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

金桂飘香，皇城中张灯结彩，朱漆宫门次第而开，迎接赴宴的文武百及其家眷。

清晖园内，沈知楠立于镜前，霜降正为系上最后一织金腰封。镜中子一袭正红广袖宫装，摆用暗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纹，行动时如流霞拂地，华贵却不显张扬。那艳丽的红衬得肤如玉，在烛下泛着莹润的泽，腰间步垂下细细的流苏，随着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姐今日当真好看。"霜降将一支羊脂玉簪发间，忍不住赞叹。

沈知楠微微抿，上点了淡淡的胭脂，眉间描了细长的花钿，衬得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清澈。今日装扮并不繁复，发间只簪了几支玉饰，耳畔一对珍珠坠子，却愈发显得气质出尘。

王府门前萧珩立在马车旁，袍被风拂动，腰间螭纹玉扣泛着冷。他正垂眸听着侍卫禀报，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窸窣的料挲声，步流苏的轻响。

他转头。

沈知楠正踏出府门，一袭正红宫装似朝霞破晓，腰间织金腰封束得纤腰不盈一握。晨描摹着发间那支玉簪的廓，簪头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的步伐轻轻晃动，晃得他眼底幽暗骤深。

——今日......很。

目不自觉地落在发间，萧珩忽然想起书房暗格里那块白玉。若是雕簪子缀在鬓边，定会比这支更......

"王爷。"

清软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知楠已行至跟前，正微微仰头看他，眸中映着晨，像两泓浸了的琥珀。

萧珩袖中的手蓦地攥紧，掌心有些微微出汗，他猛地别开眼，嗓音比平日哑了三分：

"走吧。"

转掀开车帘的刹那，他余瞥见腰间——

没有龙麟玉。

这个发现让他口一窒，上车的动作都比平日重了几分。马车微微晃动时，他听见在帘外轻声吩咐霜降什么，那温软的语调像细针，准扎进他心底最软的角落。

——不愿戴吗？

沈知楠提起摆踏马车时，厢内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一丝悉的冷松味——那是萧珩袍上常染的气息。

抬眸，见萧珩正侧头向窗外，下颌绷得极紧，薄抿一条冷的线，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

——他又不高兴了。

沈知楠垂眸，安静地坐在离他最远的软垫上，指尖挲着袖口金线。车厢内静得可怕，连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萧珩余瞥见低眉顺目的模样，口那无名火愈烧愈烈。又是这样——恭敬、疏离，仿佛他们之间除了"王爷"与"王妃"的虚名外，再无其他。

"玉佩......"

两个字脱口而出，却再不知该如何继续。

问为何不戴？可他又以什么立场质问？那玉既已送出，便是的东西......

萧珩懊恼地抿紧，指节在膝上敲出沉闷的节奏。

沈知楠闻声转头，见他眉宇间凝着郁，以为他是后悔将玉佩给了，便轻声道："王爷的玉佩我收起来了，王爷若要，回去后我拿给您。"

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心头，却冻得萧珩浑一僵。

——竟以为他想要回去？

那燥意瞬间化作苦涩，堵在间，咽不下也吐不出。他猛地转头看向，却见已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截如玉的颈子，和微微颤动的睫。

"不必。"

他开口，嗓音有些哑，"给你的，便是你的。"

沈知楠讶然抬眼，正对上他幽深如墨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的绪太过复杂，让一时怔住。

车厢再次陷沉默。

马车在朱红宫门前稳稳停住，萧珩率先掀帘而下，袍在晨中泛着冷冽的泽。他转，下意识手去扶沈知楠，却在触及指尖的前一刻猛然收手，只虚虚护在袖侧。

沈知楠搭着霜降的手踏下锦凳，正红宫装的摆扫过青石板，起一片流霞般的弧度。刚要抬步，忽听一道清亮嗓音传来——

"我猜着你们该到了！"

楚明澜不知从何冒出来，绯宫装似一团火，不由分说挽住沈知楠的手臂："怡和那丫头念叨一早上了，非要二嫂嫂陪放花灯。"冲萧珩眨了眨眼，"二弟自去前殿吧，眷们可都在后头呢。"

沈知楠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楚明澜拉着往宫内走去。回头了一眼，瓣微启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浅浅的颔首。

萧珩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影渐行渐远。

宫墙下的穿堂风卷起腰间步的流苏，走过转角时，广袖拂过汉白玉栏，像一片红云掠过雪原，得惊心。

——就这样走了。

指节无意识挲着袖袋里的玉坠，直到那抹红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萧珩才沉默转。

仪宫内，金丝楠木的雕花殿门大开，殿中熏着清雅的梨花香。

楚明澜携沈知楠踏殿中时，满堂命妇的谈笑骤然一静。皇后端坐在上首座，一袭明红袍雍容华贵，发间九衔珠步摇流溢彩。见二人行礼，含笑抬手："快起来。"声音慈和得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怡和那丫头带着各家闺秀在偏殿玩投壶呢，你们也去松散松散。"

偏殿内笑语喧阗，琉璃盏盛着桂花酿在贵们手中传递。

"见过太子妃、晋王妃！"

见二人进来，满屋闺秀齐声行礼。沈知楠还未来得及开口，怡和就提着鹅黄摆飞奔而来，发间金簪的流苏甩得乱七八糟。

"澜姐姐！二嫂嫂！"一把抱住楚明澜的腰，又去拽沈知楠的袖子，"快来！我特意给你们留了最好的金丝弓！"

楚明澜屈指弹了下洁的额头："急什么？"转头对沈知楠低语，"你先缓缓，我陪这疯丫头玩会。"

沈知楠激地抿一笑。怡和虽撅着，却还是凑到耳边悄悄道："二嫂嫂，我藏了茯苓糕在紫檀案底下，给你留的！"说罢便被楚明澜拖去了投壶。

偏殿角落的鎏金烛台映出一方安静的天地，沈知楠刚走近，便见姜落执起团扇半掩朱，眼底漾着狡黠的。

"如今该唤你晋王妃呢——"故意拖长了尾音，扇面流苏扫过案上青瓷盏，"还是知楠呢？"

安子言噗嗤一笑，蓝上绣的银蝶随着倾的动作振翅飞："我瞧着该'王妃大人'才是。"

沈知楠耳尖微热，作势转："再这般我可走了。"

"别别别！"安子言一把拽住广袖："你婚这些日子，都没见你出来了，各家宴会你没见你去过了。”佯装委屈地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了晋王不要我们了呢！"

姜落执壶斟了盏桂花酿推过来："上个月安姐姐生辰你都没来，气得把给你留的缠花都喂了池鱼。"

沈知楠指尖抚过杯沿，水般的清愁在眸中转瞬即逝："府中事务繁杂......"

"骗谁呢？"

安子言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带着桂花酿的甜香拂在沈知楠耳畔。攥着沈知楠的袖角，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去似的：

"是不是晋王不给你出门？"

沈知楠一怔，长睫微微颤动，显然没料到好友会这样想。

"你怎会如此想？"

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指尖挲着茶盏边缘，青瓷映着纤白的指节，宛若玉雕。

安子言撇撇，眼睛往四周瞟了瞟，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继续小声道：

"听说你嫁给晋王后，我就和我爹打听了下晋王的事。"

起一块杏仁，掰碎了也不吃，只是用指尖碾着皮，声音更低：

"我爹说晋王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战场上杀人如麻，平日里更是寡言语，连陛下都鲜见他笑过。"

抬眼，忧心忡忡地看着沈知楠：

"他是不是......对你也很凶？不准你出门？"

沈知楠听着好友的话，先是愣住，随后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如春风拂过冰面，连带着眉眼都和了几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手替安子言拂去指尖的屑，声音温软：

"王爷子是冷了些，但待我......"

话音微微一顿，眼前浮现他为要山药百合羹的样子——"待我很好。"

最后四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莫名让安子言和一旁的姜落怔了怔。

姜落团扇轻摇，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我们知楠......"

"很护着自家夫君呢。"听了姜落的话，沈知楠耳尖微红。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抬头看着安子言道：“听闻你快亲了？”

安子言小脸一红，指尖绞着帕子，声音细若蚊："只是刚过了文定......"

沈知楠见的样子笑了出来：“子言也会害啊，看来对方子言很满意咯。”

姜落站在一旁笑着道：“那人知楠你也认识的。”

沈知楠有些诧异道：“哦？是谁？”

姜落看了一眼安子言笑着道："杨阁老的嫡孙——杨既明。"

姜落的话音刚落，沈知楠愣了一下，随即眼眸微亮，像是听闻故人喜讯般由衷欣喜。

"真的吗？"

安子言的脸更红了，轻轻点了下头。

沈知楠忽然手握住的手，眼底漾着温的笑意："既明大哥子温和，待人诚挚，是极好的人。"的指尖轻轻拍了拍安子言的手背，"你们很相配。"

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分勉强。安子言抬眸，对上沈知楠清澈的目，终于松了口气，角不自觉扬起。

姜落摇着团扇，笑地补了一句："某人可是去杨府墙外等了三天，就为看未来夫婿长什么样呢。"

"姜落！"

安子言得去捂的，三人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