍痛割了。

可他要是把電影拍攝喊停，溫知禾絕不能退讓。

首先這是的夢想，其次組了這麽多人，花費的心力時間都是金錢，可不能拖欠人的工錢。

居安思危是好事，溫知禾設想了這麽多，渾的疲倦一掃而空，郁積在心裏那些小小也慢慢消減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徹骨的恐懼。

即便迄今為止，賀徵朝都沒有表態過。

溫知禾關了手機，開窗風。

村裏這兩天突發有雨，為趕進度著頭皮拍也未嘗不可，但這裏不比城市安全，村莊四面環山，山路泥濘，容易發生地質災害，不僅拍攝械容易損，工作人員的安全也得不到絕對的保障。

村裏的戲不算太多，預計半月一個月就能拍完，暫時歇個兩三天算不上什麽。

這會兒雨勢漸小，溫知禾打算披著雨去外頭散散心。

拍戲直至現在，每天的睡眠時間總是不超過五個鐘頭，不是因為晝夜顛倒，就是因為大腦太過興合不上眼。

每當這種時候，溫知禾就會去外面跑跑步、散散心，等活累了才能睡得著。

南方的雨季悶熱，披上雨更熱，溫知禾搭一件T恤，寬松的牛仔挽到小中，腳踩必備鞋。

不走山路不會浸，了也不費鞋，秦姨和小雪原本給打包了整整五箱的換洗，溫知禾嫌占地方，堅持輕裝簡行，後果是只能幾件服、幾雙鞋著穿。

這穿著已經完好地融到農村裏，又村又土，如果當初賀徵朝看見的是這副模樣的，可能都不樂意把撿走。

溫知禾自嘲地想，推開門浸雨中。

下午的天蔚藍偏暗沉，溫知禾沿著瀝青路，戴著耳機一直走下坡。

路途偶遇的工作人員或本地老人，都為悉面孔，畢竟經常打招呼，許多瞬間，例如此刻，溫知禾的心有著前所未有的澄淨。

這裏的居住環境提前做過裝修改善，剛來的那兩天，也確實不習慣農村生活，不僅上起了不疹，還發過燒，統一的劇組盒飯也鮮吃。

這大概就是被人伺候慣了的緣故，溫知禾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這種公主病。

應該早點習慣的。

越靠近村口，村莊建設越現代化，門口的小賣部已經是個雙層小別墅，溫知禾常來這裏買些小零。

剛到門口，開店的老板便笑瞇瞇招呼：“溫導，又來買小零食呀。”

老板是位三十歲左右的，普通話不算太標準，但因為嘉郡與的家鄉同屬一個省份，溫知禾多還是能聽得懂的，包括招攬的演員，也大部分是江南一帶的人。

溫知禾不，純屬饞，一樣各挑幾份，回去還能分給那些年輕小演員。

老板很快裝一大兜，拎著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半是關心：“你一個人自己出來買，這麽多帶得了嗎？我這裏有個小推車。”

“可以，不用。”溫知禾婉拒道，因為稔而直言不諱：“上坡拉小車還更吃力。”

老板沒再強求，幫多套一層袋子，把裏頭的結打得死死的，讓回程注意安全。

拎過袋子，單手知那快要墜地的沉重，溫知禾承認，是自己說話說早了。

沒好意思腆著臉要推車，就打算幹脆這麽拎回去。

剛要走，聽到老板直直向窗外，驚嘆：“天哪，那輛車是寶馬吧？”

溫知禾轉向外看，雖然不太懂車，但被富養大半年，還是認得幾個車標的。

譬如門外那輛開著雙閃停在村口的車，其實是輛大G。

平靜地想，不知為何，隔著小賣部半開的玻璃門，看向後座的晦暗的車窗，心頭猛地墜了下。

作為取景拍攝地的這個小村莊，位于嘉郡偏遠的一隅之地，鮮有人回村建設，尤其是這種非節假日的時候，而且最近組裏也沒聽說有外來補給資。

溫知禾不想給自己設想太多沒必要的念頭，但在拉門的時候，下意識低著頭，扯了扯雨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