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近半时，皇帝携着皇后的手起。皇帝拍了拍太子的肩，又看向萧珩："景儿、珩儿，今晚就在你们以前的宫中歇下吧，明日再回府。"

"儿臣遵旨。"萧景含笑应道，眉眼间尽是温润。

萧珩只是略一颔首，玄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冷。沈知楠注意到他垂在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帝后离席后，殿内气氛顿时松快许多。贵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说笑，几位年轻员已开始行酒令。沈知楠被熏香和酒气搅得太阳隐隐作痛，悄悄起向殿外走去。

夜风带着桂花香拂过面颊。提着摆走到汉白玉花台旁，刚在缠枝莲纹的石凳上坐下，就听见后传来悉的跋扈声音：

"刚才出了不小的风头，你很得意吧？"

沈知楠没有回头。月将宋绾的影子拉得很长，茜红裾的影子像一滩渍漫到脚边。

"我没什么好得意的。"沈知楠轻抚袖口褶皱，"郡主何必总盯着我。"

"装模作样！"宋绾绕到面前，金步摇在月下闪着寒，"别以为会弹个破曲子就了不起。表哥最讨厌这种矫造作的把戏！"

沈知楠终于抬头。宋绾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在月下显得有些狰狞。

"郡主。"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您这般关心我夫君的喜好，不合适吧？"

"你！"宋绾猛地扬起手。

沈知楠不躲不闪，只是静静看着。月下，的眼睛像两泓深潭，映出宋绾扭曲的倒影。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终究没敢落下。宋绾咬牙收回手，冷笑道："你以为表哥为什么娶你？不过是因为..."

"因为圣旨。"

沈知楠轻飘飘的四个字，让宋绾呆立当场。月下，宋绾的表从愤怒转为惊愕，又变难以置信："你...你知道？"

沈知楠角微微扬起，出一个浅淡到几乎明的笑容："好像并没有那么难猜。"

宋绾瞪大眼睛。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沈知楠会难堪，会愤，甚至会流泪，却唯独没料到是这样从容的反应。那抹挂在边的笑意，像一把软刀子，将蓄谋已久的挑衅生生堵了回去。

"你...你个疯子！"宋绾声音发颤，心描绘的柳叶眉扭曲起来。死死盯着沈知楠平静如水的眼睛，突然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仿佛自己才是被看穿的那个。

沈知楠目送宋绾仓皇离去的背影，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的肤冰凉，角却还保持着那个完的弧度。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人真的可以一边心如刀绞，一边笑得云淡风轻。

"为何把自己弄这样？"

清朗的男声从桂树后传来。沈知楠转头，看见杨既明立在月与树影的界，一袭靛青长袍被夜风轻轻拂动。他眼里有复杂的在闪动，像是心疼，又像是懊悔。

"既明大哥。"沈知楠放下手，裾上的桂花簌簌落下。

杨既明向前半步又停住，结滚动了几下："抱歉，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谈话的。"

沈知楠轻轻摇头，鬓边的珍珠步摇在月下泛着和的晕。

"还没恭喜既明大哥。"眉眼弯起，声音轻快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亲那日，我必要送上一份贺礼的。"

杨既明呼吸一滞。他看着坦然的笑靥，口像是被塞进了一把桂花，又香又苦。"楠...王妃客气了。"他艰难地改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突然低声道："他对你...可好？"

沈知楠怔了怔，脑中闪过萧珩冷漠的脸，轻声笑道：“王爷待我很好。”

杨既明看了片刻，最终转离开，形仿若有千斤重。

殿中萧景执壶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去而复返的萧珩挑眉道："怎的又回来？不是刚出去吗？"

萧珩没有回答。他径直在紫檀案几前坐下，玄蟒袍的广袖扫过青玉酒壶，带出一阵泠泠声响。修长的手指扣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圣旨。"

方才树后听到的那句话，此刻像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搅动。他分明看见沈知楠说这话时边噙着笑，月为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萧景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二弟..."

"再来。"萧珩将空杯重重搁在案上，声音沙哑。

侍酒的宫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斟满。琥珀的体在杯中摇晃，倒映出他紧蹙的眉峰。

——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

这个念头比最烈的酒还要灼。萧珩灌下一杯又一杯，却听见记忆里传来另一个清朗的男声："为何把自己弄这样？"

"砰！"

酒杯突然被碎在指间。碎片扎进皮，鲜混着酒滴落在案几上。萧景猛地站起："传太医！"

"不必。"萧珩甩开兄长的手，任由鲜顺着手腕流进袖中。这点疼算什么？

江寻之前查到的消息此刻在脑海中翻涌：.....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二弟！"萧景按住他还要拿酒壶的手，压低声音，"你醉了。"

醉？萧珩扯了扯角。他多希自己真的醉了

萧景看着萧珩这副模样，眉头紧锁。他转头与楚明澜换了一个眼神，楚明澜立即会意，悄然离席去寻沈知楠。

"二弟，先回去歇息。"萧景扶起萧珩，到弟弟浑紧绷的在微微发颤。他从未见过萧珩这般失态——那双总是冷冽如寒潭的眼睛，此刻翻涌着连烈酒都无法麻痹的痛楚。

殿内，鎏金蟠螭灯将暖黄的投在软榻上。萧景刚把萧珩安置好，殿门便被轻轻推开。楚明澜领着沈知楠走了进来。

"二弟醉了。"萧景看着沈知楠温声道："今夜辛苦弟妹照顾了。"

沈知楠轻轻摇头，珍珠耳坠在颊边晃出细碎的晕。待太子二人离去，才缓步走近软榻。烛下，萧珩掌心那道伤口狰狞可怖，凝结的迹将白玉般的指节染得斑驳。

呼吸一滞，慌忙从袖中出丝帕。蹲下时摆铺开如绽放的梅，颤抖的指尖刚要触及他的手腕，却见萧珩眉心突然蹙起。

"疼吗？"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帕子小心翼翼缠上他的手掌，"王爷忍忍..."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沈知楠惊愕抬头，正对上萧珩微睁的眼眸——那里面盛着醉意，却清明得可怕。

"别走..."他声音沙哑得不样子，指尖在腕间挲，仿佛确认这是真实的存在。

沈知楠心头狂跳："我出去打些水..."

"不许走！"萧珩猛然发力，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拽进炽热的怀抱。玄蟒袍上松木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慌乱撑住他膛。

"王爷...！"

"不要王爷。"萧珩突然翻将压在榻上，裹着丝帕的手捧住的脸，"我琰之..."他指尖轻抚过有些湿润的眼角，声音温得不可思议："楠儿，我琰之..."

沈知楠浑僵住。澜儿？突然挣扎起来，有些难堪道："不...我不是..."

未尽的话语被炽热的舌封缄。萧珩的吻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却又在触及颤抖的瓣时化作春风细雨。他指尖穿过散开的青丝，将人更深地按向自己，仿佛要将这些时日来的克制尽数倾注在这个吻里。

一滴泪无声落，没散开的发间。

沈知楠在晨中醒来，缓缓睁开眼，映眼帘的是萧珩沉睡的侧——他难得卸下平日的冷峻，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影，薄微微抿着，呼吸绵长。

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锦被。忽然觉得荒唐至极。在这座寝殿里，的初次....；而昨夜，竟是在替般的难堪中再度承欢。

沉默起，静静穿好衫离开，转的瞬间，一滴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下。

沈知楠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的瞬间，萧珩睁开了眼。

晨过茜纱窗棂，在他眼底映出一片骇人的清明——哪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模样。他缓缓抬起右手，盯着手背上那滴微凉的湿意。晨中，那滴泪像颗碎钻，刺得他眼眶生疼。

...哭了？

萧珩的指尖不控制地颤抖起来。方才在他怀里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羽睫低垂，呼吸轻浅，月白的寝松垮垮地挂在肩头，出昨夜他动时留下的红痕。那样安静乖巧，让他鬼使神差地抚上的脸颊，却在触及轻颤的眼睑时仓皇闭眼。

——他竟不敢面对醒来的目。

"砰！"

拳头狠狠砸在床榻上，萧珩死死盯着那滴渐渐干涸的泪痕，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最终化作间一声压抑的嘶吼。

宫廊深深，沈知楠无意识地向前走着。绣鞋踏过青砖上斑驳的影，像踩在一片片碎了的镜面上。晨沾湿了的角，沉甸甸地坠着，如同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昨夜他一声声的低喃，此刻化作千万细针，匝匝地扎在心头。

"二嫂嫂！二嫂嫂！"

清脆的呼唤声忽远忽近。沈知楠茫然抬头，看见怡和公主提着摆小跑过来，发间的金蝴蝶钗翅簌簌颤动。

"是怡和啊。"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角扬起的弧度像是用丝线生生扯出来的。

怡和一把抓住冰凉的手："二嫂嫂你脸好白，是不是病了？"小公主的手暖得像个小火炉，烫得沈知楠几乎要回手。

"我没事。"将碎发别到耳后，才惊觉一侧的耳饰不见了。是落在...那间寝殿了吗？这个念头让心口一阵绞痛。

怡和突然凑近，杏眼里盛满担忧："你眼睛好红，是不是二哥又惹你伤心了。我去告诉......."

"昨夜风大，迷了眼睛。"声打断，远传来宫人们准备銮驾的声响。沈知楠借机出手，替怡和理了理鬓角："怡和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那二嫂嫂..."

"我想再走走。"转时，一片桂花落在肩头，拐过回廊的瞬间，沈知楠终于放任自己踉跄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