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尸体被拖林中时，萧珩蹲在溪边，将染的手浸冰冷的溪水。

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稍稍冷静。他不该在面前杀人——即便那些人罪该万死。方才掀开车帘时，微白的脸像刺扎在心头。更让他烦躁的是那群土匪临死前的污言秽语，每一个字都像毒蛇般缠绕在耳畔。若刚才只有一人......手不自觉的攥紧。

沈知楠站在三步之外，素白的帕子在指尖绞紧。他洗手的动作很急，仿佛要掉什么脏污。

"王爷。"

轻步上前，递出帕子。绣着海棠的绢面在暮中泛着。

萧珩转头时，正看见微微发颤的指尖。那方帕子太干净了，衬得他满手腥愈发狰狞。结滚动，他突然想起土匪头子盯着时邪的目，指间未净的迹顿时变得滚烫。

"脏。"

这个字脱口而出。他本意是说自己染的手会弄脏的帕子，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瞬间黯淡的眼睛。

帕子悬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蝶。沈知楠看着自己手里的帕子，突然觉得可笑。早该明白，他连都不愿的东西。收回手时，绢面上多了几道指甲掐出的褶皱。

"是妾考虑不周。"垂眸行礼，声音比溪水还凉。低头转离去。

萧珩盯着直的背影，口发闷。总这样——从不争辩，像潭死水任他如何冷漠都激不起波澜。

"沈知楠。"

他突然唤全名。见脚步一顿，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解释自己杀人如麻却怕弄脏一方帕子？这念头荒唐得让他自嘲。

后传来剑鞘撞声，沈知楠没有回头。太悉这种沉默了，每次都是自作多后，他施舍的一点怜悯。溪水哗啦作响，有人大步离去。

当夜打湿车辕时，萧珩在篝火旁反复拭佩剑。不远马车里，沈知楠对着帕子上的海棠出神。

沈知楠在出神的时候，旁边的楚明澜醒了过来，立刻回神扶起楚明澜，：“嫂嫂你醒了，要喝些水吗？”

楚明澜看着沈知楠笑道：“我没事，倒是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沈知楠摇摇头，转在暗格里拿出水囊递给楚明澜。

外面萧景听到马车内的动静，立刻奔到马车边掀开车帘，惊喜道：“明澜，你醒了？”楚明澜点了点头，沈知楠看了看二人，起离开了马车，把空间留给二人。

沈知楠轻轻掀起车帘，夜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向篝火旁——萧珩正独自坐在火边，跳动的火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却化不开那与生俱来的冷峻。

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自从白日里递帕子被拒后，总觉得自己该离他远些。可偌大的营地，除了这辆马车，竟不知该往何去。

"王妃。"

后传来侍卫的问安声。沈知楠收回目，对守在车边的侍卫微微颔首，抬步往不远那顶空置的帐篷走去。

"王——"王府暗卫刚要出声阻拦，手臂突然被一力道拽住。

转头就见太子府的赵统领冲他挤眉弄眼，那表活像是见了鬼。

"你拉我做什么？王妃......"王府暗卫陈锋压低声音，一脸莫名。

赵统领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不怪我家主子说你们是榆木脑袋，我看呐，你们连榆木都不如，怕是个石头脑袋吧？"

"你说谁石头脑袋呢？"陈锋顿时不乐意了，手按上了佩刀。

"说的就是你！"赵统领用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扫视他，"你们王爷平日里是怎么调教你们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陈锋被他这眼神激得火起："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以为你们是太子府的，我就不敢——"

"嘘！"赵统领一把捂住他的，拽着他往影躲了躲，"你嚷嚷什么？我问你，你家王妃不能进你家王爷的帐篷吗？"

陈锋一愣："当然不是，王妃进王爷书房，王爷都没说什么......"

"那你刚才准备拦什么？"赵统领一脸恨铁不钢。

"这不是夜里了等会要休息吗......"陈锋声音渐弱。

赵统领扶额："就算一会休息，王妃难道不能和王爷睡一起吗？"

"额......"陈锋突然语塞，眼睛瞪得溜圆。对啊！王爷虽然平时冷着脸，但这段时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王妃不一样。今日上午王爷还特意绕路去镇上买茯苓糕给王妃。

"啪！"陈锋猛地一拍脑门，"我真是......"转头冲赵统领咧一笑，"多谢大哥提醒，是小弟犯浑了。"

赵统领得意地挑眉："学着点。我们太子府的人，最擅长的就是——"

"擅长得罪人是吧？"陈锋反相讥，两人顿时又扭打一团，却都默契地压低了声响。

（帐篷内）

沈知楠完全没注意到暗的动静。掀开帐篷的帘子，里面陈设简单却整洁——一张矮榻，一方书案，案上整齐摆放着几册兵书。角落里挂着件玄外袍，正是萧珩白日里穿的那件。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误打误撞进了萧珩的帐篷！指尖顿时僵在了帘子上。正要退出去，却听见后传来脚步声。

"怎么不进去？"

萧珩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知楠浑一颤，慌忙转，却因动作太急差点绊倒。

萧珩眼疾手快地扶住的肩膀。掌下的子单薄得让他皱眉——这一个月来，瘦了不。

"王、王爷......"沈知楠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妾不知这是您的......"

"无妨。"萧珩打断，率先走进帐篷，"进来吧，夜里凉。"

不远，两个暗卫着树干瞄。

"进去了进去了！"陈锋激动地直拍赵统领的肩膀。

"啧，你们王爷还会。"赵统领着下，"不过比起我们太子当年......"

"得了吧！"陈锋翻了个白眼，"上次是谁说太子殿下追太子妃时，把自己吊在树上当秋千来着？"

"那是趣！趣懂不懂！"

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布上。萧珩取下挂在角落的外袍，递给沈知楠："披着。"

沈知楠迟疑地接过，服上还残留着松木香的气息。小心地拢了拢襟，宽大的袍子几乎将整个人包裹住。

"谢王爷......"

萧珩看着沈知楠僵地站在帐篷中央，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上披着他的外袍，宽大的袍衬得愈发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站着做什么，"他挑眉，声音低沉，"上去睡。"

说着，他指了指那张矮榻。榻不算宽敞，但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沈知楠的目在矮榻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轻声道："不用了，妾一会回马车里睡......"

听着一口一个"妾"。

这个称呼从口中说出来，莫名刺耳。仿佛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数月来，总是这样，恭敬、顺从，从不越界。哪怕他冷眼相待，也只是安静地承，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口那莫名的郁气再次涌上来。耳边嗡嗡作响，已听不清后面说了什么，视线里只剩一张一合的——那很淡，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

一个念头猛地窜上来，——堵住这张令他烦躁的。

他猛地扣住的手腕，一把将人拉到跟前。沈知楠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鼻尖盈满松木香的气息。还未来得及惊呼，上便是一热——

萧珩低头吻住了。

"唔......"

沈知楠睁大了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浑僵，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到上的温度灼热得吓人。

的比想象中更软，还带着晚间茯苓糕的味道。萧珩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可一到就舍不得放开。这数月来，他第一次在清醒中离这么近，近到能数清的睫，能到急促的心跳。

——原来也会紧张。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涌起一莫名的满足。他松开的手腕，转而扣住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

沈知楠终于回过神来，手抵在他前想要推开，却被他一把攥住。十指相扣的瞬间，忽然不动了，像是认命般闭上了眼。

的顺从让萧珩心头一颤。他稍稍退开，看着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结滚动。

萧珩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却见沈知楠低垂着头，紧抿，纤长的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影。

萧珩心头突然涌上一懊恼。他在做什么？明明知道最是守礼，却还是这样唐突地冒犯了。那些压抑的绪，怎么就突然失控了？

"抱歉。"他别过脸，声音有些发紧。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堂堂晋王，何曾对人道过歉？

沈知楠闻言抬头，目落在萧珩紧绷的侧脸上。他的下颌紧绷，结微微滚动，显然也是不自在的。轻轻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二弟！"萧景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帐帘被一把掀开。

萧景一只脚刚踏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家弟弟看过来的眼神沉得像要杀人，而沈知楠则站在一旁，嫣红，耳尖滴似的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那个......"萧景干笑两声，脚步已开始后撤，"我去看看明澜......"

沈知楠对着萧珩福了福："妾告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完便低着头快步走出帐篷，与萧景肩而过时，连行礼都忘了。

帐帘重新落下，萧珩的脸已黑如锅底。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萧景讪讪地问。

萧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我哪知道你们......"萧景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该不会......"他的目落在萧珩微红的上，顿时恍然大悟，"好小子！这是开窍了？"

萧珩没有理他，转走到矮榻边坐下。他又想起方才那个吻——那么软，那么乖，连反抗都不反抗，就像这数月来的逆来顺。

"走了。"萧景意味深长地说，"不去追？"

萧珩握紧拳头没有接话。

沈知楠站在马车旁，夜风吹散了脸上的热意。指尖不自觉地抚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萧珩的温度。

"知楠？"楚明澜从马车里探出头，"怎么站在外面？"

"我......"沈知楠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楚明澜看着泛红的耳尖，了然地笑了："进来吧，夜里凉。"

不远，陈锋和赵统领蹲在树后窃窃私语。

“坏了，方才顾着打架了，没注意殿下过来。”

"你说王爷会不会......"

"闭吧你,还不赶紧回去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