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聲音很低，低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趙上鈞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拋了過去。

傅棠梨下意識地接住了，就著月一看，是一個小小的袋子，通用珍珠聯結而，寶瑩潤，收口綴了紅寶石攢的絡子，巧細致。抬頭看了看趙上鈞，把那袋子打開了。

滿滿一袋子都是糖果子，一顆顆的，用半的綢絹包扎著，花式各異，細巧又致，帶著令人愉悅的香氣，馥郁而甜。

“先放著，病好了再吃。”趙上鈞說這話的時候，也是一副威嚴的神態，儼然不容違逆。

早已經不是孩了，卻還有人用這個來哄。傅棠梨原本想微笑一下，卻笑不出來，只能低了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把糖果納懷中。

趙上鈞撐船的技藝大抵不是很好，烏篷船“吱吱呀呀”的朝著對岸駛去，慢悠悠的。

星河明月，船行過天，水波漾，許久方能平復。

傅棠梨坐在船艙里，看著趙上鈞的背影，輕輕地喚了一聲：“道長……玄衍。”

趙上鈞沒有作聲。

“我和你說，我這個人呢，其實一點兒也不好。”語氣和緩，慢慢地道，“自私涼薄，行事顧己不顧人，虛偽造作，在旁人面前裝模作樣，實則滿腹謊言，脾氣也倔，犯傻的時候不要命，糟糕得很。”

趙上鈞沒有回頭，語氣平穩：“我知道。”

“所以，你別喜歡我。”傅棠梨的聲音很低，說得很認真，“我不值得。”

趙上鈞這次沒有再回答，他扳著船櫓一搖，江面發出巨大的水聲，船搖晃了一下，似乎有魚兒被驚，從船頭躍了過去，“撲哧”一聲，粼掠影過江波。

于是，又是長久的靜默。

不多時，烏篷船行到了岸邊，那里早已有人等候。

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停在津渡，一群鐵甲士兵拱衛兩側，見到船來，立即迎上前去。

趙上鈞扶著傅棠梨下船，等候的士兵后面跑出來一個婢，差點要撲到傅棠梨的上。

“娘子！娘子！我可算見到您了，擔心死我了，您沒事吧？”

原來是胭脂，還是那幅咋咋呼呼的模樣，但很快被邊上的人攔住了。

傅棠梨見到胭脂無恙，心頭放松，對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稍安勿躁。

馬車上下來一個婦人，年已老邁，但氣度清華，高貴不凡。

傅棠梨認得那是安王妃，嚇出了一冷汗，蓋彌彰地低了頭，用袖子掩了半邊臉。

趙上鈞對安王妃保持了應有的敬重，拱手致意：“五郎無禮，勞皇嬸深夜奔走，甚不安，只待改日另行登門致歉。”

安王妃看都沒看傅棠梨一眼，好似沒有傅棠梨這個人似的，只是嘆了一聲氣，拍了拍趙上鈞的手臂，言又止：“你這孩子，偏偏……”

偏偏什麼呢？安王妃沒有再說下去。

趙上鈞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旁邊有士兵為他牽來了一匹黑的戰馬，他翻上馬，立即疾馳而去。

安王妃目送趙上鈞離開，轉而對傅棠梨冷冷地道：“上來吧。”

上了馬車，傅棠梨只能著頭皮跟上去。

馬車了起來，安靜的夜里，車發出骨碌骨碌的滾聲，還有士兵們跟在兩邊走路“刷刷”的聲音，沒有人說話，太靜了。

安王妃就坐在傅棠梨的正對面，一直盯著，那目實在算不上友好。安王妃在皇族中一向有溫厚敦良之名，傅棠梨先前見過兩次，說過幾句話，安王妃極和氣，渾然不似眼前這般。

傅棠梨自然知道這是什麼緣由，低頭、低頭、再低頭，頭都要埋到口了。

半晌，安王妃點了點頭：“五郎出家修道多年，本來不沾塵俗，這次卻請了安王和我，專程去了一趟青華山，正經為他提親，我原先心里稀罕得很，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這般厲害，能惹得他了凡心，今日一見，果然，傅二娘子賢良淑儀，不愧是圣上欽點的太子妃，好得很。”

老人家嘲諷起來，一點兒不客氣，而傅棠梨實在也沒什麼可以辯解的，甚至不知道趙上鈞當真請了家中長輩前去提親，如今聞及，只覺得一場荒唐，心下萬般滋味分辨不出。

安王妃見傅棠梨不應聲，忍了忍，實在忍不住，語重心長地又道：“五郎代過我不要多說，如今我只奉勸你一句，傅二娘子，為人不可過于悖妄，趙氏的兒郎，由不得你這般耍弄，日后你最好洗心革面，一心一意侍奉太子，若不然，終將禍及滿門，你好自為之。”

安王妃雖然態度生，但這番話說得確實在理。

傅棠梨斂了眉眼，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而后無話。

馬車到了城門，有人持監門衛大將軍的令牌開了城門，一路通行，得長安城，已宵，遇有金吾衛巡查，見是淮王的人馬護送安王妃出行，不敢多問，皆避讓。

如此，到了傅府，傅棠梨下車。

傅方緒聽得下人通報，急急親自出了大門相迎：“孫不知禮儀，深夜求歸，累及王妃相送，大不該，是老夫教導無方，慚愧、慚愧。”

安王妃此時又顯得溫和起來，坐在車上，儀態雍容，頷首笑道：“傅大人無需多慮，你家二娘頗討人喜歡，我本待留多住兩天，陪我談經論道，只是生病了想家，也是人之常，趕讓回去養病，多歇幾天，待日后閑暇時再聚不遲。”

傅方緒連連謙虛，和安王妃又客套了兩句，只因時辰不對，也不便留客，頃，安王妃便走了。

那邊黛螺已經飛奔了出來，和胭脂一起扶住了傅棠梨，一臉擔憂：“娘子，聽說您在安王府上生病了，這會兒怎麼樣？走慢些兒。”

傅方緒還待和傅棠梨多說兩句：“安王妃素來清高，輕易不與人往來，難得愿與你好，算是你的機緣，你隨祖父到書房來，祖父還有些話要問你。”

傅棠梨靠在黛螺的肩膀上，踉蹌了一下，虛弱地道：“祖父，我生病還未大好，恐怕會將病氣過給祖父，容我稍后再向祖父細稟。”

傅方緒這才作罷：“也是，祖父差點疏忽了，你先回去養著，過幾日再說。”

遂喚了仆婦，和黛螺胭脂二人，一起將傅棠梨扶下去了。

待回到房中，傅棠梨躺倒在自己床上，屏退了仆婦，聞著房中悉的熏香味道，方覺得心松懈下來，不自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黛螺還在埋怨胭脂：“偏你懶怠，沒有用心照顧娘子，這麼兩天工夫，就讓娘子生了病，該打。”

胭脂沒去理會黛螺，張地到外面瞧了瞧，揮手讓廊下的仆婦走遠些，又把門關上了，然后才湊到床邊，小小聲地問傅棠梨：“娘子，方才我看到玄衍道長送您回來，還看到他和安王妃說話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傅棠梨用手捂著臉，有氣無力地道：“那是淮王殿下。”

真是一道驚雷。

胭脂和黛螺齊齊目瞪口呆，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傅棠梨勉強爬起來，坐好，先問胭脂：“你這兩天在何？他們可有為難你？”

胭脂收斂心神，搖了搖頭：“還好，那群人將我送到一宅院看管起來，一應飲食用度都是好的，只不能隨意走，就今兒晚上突然把我帶到渭水江岸，才見到娘子。”

說著，又從袖袋里掏出幾包藥：“哦，對了，還有這個，他們囑咐過，說這是娘子的藥，每日一，還需服用三日，娘子，這藥能用嗎？”

傅棠梨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嗯，用吧。”

又問黛螺：“我不在家的兩天，外面是如何說辭？”

黛螺回道：“您那日去松石堂買東西，出去不多時，安王府的管事就過來了，說安王妃和您在松石堂偶遇，談起道家經義，十分投緣，故而攜您回安王府陪伴兩天。”

安王是當今天子的叔叔，又為宗正寺卿，份權勢皆備，安王妃臉面足夠，這一番說辭出來，傅家無人起疑，眼下一切安好，不至驚旁人。

傅棠梨忍不住了口，放下了一塊大石，又頹然躺下了。

黛螺算是個聰明的，不消傅棠梨再細說，自己就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一顆心都吊了起來，張得嗓子發：“娘子，這幾日您是不是被淮王抓起來了，他沒對您無禮吧？您還好吧？”

傅棠梨閉著眼睛，無奈地吐出兩個字：“閉。”

看來還好。

黛螺松了一口氣，轉頭馬上又念叨起來：“我早說過，別和那個道人多做糾纏，就您不聽，看看，踢到石頭了，這可如何收場？”

“好了，別說了。”傅棠梨睜開眼睛，板起臉，“以后不許再提起玄衍道長，不許提，一個字都別說到他，就當沒這個人，知道了嗎？”

胭脂和黛螺怎敢不聽從，趕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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