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行人踏宴会厅，原本喧闹的大厅骤然一静。

满座员齐刷刷起，锦袍玉带出窸窣声响。"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问安声如水般涌来，数百人躬行礼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厅内宫灯微微晃动。

太子萧景抬手虚扶："诸位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最末席的小都听得真切。礼部尚书刚要上前寒暄，忽见太子侧让出半步——这个细微动作，使得所有人目都落在后方的晋王夫妇上。

"王爷王妃安好！"

问安声再度响起，却比先前多了几分谨慎。

"开席吧。"

太子三个字落下，厅内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乐师们奏起《鹤寿曲》，侍们手捧鎏金食盒鱼贯而。当首的击掌三声，三十六名彩舞姬踏着鼓点翩然而。

宴厅内金碧辉煌，数十盏宫灯将雕梁画栋映得流溢彩。萧珩坐在席间，手中白玉杯里的酒纹丝未动。自那支发簪出现后，他的目便时不时落在沈知楠上——正安静地用银箸剥着一只醉虾，动作优雅得仿佛与周遭喧闹隔绝。

"萧掌事到——"

唱名声如惊雷炸响。满座宾客纷纷起，连太子都从主位站了起来。朱漆大门，着绛红服的萧掌事手捧鎏金礼盒缓步而，腰间赐的蟠龙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老奴参见各位主子。"

萧珩冷眼旁观着这场面。萧掌事是父皇心腹，能让他亲自送贺礼，足见对楚明澜的重视。这念头让他不由又看向沈知楠——站在楚明澜侧，正细心帮怡和去角的糕点屑。

"父皇母后费心了。"楚明澜接过礼盒客套几句，萧掌事便离开了。

宴席重开，丝竹声起。"二嫂嫂快看！"怡和突然凑过来，指着舞姬水袖翻飞间出的一柄折扇，"那扇面上画的是不是你在沈府养的那只白猫？"

沈知楠细看之下，不莞尔。这细微的表被萧珩收眼底。

就这走神的刹那变故陡生。

"知楠小心！"

楚明澜的厉喝骤然炸响。沈知楠还未回神，眼前便是一道绯红影闪过。太子妃腰间匕首寒乍现，"叮"的一声脆响，一支银针被打落在地。

但紧接着，又是数道寒芒从舞姬袖中激而出！

"怡和低头！"

楚明澜旋将怡和护在后，反手再挡。银针如雨，腕间翻转，匕首划出凛冽弧，却仍有一支网的毒针狠狠扎进小臂。

“唔...”

楚明澜闷哼一声，踉跄着倒在沈知楠上。沈知楠下意识接住，掌心触及一片温热——是。

"嫂嫂！"

沈知楠的声音第一次失了从容，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低头看着怀中人瞬间苍白的脸，脑中一片空白。

楚明澜却勾起角，染的手指轻轻拍了拍的脸："没事...死不了..."话音未落，一口黑溢出角。

"明澜！"

太子萧景的嘶吼震动殿宇。他几乎是飞扑过来，一把将楚明澜从沈知楠怀中抱起。沈知楠跌坐在地，丹罗被鲜浸，袖口还残留着楚明澜抓握的痕迹。

萧景抱起人转便走，临行前丢给萧珩一个眼神。

"二弟，这里给你。"

萧珩点头，目扫过满地狼藉。那名舞姬已被暗卫按在地上，他拾起楚明澜掉落的匕首，手腕一振——

"噗嗤！"

匕首贯穿舞姬肩膀，将人钉在柱上。鲜顺着蟠龙纹柱缓缓流下，那舞姬却发出癫狂的笑声："可惜.......不过也不亏......哈哈哈..."

沈知楠仍跪坐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支染毒的银针，指尖不控制地发抖——方才若不是楚明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到面前。

萧珩不知何时来到旁，玄蟒袍下摆沾着迹，眼中是从未见过的风暴。

"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我带你去看。"

沈知楠抬头，第一次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萧珩带着沈知楠赶到后院时，厢房外已围满了侍卫。

房门半掩，隐约可见太子萧景在屋内来回踱步的影。他向来沉稳的步伐此刻凌乱不堪，锦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医怎么还没到！"

太子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砂纸磨过粝的岩石。管家躬站在一旁，额头渗出细的汗珠："已去请了，这会儿该到府门了..."

沈知楠站在廊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屋内，楚明澜静静躺在床榻上，素日英气发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府医刚为包扎完手臂伤口，雪白纱布上仍渗着刺目的鲜红。

"太子妃如何？"萧景猛地停下脚步，眼中丝布。

府医跪伏在地："属下无能...此毒蹊跷，老朽实在..."

"废！"

太子一掌拍碎案几，碎木飞溅。恰在此时，太医气吁吁地门槛，药箱都来不及放稳就被萧景一把拽到床前。

"快诊！若太子妃有半点闪失..."威胁的话语哽在头。

沈知楠站在门边，看着太医搭脉的手指微微发抖。

"二嫂嫂..."怡和红着眼眶扯袖，"澜姐姐会没事的对吗？"

沈知楠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看着太子颤抖着为楚明澜拂开额前碎发，看着太医凝重的面，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若楚明澜真有不测，那么萧珩恐怕也会........。

太医的指尖在楚明澜腕间停留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屋内落针可闻，只听得见铜滴答作响。

"是千日散。"老太医终于收回手，声音发颤，"中此毒者...会昏睡千日，而后..."

"而后如何？"太子一把揪住太医领，目眦裂。

"五脏俱焚...痛苦而终..."

话音未落，萧景猛地将太医掼在地上，他像头困般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一拳砸在柱上，指节渗出鲜也浑然不觉。

"药王谷..."太医伏在地上颤声道，"若能寻到药王谷......"

"药王谷？"

沈知楠突然从门边冲了进来，萧珩皱眉跟上，却见颤抖着手扯下颈间玉坠——那竟是个巧的机关匣子。

"我有药！或许可以一试"

指尖发颤，好容易才从玉坠中取出一粒黢黑的药丸。药丸不过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浓郁的草木清香，瞬间驱散了满屋腥气。

太医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捧着药丸细嗅后激动道："是药王谷的'还魂丹'！虽不能解毒，但可让太子妃醒转！"

沈知楠立刻跪到床前，正要喂药，霜降再也忍不住道："小姐！这是........"

"住口！"

沈知楠厉声喝止，眼神冷得吓人。那是萧珩第一次见失态——向来温婉的眉眼此刻凌厉如刀，着药丸的指尖却温至极，轻轻撬开楚明澜紧闭的牙关。

药丸口即化。片刻沉寂后，楚明澜的睫突然颤了颤。

"明澜！"萧景扑到床前，声音哽咽。

沈知楠却退后两步，不着痕迹地将空了的玉坠藏袖中。萧珩看见垂下的眼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也看见悄悄抹去楚明澜角黑时，袖口沾染的鲜红。

楚明澜苍白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太医连忙搭脉，眉头渐渐舒展："回禀殿下，药力已行遍奇八脉，太子妃暂时无碍了。只是..."他犹豫片刻，"千日之内若不解毒，只怕..."

"千日..."太子萧景单膝跪在榻前，指尖轻抚过妻子惨白的，"足够了。"

他霍然起，玄蟒袍在烛火中翻涌如墨："传孤令，即刻张贴皇榜！凡提供药王谷线索者，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字字如铁，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殿下！"暗卫押着那舞姬跪在院中，"刺客如何置？"

太子踏出院门，看着那舞姬被铁链锁着，染的舞贴在上，却仍昂着头癫狂大笑。

"说出主使，"太子声音比冰还冷，"留你全尸。"

"主使？"舞姬突然扭头死死盯着萧珩，眼中恨意滔天，"晋王难道不认识我这张脸？"

萧珩看着狰狞的面容，瞳孔骤："乌贺是你什么人？"

"闭！"舞姬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你不配提他名字！"转向沈知楠，染毒的指甲在空中抓挠，"今日没让你这位新王妃偿命，是我失手...但拉太子妃垫背也不亏！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沈知楠不知何时走到面前。"听好了。"声音轻得像羽拂过刀刃，"楚明澜不会死，而你会..."的眼神冰冷，"生不如死。"

萧景惊讶地看着这个素来温婉的弟媳——此刻的眼神，竟像极了当年战场上的楚明澜。

"乌贺之妻？"萧珩突然冷笑，"三年前他勾结北狄贩卖军，死有余辜。"

"你胡说！"舞姬在剧痛中嘶吼，"我夫君是为..."

一支袖箭突然破空而来，正中咽。暗卫们迅速包围屋顶，却只捕捉到一抹消失的黑影。

沈知楠低头缓缓走回原来的位置，"二嫂..."怡和躲在廊柱后，怯生生递来帕子。

沈知楠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鲜淋漓。勉强扯出个笑容，却听屋内突然传来太医的惊呼：

"太子妃醒了！"

萧景如离弦之箭冲内室。沈知楠抬脚要跟，却被萧珩一把扣住手腕。

"药王谷的丹药，"他声音沙哑，"你从何得来？"

萧珩的手如铁钳般扣住沈知楠的手腕，沈知楠垂着头，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腕间的旧伤在他掌下隐隐作痛。

"说话。"

萧珩手上力道加重，却在轻颤的瞬间下意识松了手。没了钳制，抬步走了进去。

萧珩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残留着腕间的温度。

这是第一次——他问话，不答。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屋内烛火摇曳，楚明澜靠在太子怀中，脸苍白如纸。见沈知楠进来，虚弱地扯出一抹笑："这是什么表，我又没死。"

沈知楠定定地看着，声音轻却坚定："你不会死的。"

楚明澜目落在染的袖上，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你们回去吧。"顿了顿，"记得帮我把怡和送回去。"沈知楠点头。

马车内，怡和已睡去，小脸上眉头微皱。沈知楠轻轻为盖上薄毯。

萧珩坐在对面，目沉沉地看着。他想问那药的来历，更想问为何甘愿拿出如此珍贵的丹药救楚明澜......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