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謝縱微發話，綠翹自然不敢違拗，只能歉疚地看了謝均霆一眼，抱著飯盆飛快跑了。

謝均霆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飯碗，又看了看一旁的阿兄，只見他用個膳都格外斯文，猶如皚雪青松，端的是氣度閑雅。

他撇了撇：“再優雅，還不是要和我一塊兒翻墻逃學。”

優雅的謝均晏：……

他冷冷地瞥了弟弟一眼，毫不留地快速把碗里的飯刨了個干凈，在弟弟愕然又委屈的眼神中向他展示了一番干干凈凈的碗底，微笑道：“不好意思，第一回做翻墻逃學的事兒，不太練，太耗費力。我這兒沒有飯分給你吃了。”

謝均庭臉臭臭的，沒說話。

他就知道，兄長和阿耶長得那麼像，是有道理的，這兩人心眼兒都一樣，又小又黑。

施令窈看著雙生子斗，臉上不自覺帶了笑，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閃耀著比寶石還要人的華彩。

謝縱微看著這一幕，燈火暈黃，將他眼前的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溫暖而朦朧的紗，妻子笑地坐在他面前，鮮活、健康，兩個孩子你來我往地斗。

有些像是夢，他求而不得的一個夢。

一旁的燈座上，突然開一道清脆的響聲。

謝縱微如夢初醒，他微微凝神，察覺到一道視線正盯著他，他看過去，對上一雙瑩亮的眼。

施令窈有些遲疑：“……你也沒吃飽？”

謝均霆低頭看著阿娘剛剛給他夾的，有些猶豫，要不要給阿耶吃？

畢竟他今天替他們主持了公道，狠狠殺了一通安崇凱那臭小子的威風，還讓柳先生給他道了歉。

雖然謝均霆臉皮厚，從不在乎那些他不喜歡的人對他的評價。但是……頭一回到父親這個角給予他的意，謝均霆還是悄悄在心里高興了一場。

這會兒見阿耶沒吃飽，他心一狠，把那個夾了過去。

“阿耶，你吃吧。”

謝小寶什麼時候那麼孝順了？

是回來了，所以一切都在變好嗎？

謝縱微面稍稍溫和了些：“我用好了，你吃吧。”

“哦。”謝均霆沒和他客氣，又把夾了回去，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也是，他們都說年紀大的人容易發福，嚼嚼嚼，阿耶，你可不能像安崇凱他阿耶一樣，肚子上像頂了個球，嚼嚼嚼，那樣好難看。”

施令窈笑了。

謝縱微注意到臉上的笑，有些無奈，又不失威嚴地看了一眼小兒子：“均霆，食不言，寢不語。”

謝均霆沒搭理他，兀自啃啃得正香。

謝縱微平了平氣，將視線完整地落到施令窈上：“才用過膳，歇會兒再出去吧。”

他擔心肚子疼。

施令窈卻搖頭：“走吧，早些說清楚，大家都好過。”

謝縱微作一頓。

好半晌，當施令窈疑地回頭看他怎麼還不跟上時，謝縱微才點頭：“好。”

末了卻又對苑芳道：“扶著你們娘子去換一雙鞋。”

施令窈下意識翹了翹腳，沒吭聲，跟著苑芳去屋里換了一雙更輕便好走些的鞋。

耶娘出了門，謝均霆立刻放下碗筷：“走，我們也跟過去！”

謝均晏瞥他一眼：“均霆，你什麼時候多了尾隨的好？”

謝均霆很不滿，嚴肅指正：“我這是怕阿娘吃虧！”

他又哼了哼：“膽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

說完，他就要轉往外跑。

謝均晏沒打算攔他，只淡淡道：“均霆，你難道沒從阿耶上學到些什麼嗎？”

謝均霆轉過，皺著眉看他。

“永遠不要用你自己以為好的方式去對待別人，尤其是阿娘。”謝均晏站起，青竹般的年翩翩風流，舉起手在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阿耶是什麼下場，你看到了，心里該有桿秤。”

謝均霆不自地抖了抖。

阿兄聰明到有點像……妖。

嗯，桃花阿娘生的小妖。

但為什麼他不是？

……

汴京的夜晚很熱鬧，有一小攤旁立了幾高高的木樁，各式各樣的花燈高懸，撒下各琉璃華，好看極了。

施令窈難得在晚上出來逛街，繞是邊立著個大冰塊兒，也沒阻礙逛街賞景的興致。

謝縱微垂下眼，因為高興而撲簌簌的眼睫和被燭火映襯得愈發艷的面頰都映他深潭般的眼瞳里。

他喜歡，甚至是可以說是貪這種一低頭就能看見的覺。

“喜歡那一盞？”

是那，不是哪。

施令窈瞥他一眼：“你知道我喜歡哪個？”

“那我們打個賭吧。”謝縱微對著，笑得氣定神閑，“若我猜對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反之亦然，你可以驅使我做任何一件事。”

他這樣仿佛勝券在握的樣子很討厭，施令窈不想讓他那麼得意，哼了一聲，答應下來。

想，說不定謝縱微連生辰是哪日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喜歡哪盞燈？

就不信他瞎猜都能猜中。

白得一個使喚他的機會，也好。

謝縱微好像知道在想什麼，大眼睛水亮亮的，像一頭狡黠的小鹿。

均霆真的很像。

施令窈想了想，又補充道：“太過分的話，我不會答應的。”

謝縱微輕輕挑眉，向來清冷端嚴的人做出這個作，顯出幾分風流倜儻的意味，夜與華燈融，落下的影撒在他臉上，施令窈連忙別過臉去，不看他。

謝縱微只是笑：“過分？阿窈，你對過分的定義是什麼？”

他的咬字很好聽，施令窈想起，懷著雙生子有七八個月的時候，夜里常常睡不著。

偏偏那時候肚子大得嚇人，想翻過去換個姿勢躺著，僅憑一個人也做不到。

施令窈倔勁兒上來，偏不信邪，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在床鋪上，慢慢地翻。

或許是這兒的靜太大，擾得謝縱微也睡不著，他坐起，看著像小烏一樣四腳朝天的妻子，沉默了一下，用手著的腰背，幫著換了個姿勢。

施令窈覺得有些丟臉，沒有抬頭看他。

謝縱微自上而下，看著繃的臉，以為因為有孕帶來的不適而緒低落，想了想，緩緩出在腰背的手。

那陣令人心安的溫熱消失，施令窈正有些悵然若失，卻聽得他說：“我念話本子給你聽？”

冷不丁聽到謝縱微這麼說，施令窈驚喜地瞪圓了一雙漉漉的眼。

“真的？”

謝縱微沒有說話，出手往里面的小柜子上一：“就讀這本……”

借著柜子上夜明珠的幽微澤，謝縱微頓了頓，面無表地繼續念了下去：“《妃常驚喜：異國王子狠狠》。如何？”

施令窈臉紅了，有些訕訕。

他平時不喜歡看這些話本子，也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要是能喜歡這些只管風月的話本子就奇怪了。

但他今天竟然主給念話本子。

施令窈有些不好意思，但開心的緒太多了，多到本藏不住，全部落在那雙瑩亮的眼眸里。

“躺好。”

謝縱微出手給掖了掖被角，飛快瞥了一眼話本子扉頁上的容，只一眼，那雙好看的眉就皺了起來。但他沒有停下，很快就有低低的讀書聲從床帳飄了出來。

施令窈舒舒服服地著謝縱微難得的心，聽他用那把霜雪青松的好嗓子替讀話本子，漸漸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夫君，你怎麼閉著眼讀？”

謝縱微沒有睜開眼，只淡淡道：“看了一眼，會背就好。”這等話本子又非圣賢書，多看一眼，謝縱微都覺得自己的腦子遭到了污染。

只好看一眼，能背出來，哄睡覺，就行。

那張超逸若仙的面容上，眼睛閉，分明是不容人的端嚴模樣，但他瓣微微開合，又吐出許多令人臉紅心跳的字眼。

施令窈怔怔地看著他，剛剛滿心的歡喜一點點冷。

自然讀懂了他表之下的嫌棄。

這便是施令窈不理解的點。

每當沾沾自喜，以為得到了謝縱微的意，但很快，又不得不推翻自己先前的論斷。

夫妻三載間，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施令窈看著謝縱微手里提著的那盞玉兔搗藥燈，沒有說話。

沉默的時間有些長，謝縱微的視線溫地挲過艷滴的面頰：“不喜歡嗎？那我去換——”

“不用換。郎君。”抬起頭來，把謝縱微完整地裝眼瞳之中。

他的背后人流如，來來往往、人影憧憧，愈發襯得他長玉立，金質玉相。

這樣出眾的男子，手里提著一盞可可的兔子燈，含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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