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nbsp;nbsp; 第38章

◎回京◎

船已經靠近碼頭。

晨流進窗戶, 日頭剛從河面升出一半，淡白微青的天空上還墜著月亮的虛影。

祝無執緩緩睜眼，懷有溫香玉。

錦衾半遮半掩, 出線條和肩頸後背，雪上紅梅點點，烏發如雲堆積，他的手臂正摟在細腰間, 二人腹相, 親無間。

想起昨夜, 他呼吸略微急促, 摟在腰間的手微微收。

可思及初經人事, 不能折騰太過，故而惋惜輕嘆, 只低頭吻了吻的發頂。

下一瞬溫幸妤就猛地睜開眼睛, 像是被嚇到般, 扭推開他的懷抱，瑟到最裏側, 白著臉道：“你又想做什麽？”

若說昨夜的一切是噩夢, 那祝無執這張俊的面孔便是噩夢的始作俑者。他是惡鬼，是野，無休無止的吞食掠奪了一整夜。

令現在看到這張臉，就膽不已，作嘔。

祝無執臉有些難看, 但看到眼中的驚懼，到底沒說什麽。

他兀自披起, 側過半邊臉道：“我先出去。”

說完, 穿戴妥帖後, 出了艙室。

見他離開，溫幸妤才慢慢放松下來。

正起，艙門就又被人推開了。

嚇了一跳，就見一個十五六歲、形瘦弱的姑娘，端著托盤走過來。

“夫人，奴婢是明夏，來伺候您更。”

溫幸妤覺得很難為。

把被子拉高，遮住肩背上的紅痕，輕聲道：“你出去吧，我自己穿。”

話音落下，明夏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哽咽哀求道：“夫人，您就讓我伺候吧，奴婢要是什麽都不做，會被退回去的！”

曹大哥買花了十五兩，這十五兩正好夠母親看病。來之前，大人代了，要好好伺候夫人。

夫人若是不伺候，那說不定要被退回去，母親的病就沒法醫了！

溫幸妤被明夏這反應弄得手足無措，道：“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明夏抹了抹眼淚，道：“夫人，奴婢伺候您更梳洗？”

溫幸妤覺得心好累，木著臉點頭，明夏立馬破涕為笑，手腳麻利的為更。

收拾完，祝無執就回來了。

他換了一玄縷金窄袖圓領袍，發冠束起，看起來矜傲冷冽。

曹頌提著食盒，把早餐擺在桌子上，又躬退了出去。

對于和他同桌用飯一事，溫幸妤渾抗拒，立在原地，遲遲不。

祝無執坐在桌前，瞥了一眼，溫聲道：“別傻站著，過來用飯。”

溫幸妤抿著，沉默不回話。

祝無執笑著，輕飄飄道：“想讓我喂？”

這話讓溫幸妤渾一僵，最終還是走過去坐下。

著勺子，看祝無執慢條斯理用飯，毫不覺得慚愧，忽然就想開了。

他做出那樣的事都不覺得愧，還能悠然用飯，那為什麽要委屈自己的？

況且事已經發生，不該自怨自艾，應該好好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有時候討厭自己這種唯唯諾諾識時務，可這條命是爹娘用軀遮擋風雪換來的，不能輕易死去。

即使再絕，也不能死。

更何況觀瀾哥的骨灰還在祝無執手中，要想辦法拿回來，不然指不定他會做什麽。

一頓飯味同嚼蠟。

用完飯，二人下船到碼頭上。

此時晨霧已經被日驅散，碼頭上人湧，嘈嘈雜雜。

祝無執放緩腳步，把溫幸妤半護在懷裏，穿過人群，走到空曠些的地方。

有駕翠蓋朱纓，四角懸鈴的馬車停在那。

銀鈴被河風拂得泠泠作響。祝無執側頭垂眼，目落在溫幸妤上，眸發暗。

月白衫裹著單薄子，像是枝頭未開盡的梨花，教人想…碾碎了進掌心懷抱。

溫幸妤到那灼熱如實質的目，心下厭惡。

此刻上穿的，是他遣明夏拿來的月白綾衫，如繭裹著，不過氣。

祝無執掃過微微發白的臉，溫和道：“休沐還有一日結束，我先行歸京，你且乘馬車從道慢慢來。”

聞言，溫幸妤心思微，可下一刻，那點剛升起的希，就被擊了個碎。

祝無執瞥了一眼，明白所想，似笑非笑道：“陸觀瀾的骨灰我先拿回汴京。”

“你放心，我會找個廟觀，好生供著。”

溫幸妤擡眼，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上了馬車。

祝無執也不生氣，掀起簾子，晨斜斜切進去，直照在人蒼白的上。

他笑道：“途中若有什麽需要，告訴李游即可，他自會替你跑。”

“我在汴京等你。”

說罷，祝無執放下簾子。

聽見他對親衛囑咐：“李游，好生護送妤娘回京，若是出了差錯……”

後半句話未言明，倒比說全了更瘆人。

李游帶著五人，肅然稱是。

祝無執翻上馬，又看了一眼車簾，才帶著曹頌等人策馬離去。

待馬蹄聲漸遠，溫幸妤繃的，方放松下來。

掀起一角側簾，見四個佩刀侍衛騎馬圍在一圈，李游則和另外一個名喚胡連昱的，坐在輿前駕車。

儼然一副怕逃跑的樣子。

苦笑一聲，緩緩放下車簾。

“夫人用些點心罷。”

明夏捧著一碟進來，裏頭是杏脯和槐花糕等致點心。

溫幸妤神懨懨，搖了搖頭：“不必了，多謝。”

明夏只好把碟子擱在檀木小幾上，跪坐在白狐地毯上，時不時瞧幾眼閉目小憩的子。

模樣是好看的，但也就是清秀佳人。

大人那般龍章姿的人，為何會娶這樣一位夫人？

明夏不懂，但有些為大人不值——今早見過大人後，就覺得大人宛若夢裏見過的神仙，矜貴非凡。而這位夫人…卻對大人如此冷漠。

實在令人費解。

*

祝無執到汴京後，徑直回了宅子。

三天前他就飛鴿傳信給親衛，停了對仆從的懲罰，并且又采買了幾個婢小廝。

此時歸家，舊仆從的們都在養傷，新仆從們認主。

祝無執沐浴更後，推門進書房，待看到桌上的東西，眸微愣。

正中間擺著個錢袋，儼然是溫幸妤所謂的“兩清”。

怒極反笑，祝無執著臉把錢袋拿起來，擡手丟在了博古架上。

兩清？想都別想！

他坐在書案前，吃了杯茶，方下心頭火氣。

看著窗外探來的碧枝葉，他冷笑。

既做了他的人，那這輩子都別想逃，哪怕死，都得死在他手上。

*

夜，皇宮書房。

燈火通明，香爐青煙裊裊，金楠木雕花窗半開，如墨夜。

皇帝趙迥坐在案前，下首立著祝無執和林維楨。

他了眉心，擱下手中的筆，耷拉的眼皮微擡，出渾濁的雙目。

“江南水患一事，林卿和長庚以為，誰能堪此重任？”

兩個時辰前，江南水患的急報宮，而後趙迥召集群臣議事，散後又留林維楨和祝無執于書房。

祝無執立于書案下，燭火暖黃的籠在面容他上，他垂首斂目，人看不清神，躬直言：“臣拙見，戶部左曹于鼎，亦或者司農寺使霍巡，都可前往賑災。”

趙迥須頷首，又看向林維楨。

“林卿覺得呢？”

林維楨遲疑道：“這……臣以為，于鼎不合適。”

趙迥：“哦？為何？”

林維楨額頭滲出冷汗，他忽然掀袍跪地：“陛下恕臣直言，于鼎乃周平章外甥，恐不能勝任。”

趙迥挲玉扳指，神不明：“周平章清廉正直，又老持重，于鼎雖是他外甥，卻也是憑本事當上的戶部左曹。”

“你且說說，有何不可？”

林維楨靜默片刻，終叩首：“臣鬥膽，那周士元在應天府置辦的別院，上月添了三十匹河西駿馬。”

“林維楨！”趙迥猛地拍案，震得青玉筆山晃了三晃。

殿當值的馮振慌忙跪倒，祝無執也掀袍跪下，就聽得老皇帝聲調陡然轉冷：“你當朕是漢獻帝麽？周平章最是清正，豈容爾等妄加揣測！”

林維楨伏在地上，臉微白，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賬冊，雙手高舉過頂，不卑不：“去歲臘月，周府從河東路私購鐵三千斤。今春清明，其外甥于鼎在西郊，私訓甲士！”

暮過紗窗漫進來，混著燈火，在趙迥眉間投下深淺不一的影。良久，他讓馮振把賬冊呈過來。

他隨手翻了幾頁，而後遞給祝無執。

祝無執看了幾眼，神不變，語氣淡漠：“這賬冊真假難辨，說明不了什麽。”

趙迥贊同道：“不錯，林卿該知道，構陷朝臣，是何罪責。”

林維楨恭敬道：“陛下，臣不敢妄言。”

“雖說證據不足，但事關安危，臣以為，還是要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臣有一計，可探周平章忠心。”

趙迥道：“哦？你且說來看。”

林維楨心下稍定，緩緩道出：“萬壽山頂有一老道，丹高明，可制假死藥，陛下只需服藥假死，即可知周平章忠心。”

話音落下，趙迥一把抓起案上的硯臺砸了下去：“林維楨，你真好大的狗膽！朕看你才是那個包藏禍心的佞！”

林維楨不敢躲，生生了砸，額頭鮮淋漓，還沾著墨。

他伏在地上，急聲道：“陛下息怒！”

“臣忠心天地可鑒！陛下可命人查驗丹藥，并且臣會先服，等確定無事後，陛下再服。”

趙迥靠在椅背上，膛劇烈起伏，蒼老的臉上含著怒。

他瞇眼盯著林維楨好一會，才看向靜靜跪著的祝無執：“長庚，你怎麽看？”

祝無執面依舊，答道：“陛下龍貴重，丹藥傷，臣以為堅決不可。”

趙迥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書房死一般的寂靜，旁邊的馮振暗自揣測。

這林維楨倒是個聰明人，知道陛下想周士元死，故而主投誠獻策。

陛下面上生氣，心裏怕是滿意著呢。

祝無執的態度，倒也挑不出差錯，他若和林維楨有關系，自然不會反對這計策。

半晌，趙迥擺了擺手：“都退下吧，朕要歇了。”

林維楨著急道：“陛下，這事……”

趙迥神疲憊：“先把那道士帶進宮來，再說其他的。”

林維楨的心，徹底放下了。

他抑著喜，叩首後爬起來，躬退了出去。

祝無執起，皺眉道：“陛下，事關龍，請您三思！林維楨恐怕不安好心。”

趙迥端詳著面前青年的臉，俄而嘆道：“朕也知道這事太過危險，可林卿說得不錯，事關天下安危，還是要防患未然。”

頓了頓，他渾濁的眼珠直盯著祝無執，幽幽道：“朕也不大放心那道士，不如這樣，你也來替朕試藥，如何？”

祝無執愕然擡眼，而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態，飛快垂下眼，啞聲道：“能為陛下分憂，是臣之幸。”

趙迥看著他不不願，抑著怒火的模樣，才放下心來。

他擺了擺手，笑道：“行了，退下吧。”

祝無執拱手，躬退了出去。

出了宮門，雲翳漸散，明月高懸。

他翻上馬，帶著一月，策馬回了宅子。

*

四日後清晨，馬車抵達汴京，林維楨也將道士送宮。

溫幸妤回到宅院，祝無執正推開屋門，二人隔著滿庭白海棠和碧綠芭蕉，相視而。

祝無執立于階上，角帶笑，招手道：“過來。”

溫幸妤收回目，冷著臉緩步走過去，卻沒有把手放進他出的掌心，而是目不斜視，同他肩而過。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章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