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微熹时，沈知楠已折了一捧木芙蓉与清回来。花瓣上还沾着晨，被一支支修剪妥当，进青瓷瓶里。淡的木芙蓉与素白的清相映，倒显得格外清雅。

管家早已将茶点备好，连姜落最爱的云雾茶都提前温着。沈知楠握着银剪，指尖轻轻拨弄花瓣，一时竟有些恍惚——有多久没这样静心花了？

"知楠~"

清脆的嗓音远远传来，沈知楠指尖一颤，剪下一片多余的花叶。抬头时，姜落和安子言已绕过回廊，朝走来。姜落一鹅黄襦，手里提着个巧的食盒，朝晃了晃："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沈知楠眉眼弯起："甘草果子。"

"每次都猜到！"姜落佯装恼怒，将食盒塞给，"就不能故意猜错一次吗？"

安子言在一旁掩轻笑："还不是你次次都带这个，哪还用猜？"凑近沈知楠，突然从袖中变出个小泥人，"这才惊喜！"

那泥人的是个执书，眉眼竟与沈知楠有七分相似。沈知楠接过，指尖抚过泥人褶上的纹路，忽然想起时三人跑出府，在城南老匠人那里定制泥偶的往事。

"怎么样，像不像？"安子言得意道，"我特意去找当年那个老伯做的，他竟还记得你！"

姜落已自顾自坐下，了块桂花糕："别说这些了，快尝尝这甘草果子，我今早特意......"

话音未落，管家带着侍们轻手轻脚地放下四汤羹，青瓷盏中琥珀的药羹微微晃动，映出沈知楠沉静的眉眼。

"多谢管家。"姜落笑着接过，安子言已迫不及待舀了一勺，"呀，还加了桂花！"

管家连声道不敢，临走时又特意看向沈知楠："老奴先告退了，王妃有事再唤老奴。"那恭敬的姿态，仿佛是什么重要之人。

待管家走远，姜落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这管家对你如此恭敬，说明晋王至表面上待你还不错。"舀着汤羹的银匙在碗沿轻敲两下，"我父亲说过，看一个府里的主人是否得宠，只需看下人对的态度。"

安子言也点头附和："连我们俩都照顾得这般周到，可见晋王府规矩严明。"意有所指地瞄了眼院外隐约可见的侍卫。

沈知楠垂眸搅动汤羹，桂花的甜香混着药材的苦涩袅袅升起。想起昨夜那碗雪羹——这些自不必说与旁人听。

几人正说笑间，廊道尽头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姜落手中的茶匙"当啷"一声落在瓷碗里——萧珩一玄朝服踏着秋阳而来，腰间玉带折出冷冽的。

"见、见过晋王殿下！"姜落和安子言慌忙起行礼。

萧珩脚步微顿，目如霜刃般扫过二人："嗯。"声音冷得像深潭里的冰。

却在掠过沈知楠时骤然一滞——发间的玉簪在阳下泛着温润的，衬得眉眼如画。萧珩的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大步朝书房方向离去。

待那玄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安子言才长舒一口气，小手拍着口："吓死我了！我爹果然没骗我，晋王殿下当真气势骇人！"夸张地了手臂，"那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我后背都凉了！"

姜落也心有余悸地点头："比传说中还吓人三分。方才他看过来时，我连呼吸都忘了..."

沈知楠正低头拭桌上的药羹痕迹，闻言指尖一顿，不由失笑："有你们说的那般夸张吗？..."

"这还不可怕吗？"安子言不可思议地凑近，"那眼神，那气势..."模仿着萧珩冷肃的表，"你现在想想不觉得汗直立？"

沈知楠摇摇头，角不自觉扬起："王爷虽然子冷了些，但也没有你说的那样..."

话音未落，管家带着侍送来新的茶点。一边的姜落和安子言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佩服。

书房内，江寻倚在窗边，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一边指着刚进门的萧珩："我当你一下朝就急急回府干嘛呢，原来是......哈哈哈！放着近路不走，非要去们那边绕一圈——"他夸张的拍着大继续道，"是想着让你媳妇喊你一起待客吗？哈哈哈哈哈！"

萧珩的脸在江寻夸张的笑声中一点点沉了下来。他反手关上书房门，玄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阳下泛着冷，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舌头不想要的话，"他声音森寒，每个字都像冰锥般砸在地上，"你可以笑得再大声些。"

江寻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鹌鹑。他干咳两声，讪讪地捡起折扇："开个玩笑嘛......"却在瞥见萧珩耳那抹可疑的红晕时，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琰之，你耳朵红了。"

"嗖——"

一柄匕首着江寻的耳畔飞过，深深钉他后的柱子上。江寻僵在原地，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萧珩慢条斯理地整理袖，语气平静得可怕："最近手生，见谅。"

江寻咽了口唾沫，识相地转移话题：“那个......今日天气不错哈。”

萧珩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报，目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庭院中那个月白的影。正在为两位好友斟茶。

"琰之？"江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神......哦~"他顺着萧珩的目去，突然出促狭的笑容，"原来是在看......"

"滚出去。"

"好嘞！"江寻麻利地窜向门口，迅速关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萧珩站在原地，庭院里传来子们的说笑声，沈知楠正低头浅笑，那笑容比秋阳还暖三分。

萧珩走到书案后，玄摆扫过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拉开紫檀木屉的动作很轻，却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珍重——仿佛那屉里藏的不是件，而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事。

那支未完的鸾枝花玉簪静静躺在锦缎上，花瓣边缘还留着上次雕刻到一半的痕迹。他取出玉簪时，指腹无意识地挲过花蕊——那里还差最后几刀才能显出鸾枝独有的纤细花丝。

刻刀在掌心转了个圈，他垂眸开始雕琢。刀尖在玉石上行走的轨迹极为克制，每一道转折都恰到好。窗外飘来的笑声让他手腕微顿，刀尖在花瓣边缘多刻深了半分。他蹙眉盯着那道意外的刻痕，突然改变了纹路——原本规整的花瓣忽然多了一丝自然的卷曲，倒像是被春风吹拂的真实模样。

阳过窗棂，在玉簪上投下斑驳的影。萧珩不自觉地偏头向庭院，目掠过沈知楠发间那支玉簪时，手中的刻刀在鸾枝花蕊点出几个极细的孔——那是鸾枝特有的星状花心，要对着才能看清。

日影西斜，未时的钟声从远宫墙悠悠传来。安子言着马车窗棂，杏眼里满是不舍："知楠，下次定要来我府上住几日！"发间的珠钗随着马车晃动叮当作响，像雀跃未尽的话音。

姜落相对稳重些，却也拉着沈知楠的手不放："甘草果子我给你留了两盒，记得让霜降收在凉。

沈知楠站在朱漆大门前，月白的裾被秋风吹得微微扬起。笑着点头，目送马车缓缓驶过长街，直到转角还能看见安子言挥动的帕子。

书房内，烛火轻摇。萧珩指尖轻转，那支鸾枝花玉簪在下流转着温润的泽。花瓣舒展的弧度恰到好，花蕊细如发丝的纹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嗅到淡香。他眸微动，不自觉地想象着玉簪别在云鬓间的模样——定比春日的真鸾枝还要清艳三分。

"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打断思绪。萧珩迅速将玉簪收锦盒，指尖在盒盖上停留一瞬才道："进来。"

管家躬内："王爷，太医已到了。"

萧珩目扫向窗外渐暗的天："们结束了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若没结束，让太医等一会。"

"王妃和两位小姐已结束了，两位小姐已回去了。"管家答得小心，却见王爷突然起，玄袍带起一阵微风。

"那......走吧。"萧珩大步迈向门口，袖中的锦盒贴着腕骨发烫。

管家怔在原地——王爷这是要去王妃那？

待管家回过神，那道拔的影已穿过回廊，管家连忙小跑跟上，灯笼的晕在青石板上晃出一圈圈涟漪。

转角，萧珩的脚步忽然放慢。他向清晖园的方向，檐下的风灯映亮他半边侧脸，那向来冷峻的眉眼竟出几分罕见的犹豫。指尖无意识地挲着袖中锦盒，最终却只是对后的管家道："去请太医到清晖园。"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就说......本王要问王妃的脉案。"

清晖园内，烛火映着屏风上的花鸟纹。沈知楠刚解开外裳系带，霜降便匆匆进来："小姐，王爷往这边来了！"

指尖一颤，丝带从手中落。还未及整理襟，那道悉的影已出现在廊下。月描摹着他拔的廓，玄袍上还带着夜的湿气。

"王爷。"福行礼，声音如常，却刻意维持着恰到好的距离。

这声疏离的称呼让萧珩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他面上不显，只淡淡点头，目扫过松散的发髻——青丝如瀑垂在肩头，衬得越发单薄。

"管家说你近日胃口不佳。"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我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沈知楠怔住。没想到他连这等小事都知晓，更没想到他会为此特意请太医。昨夜那碗雪羹的温度似乎又回到指尖，心尖像被羽轻轻扫过，泛起一丝隐的悸动。

可这悸动还未形，便被理智压下。悄悄攥紧袖口——或许他只是在意晋王妃这个份，而非沈知楠本人。毕竟一个体弱多病的王妃，于他而言终究是麻烦。

"多谢王爷挂心。"垂眸应道，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不过是换季所致，不必..."

话未说完，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萧珩侧让开半步，却并未有离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