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nbsp;nbsp; 第7章

◎教如何讓人閉◎

躺在炕上時，溫幸妤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或許是方才祝無執的眼神太過冷漠，也或許是剛睡醒還有些蒙，總之下意識選擇了聽從。

他比以前在國公府時，更令人畏懼。

那時候在老太君邊伺候，時常能看到祝無執，但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故而二人并未說過幾句話。

哪怕有，也是行禮“世子爺安”，亦或是“老太君在裏面等您”之類的話。

十三歲開始，懷春，對幾番幫助過的祝無執有了朦朧的心。

可以說，祝無執是時的一場夢，一場永遠不可能為現實的夢。

若不是後來與觀瀾哥定親，相中有了，或許會癡妄更久。

還記得一年前的春日，老太君拉著的手，說等滿十八，就許個好人家。

乖乖應著，卻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那道神姿高徹，瓊林玉樹的影。

當時的祝無執對于而言，是雲中仙，是山巔雪，是注定靠不近、撈不著的寒潭月影。

是永遠的可不可及。

而如今，這彎明月墜落人間，淪落到這山村農舍，和同住一院。

往日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到此時此刻，才讓溫幸妤有了真實。

只是，家族的覆滅讓祝無執變了。

若說以前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貴公子，那如今……則多了分令人畏懼的恣睢無。

溫幸妤看著灰撲撲的房梁，輕輕嘆了口氣。

不管變什麽樣，都得報恩。

畢竟老太君曾把差點凍死在街頭的救回府，祝無執也曾多次出手相助。

等祝無執不需要遮掩份的時候，就是報恩結束的日子。

屆時，就可以去接觀瀾哥回家了，然後去尋時被人買走的妹妹。

因此不管祝無執現在怎麽做，又有多麽嫌棄，都會忍氣吞聲，一心一意報答恩。

炕雖，卻沒有地面滲骨的寒氣，溫幸妤想著想著，慢慢有了困意，沉沉睡。

*

青的晨曦流進窗欞，溫幸妤了困頓的眼睛，翻坐起來。

長期的婢生活，讓習慣早起。

窗外的天際還泛著灰，日頭剛跳上來半寸。

挽好發，又用水囊裏所剩無幾的水漱了口，便打著哈欠推開了屋門。

清涼的綠草氣撲鼻而來，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泥土清香。

著院子裏的青年，眼睛的手頓在眼角。

祝無執今天換了釉藍的窄袖圓領袍，烏發以木簪束起，寬肩窄腰，拔若松。深的裳，襯得他眉眼愈發俊，疏離矜貴。

他手中拿著不知從哪找出來的鋤頭，除著院子裏的雜草。

已經除盡多半，只剩桂花樹下面的還有些。

溫幸妤沒想到十指不沾春水的水祝無執，也會做此等活。

十分忐忑，心底有種不該讓他幹的愧疚。

畢竟在眼裏，祝無執曾經是天潢貴胄，是大，是尋常人一輩子都及不到的“上等人”。

如今這個上等人拿著鋤頭幹活，總有種不倫不類的覺。

正當準備上前要鋤頭時，祝無執率先開口。

他把鋤頭丟在牆角，從井裏打出一桶水，洗了臉和手後，一面拿帕子，一面道：“收拾收拾，去鎮上置辦東西。”

溫幸妤愣了一瞬，回道：“稍等，我洗把臉。”

走到水桶跟前，看著波的水面映出自己的臉，抿了抿後，將裏面的水倒在了桂花樹下，又把桶丟進井裏，拉了一桶上來。

祝無執從屋裏取了劍出來，就看到形纖弱的人，輕而易舉從井中拉了水桶出來。

他挑了挑眉，心說力氣倒是不小。

溫幸妤洗了臉，同祝無執雇了村頭大爺的牛車，一路朝鎮子行去。

*

東西置辦齊全後，兩人才算是真正在胡楊村安定下來。

為了避免那日的事發生，溫幸妤又早起了些，每日矜矜業業打掃院子，做早午兩頓飯，順便還養了幾只。

祝無執倒是也沒拒絕這些，他在家待了沒幾天，就開始早出晚歸，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溫幸妤看了看日頭，想著祝無執最還有一個時辰才回來，于是將二人的裳裝進盆裏，端著出了院子。

胡楊村有條小溪，水流平穩且不深，村中的婦基本都在這浣。

溫幸妤向，實在遭不住村中婦人問東問西，有時候還說些葷話的潑辣子，遂都挑著下午去。

走到溪流旁，將衫鋪在石頭上，放了皂角用木錘敲打，不一會就洗完了。

初秋天氣，暑氣未消，活了一會，溫幸妤的額頭和後背上就出了一層薄汗。

看了看清涼的溪水，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後，還是忍不住了繡鞋，坐在石塊上，把腳進水流裏。

微涼的水流沒過小，輕輕喟嘆一聲，雙足在水下漾，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曲。

小時候家鄉還未災時，常常和村中的小姐妹戲水，有時候弄得一，回家就被母親訓斥，然後兄長和父親就會笑瞇瞇地勸，母親也就順勢而為，笑罵是個“小皮猴子”。

思及此，心中有些難，劃水的腳也停了下來，在水中輕輕浮著。

正發呆，就聽到後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

“這位姑娘有些眼生，是來探親的嗎？”

溫幸妤扭頭，只見一個著襕衫，書生打扮的青年走了過來。

來人白皙，吊梢眼，雖說是讀書人，卻看起來并不正經。

溫幸妤慌忙把腳從水中出來，在裾之下，白著臉強裝鎮定道：“你這人好生冒昧，怎麽……怎麽能……”

說著，眼圈不爭氣的紅了。

子不能被外男看到赤足，不然會被扣上不守婦道的帽子。

溫幸妤雖然一直覺得這規矩有些奇怪，但自小邊的子都遵守，并且也如此教導于，故而潛移默化下，并不覺得有什麽。

那書生裝模作樣上前，目十分輕挑的在邊掃視了一圈，說道：“姑娘這是什麽話，小生不過是看你面生，過來打聲招呼罷了。”

溫幸妤又氣又怕。

這人哪裏不知道是誰，分明是知道，還刻意裝作不知道，來此言語擾。

若是村中婦人，恐怕早都啐了出去，可溫幸妤畢竟是定國公府長大，又是未出閣的姑娘，哪裏知道如何對付這等無賴小人。

看著空無一人溪岸，知道自己若是還不走，怕是要清白不保。站起，將腳極力在下，怒視著書生道：“你再不走，我要人了！”

書生笑了一聲，不退反進，慌忙跑下石塊，想要穿鞋，那人卻十分惡意地上前，把鞋子一腳踢到溪水裏，隨後就要上手抓。

溫幸妤驚懼不已，躲開他的手，赤足往遠跑。

埋頭往前跑了沒幾步，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堵“牆”。

溫幸妤差點沒站穩，還好那人拉住了的胳膊。

“怎麽了？”

擡頭看，就撞進了祝無執那雙矜傲的眸。

眼前的人看起來又驚又怒，黑亮的眸子蓄滿了淚，濃的睫被淚水打粘在一起，連鼻尖都染了一層紅。

視線下移，赤足踩在半枯的草地上，白皙的上沾了泥和草屑。

或許是因為他的視線，如玉的腳趾微蜷，拼命往下，局促又可憐。

祝無執收回視線，微微側，擋住了那書生放肆的視線，沉聲吐出一個字。

“滾。”

書生本想反相譏這個曾經的國子監貢生，卻在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時，登時息了聲。

他大步離開，肩而過時越想越覺得丟了面子，覺得對方一個落魄的廢，憑什麽跟他這個秀才比。

于是走出十來步後，他轉過上下掃視了幾眼溫幸妤，不懷好意道：“兄臺，不是我多事，你這小娘子就是個不安分的。”

“哪個好人家的媳婦兒會天化日鞋啊，我看就是個/貨，我勸你趁早休了，不然指不定哪天，被人睡遍了你都不曉得……”

話未說完，溫幸妤已經拾了塊石頭砸過去，渾抖帶著哭腔罵道：“閉，你個腌臜貨！”

那書生躲過去，還想罵，就聽到那形高大的青年輕笑了一聲。

“這樣怎能砸疼人？來，仔細看著，如何讓吠的狗閉。”

說著，青年慢條斯理地出劍，似是那麽隨手一丟。

書生最開始還想嘲笑，就看到劍尖在他眼中一個小點，寒破空襲來。

人在恐懼的時候，是不了的。

書生此刻僵在原地，直到劍刺破了他肩頭的裳，深深紮他後的土地，才後知後覺，嗓子裏發出一串殺豬般的慘。

“你，你給我等著！”

書生連滾帶爬離開，溫幸妤仰頭愣愣看著青年的側臉，半晌回不過神。

原來，遇見事還可以這樣嗎？

原來不用顧及旁人眼，直接手，是這麽大快人心。

祝無執垂眸瞥了眼呆愣的臉，說道：“行了，回去吧。”

溫幸妤回過神，垂下頭，忽然說了句：“我不是故意鞋的，我只是覺得太熱了，想……”

話未說完，就被一聲平淡的聲線打斷。

“我知道。”

怔然擡眼，就看到祝無執眸平和，裏面沒有鄙夷，沒有嫌棄，沒有懷疑，與往常并無不同，甚至說要更溫和些。

祝無執其實不太明白，溫幸妤為什麽忽然解釋這種無關要的事。

在他眼裏，男不過都是那麽一副/，或或醜，或老或，最終還不是被埋地下，被蟲蟻啃食，化為花草的養料。

貞潔，是他聽過最好笑的詞。

溫幸妤雖然怯懦，但實際上并不喜歡哭。

除了陸觀瀾死的那夜，在山上哭得昏天黑地，他就再沒見過落淚。

不論是趕路的風雨夜崴腳摔跤，還是遭遇王周兩家的追兵，都咬牙堅持，不苦不累。

可如今，竟然就因為書生的幾句污蔑，哭紅了眼睛。

說到底，還是太過在乎世俗。

平庸的如同世上所有人，只知道在教條裏翻滾打轉，像是引頸就戮的羔羊。

他垂眸看了眼攥在一起的手指，一言不發端起裝著的木盆，把在地上的劍歸鞘，頭也不回道：“回家。”

溫幸妤眼眶發酸，說不清心底什麽，擡袖了眼淚，連忙應聲，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背後。

有過溪岸，路上的石子多了起來，溫幸妤足心被硌得痛，走路的速度不免慢了許多。

祝無執刻意放慢了腳步，可後的人卻越落越遠。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看。

人臉蒼白，下咬在雪齒下，雙手扯著邊，似乎竭力想拉長擺遮掩什麽，幾乎走幾步停一下。

他目微頓，視線向下，才看到行走間，擺下約出點雪白的足尖。

鞋呢？怎麽沒穿？

祝無執這才回憶起來，方才溪邊好像沒的鞋子。

倒是他疏忽了。

他皺眉看著人磨磨唧唧的樣子，愈發不耐煩。

照這種走法，天黑都走不回家。

看了眼周圍幹完農活，扛著農回家，好奇朝他們張的村民，祝無執心中煩躁不已。

他闊步朝溫幸妤走去，單手抱著木盆，在面前背對著半蹲下。

“上來。”

【作者有話說】

[哈哈大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