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緩緩睜開眼，眼神空而渙散，仿佛剛從最深層的噩夢中掙扎而出。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劉景晝那張被污和汗水覆蓋、卻依舊堅毅的臉，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六子？你能聽到我嗎？別怕，我們……我們暫時安全了。”劉景晝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那是極致的疲憊和后怕織在一起的結果。他小心翼翼地將小六子放靠在冰冷的壁上，作輕，生怕弄疼了他。

小六子的目沒有焦點，像是穿了劉景晝，看到了某個遙遠而恐怖的地方。他抖著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似乎想去什麼，卻又無力地垂下。他的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水……水……”好半晌，他才從干裂的里出兩個模糊的音節，聲音細若蚊蚋。

“對，水，我給你找水去！”劉景晝神一振，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浮木。他環顧四周，這片巨大的溶漆黑一片，寂靜得可怕，只有遠約傳來的水滴聲，以及他自己和小六子微弱的心跳聲。剛才那個發的地下湖已經遠在后，這里是另一片未知的領域。

他索著站起來，雙如同虛般打，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黑暗里。他不敢走遠，只能憑著記憶和覺，在壁上尋找著可能有水滲出的痕跡。他的手掌在糙冷的巖石上反復挲，指尖傳來尖銳的刺痛，那是之前攀爬和撐地時留下的傷口又一次裂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指尖終于到了一潤。他心中一喜，俯下，用臉湊近巖壁，果然聞到了一淡淡的、帶著鐵銹味的氣息。他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舐著巖石上滲出的細小水珠。那水冰冷刺骨，帶著巖石的土腥味，卻甘甜得如同瓊漿玉，瞬間滋潤了他干裂冒煙的嚨。

“找到了！”劉景晝興地低呼一聲，他下自己早已破爛不堪、浸滿污的里，小心翼翼地接水。里吸飽了水，變得沉重而冰冷。他抱著這件“水囊”，跌跌撞撞地跑回小六子邊。

“小六子，水，接著！”他將的里擰出些許水，滴在小六子的上。小六子本能地張開，貪婪地吞咽著。劉景晝就這樣一下一下地為他喂水，作輕而耐心。在黑暗中，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被拉近了，只剩下這微弱的水聲和彼此的呼吸聲。

小六子的狀況似乎穩定了一些，他的眼神有了一神采，雖然依舊渙散，但至能認出劉景晝了。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劉景晝按住。

“別，你傷得很重，躺著就好。”劉景晝將小六子扶靠在自己懷里，讓他能舒服一些。

“那……東西……”小六子的聲音依舊微弱，但已經能說出完整的句子。

“暫時被堵住了，但不知道能撐多久。”劉景晝的眉頭鎖，“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里。”

“我們……這是在哪？”小六子茫然地環顧四周，除了無盡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我也不知道。”劉景晝誠實地說道，“剛才我們逃進了一個溶，里面有湖。然后……然后我們就到了這里。可能是岔路。”

黑暗中，時間失去了意義。兩人誰也不敢生火，那芒在絕對的黑夜里無異于燈塔，會立刻引來致命的追捕。他們只能靠著彼此的溫，在這片未知的地下世界里，靜靜地等待著。

劉景晝的意識在清醒與昏沉間搖擺。的傷痛、神的消耗，以及那揮之不去的耳鳴和幻覺，都在不斷地侵蝕著他的意志。他時而會看到壁上蠕的菌，時而會聽到遠傳來骨頭的怪響，甚至會聞到一若有若無的、硫磺燃燒的焦臭味。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劇痛讓他猛地一個激靈，驅散了那些幻象。他不能倒下，他后還有小六子，這個從尸山海中被他背出來的年，是他唯一的同伴，也是他在這片地獄里唯一的念想。

“景晝哥……”小六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劉景晝的思緒。

“嗯？我在。”劉景晝立刻回過神來。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小六子的聲音帶著一后怕，“我夢見周伯在火里，熊爺……熊爺的骨頭被一拆下來……阿九……阿九的眼睛被挖掉了……”

每一個名字，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進劉景晝的心里。他的呼吸驟然變得重，握拳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是怪神污染的余波，是試圖摧毀他們最后心理防線的惡毒詛咒。

“別去想它，小六子。那些都是假的。”劉景晝的聲音異常平穩，仿佛在安一個驚的孩子，“他們……他們都死得很英勇。我們活著，就是為了記住他們，為他們報仇。”

“報仇……”小六子喃喃地重復著這個詞，空的眼神里，似乎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從他們所在的溶深，幽幽地傳來。

“滴答……”

不是水滴聲，也不是巖石聲。那聲音……像是某種金屬，在極其緩慢地、有節奏地……敲擊著地面。

劉景晝渾的汗瞬間倒豎！他猛地將小六子護在后，繃如一張拉滿的弓，警惕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是什麼？”小六子也到了危險的氣息，聲音抖著。

“不知道。”劉景晝低聲音，屏住呼吸。他豎起耳朵，捕捉著那聲音的來源。

“滴答……滴答……”

聲音很慢，間隔很長，但每一次敲擊，都仿佛敲在兩人的心臟上。那聲音不像是活發出的，更像是一種……機械？或者……某種未知的儀式？

劉景晝的心沉了下去。這個地方，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詭異。后有窮追不舍的怪，前有未知的危險。他們就像是掉進了一個巨大而的捕夾，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可能是死路。

他小心翼翼地移，像一只幽靈般，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潛行。小六子被他用手勢示意著留在原地，不要。

通道蜿蜒曲折，深黑暗。劉景晝每走一步都異常謹慎，他的腳掌落地幾乎無聲，眼睛適應了黑暗，能勉強看清周圍模糊的廓。空氣中的硫磺味似乎更濃了，還夾雜著一……腐朽的、如同陳年墓般的土腥味。

“滴答……”

聲音越來越近，劉景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轉過一個彎，眼前的景象讓他停住了腳步。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的地下空間。空間的中央，矗立著一座由無數巨大白骨搭建而的、高達數十米的祭壇！那些白骨不知屬于何種巨，每一都壯得令人心驚，它們被一種不知名的黑粘稠質粘合在一起，形了一座猙獰而詭異的塔。

而在祭壇的最頂端，懸掛著一口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青銅古鐘。那口鐘的形態怪異，鐘上雕刻著無數扭曲的、仿佛在痛苦掙扎的人形圖案，那些人形的眼睛、、甚至關節，都鑲嵌著暗淡的、如同眼淚般的晶。

此刻，那口青銅古鐘的鐘錘，正被一不知從何而來的、如同枯骨般的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擊著。

“滴答……滴答……”

每一次敲擊，祭壇周圍的地面都會微微震，那些鑲嵌在白骨中的晶，也會隨之閃爍起幽幽的綠，如同鬼火，將整個祭壇映照得如同傳說中的地獄圖景。

劉景晝躲在通道的拐角，全的仿佛都凝固了。他死死地盯著那枯骨般的手指，以及它所屬的存在。

那東西……就站在祭壇之上。

它無法用常理來形容。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一團由影、塵埃和無數細小骸骨匯聚而的、不斷蠕的人形。它的“臉”部位置，是三個懸浮在空中的、空的眼眶，里面燃燒著與那只鳥形怪如出一轍的、暗金的火焰。

那不是活，更像是一個……由怨念和骸骨構的邪靈！

劉景晝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見過無數的怪，遭遇過無數的詭異，但眼前的東西，卻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的戰栗。那是一種對未知和的、本能的恐懼！

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但卻像被釘住了一般，彈不得。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枯骨手指敲擊青銅鐘，看著祭壇上的綠閃爍，看著那三個暗金的火焰眼眶，緩緩地、緩緩地……轉向了他藏的方向！

一無法抗拒的神力瞬間籠罩了劉景晝！他的頭痛裂，耳鳴聲變得前所未有的尖銳，仿佛有無數鋼針正在他的顱攪！眼前的景象開始劇烈地晃、扭曲，那祭壇、那邪靈、那古鐘，都變了無數重疊的幻影！

“幻覺……又是幻覺！”劉景晝在心中怒吼，用盡全的意志力對抗著這神沖擊。他知道，只要他稍有松懈，就會被徹底吞噬，變和眼前這東西一樣的、沒有意識的怨念集合！

就在他意志即將崩潰的千鈞一發之際，他懷中，一直昏迷的小六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

那聲雖然輕，卻像一道驚雷，在劉景晝混的腦海中炸響！他猛地一震，強行將那邪靈的神沖擊了下去！

他低頭看去，只見小六子不知何時，竟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是空和渙散，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帶著一悲憫和哀傷。他的目，穿了劉景晝，落在了祭壇頂端的邪靈上。

“別看它……”小六子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力，仿佛直接在劉景晝的靈魂深響起，“它……不是在敲鐘。”

劉景晝一愣：“那它在干什麼？”

“它在……傾聽。”小六子的眉頭鎖，仿佛在努力理解著什麼，“它在傾聽……那些被它吞噬的亡魂的……悲鳴。”

劉景晝的心臟猛地一。他順著小六子的目再次看去，這一次，他似乎真的“聽”到了。在那“滴答”的鐘聲中，他仿佛聽到了無數聲嘶力竭的慘、無盡的哀嚎、以及一種深骨髓的絕。那些聲音織在一起，形了一曲獻給死亡的響樂。

“那口鐘……”小六子繼續說道，他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仿佛在復述一段遙遠的記憶，“那不是鐘……是……是囚籠……一個囚了無數亡魂的……囚籠……”

劉景晝渾劇震！他終于明白了！這口青銅古鐘，本不是什麼法，而是一個巨大的、惡毒的容！它利用那奇特的頻率，將無數死者的怨念和靈魂囚其中，然后被祭壇上的這個邪靈所吸收，為它維持存在和力量的養料！

而那“滴答”聲，就是囚籠的“心跳”，是它不斷榨、折磨亡魂的節拍！

“我們……得毀了它！”劉景晝從牙里出幾個字，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決絕的火焰。他不能讓這邪惡繼續存在，更不能讓小六子，或者任何一個無辜的靈魂，為它的養料！

“毀不掉的……”小六子搖了搖頭，臉上出一苦，“它的力量……來自于亡魂本。只要還有死亡和怨念，它就會不斷重生……”

“那怎麼辦？我們難道要在這里等死嗎？”劉景晝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失控。

小六子沒有回答，他只是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被劉景晝按住。他看著劉景晝，眼神復雜，既有擔憂，又有一種……釋然。

“景晝哥……”他輕聲說，“我好像……知道我們該怎麼走了。”

“走？往哪走？”劉景晝順著他的目看去，只見在祭壇的另一側，祭壇的基座下方，有一個小小的、僅容一人通過的，被黑暗所吞噬。

“那里……”小六子的手指指向那個，“是……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