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卿的臉變了一下，旋即把手里提的野雉捧得高了一些，有意傅棠梨看得清楚，抬起頭，出了甜的笑意：“是了，我方才就想著，太子的東西，本該送給傅姐姐才是，怎麼就給我了，很不妥當，姐姐若喜歡這個，我這只也一并給你好了。”

真是笑話了，誰愿意要那勞什子的野雉？傅棠梨看了趙元嘉一眼，拿著馬鞭，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靴子，慢條斯理地道：“看樣子，殿下通共獵了兩只野雉，要不您就都給我，要不呢，您就別和我提這事兒，我這個人心眼小，不想和旁人分同一樣東西。”

騎的那匹白馬是從渭州運來的良種，高大異常，騎在上面，直了腰，視線能與趙元嘉齊平，就那樣看著他，下微微抬起，面上似笑非笑的，這是一種傲慢的、近乎無禮的姿勢，但的聲音還是那麼，又如同這山林的風拂過。

趙元嘉是惱怒的，但是又從心底生出了一點的緒，大抵是歡喜也說不準，他笑著“哼”了一聲：“二娘緣何如此放肆？是孤如今太過縱容你了嗎？”

“嗯，你說是，那就是吧。”傅棠梨轉了一下手中的馬鞭，隨意地道，“殿下可得記住，我子就這樣，日后也是如此，改不了的。”

山間的日照耀著，有那麼一瞬間，趙元嘉覺得滾熱。

他將手里的野雉拋給林婉卿，用目示意接住，而后不再多看，轉而撥馬，靠近傅棠梨，兩匹馬幾乎在一起。

趙元嘉傾過子，好似若無其事一般：“好吧，就算孤思慮不周，你想要什麼獵，今日孤另給你去打。”他停頓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心緒，又補了一句，“權且當作先前你替孤抄寫道經的謝禮罷了。”

他湊得太近了，說話間的氣息幾乎蹭過傅棠梨的臉頰。

傅棠梨側過臉，避開趙元嘉，語氣重又變得疏離：“很不必，些須小事，當不得殿下‘謝’字。”

這種拒絕的姿態，并沒有令趙元嘉覺得不悅，反而興起來，他靠得更近了，甚至出手，拍了拍傅棠梨那匹白馬的腦袋，顯出一副與眾不同的親昵。

“好了，知道你小子，孤不是向你賠禮了嗎？”

傅棠梨夾了一下馬腹，座下白馬聽話地踱了兩步，和趙元嘉拉開了一點距離，不聲：“確實不必，我想要什麼，我自己獵得，不須勞煩殿下。”

趙元嘉這才注意到，傅棠梨的馬鞍后面還掛著弓和箭囊，箭囊中的箭已經空了一些。

他愈發來了興趣：“哦，二娘還會箭嗎？稍后讓孤看看你的水準如何。”

傅棠梨抬手掠了掠發鬢，順勢看向別，并不回話。

就在這時候，有兩匹小馬從遠跑來，馬上的人是陳王和汝寧公主。

他們是雙胞兄妹，不過十三歲的年紀，騎著溫順矮小的母馬，落在傅棠梨后面一大截，這會兒才堪堪趕到。

汝寧公主活潑得像只小麻雀，未到近前就使勁揮手，大聲道：“傅姐姐，你也騎得太快了，怎不等等我。”

陳王相對沉穩一些，但看過去臉上紅撲撲的，滿是興之，不比汝寧公主差多。

汝寧公主騎著的小矮馬過來，到了近前，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來，向長姐們展示的獵：“三只鵪鶉，傅姐姐說待會兒給我烤著吃，一只兔子，我要做個圍脖，還有一只狐貍，喏，給皇兄做個坎肩吧。”

得意極了：“我早說過，陪我們一起去，多好玩，偏偏你們來了還窩在這里納涼，有什麼意思？”

侍從們殷勤地接過公主馬背上的獵，依著顯擺的心，逐一擺開陳列。

不但公主們，連幾位皇子也好奇地湊了過來，皆笑：“你們兩個小頭，怎麼弄的這些東西，要說是你們自己獵的，我們是不信。”

陳王一本正經地道：“獵是傅姐姐打的，我和汝寧跟在后頭幫忙撿的，怎麼不算我們的？”

韓氏一族世代居于渭州，當地民風彪悍，西寧伯府以軍功起家，歷代家主皆為武將，他們府里養出來的郎，竟然也是弓馬嫻，趙元嘉往日是小瞧了傅棠梨，如今不多看了兩眼。

林婉卿注意到了趙元嘉一連串的神波，銀牙都要咬碎了，此時終于忍不住，舉袖捂著，輕輕地笑道：“傅姐姐怎麼和那些個男人似的，騎馬挎弓，倒顯得你往日端莊淑之名都是白擔了，人大為詫異。”

汝寧公主不樂意了，用鞭子指著林婉卿：“騎馬挎弓怎麼就和男人似的？你在罵我嗎？”

林婉卿退后了兩步，眼睛里馬上噙了淚水，一臉弱之態：“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公主誤會了。”

傅棠梨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婉卿，心平氣和地道：“林娘子此言差矣，周禮曰，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我雖為兒，然長輩自以君子之道教養我，、同屬六藝，豈可輕之？林娘子養于深閨，見的世面，倒也不必不就詫異起來。”

安王世子在一旁看著，他是個老好人，又比這些皇子公主們長了一輩，畢竟穩重些，笑瞇瞇地打著圓場：“傅娘子既然通曉騎，那是極好的，來、來，太子，我們稍后把傅娘子帶上，再去林子里轉轉，看看能不能打幾只大家伙。”

趙元嘉頷首，剛要說話，卻聽得李懷恩一聲斷喝：“什麼人？”

眾人齊齊看去，只見李懷恩一臉凝重之，疾速挽弓搭箭，指向林中，沉聲道：“何人躲藏于此，還不出來！”

那只獵豹收到李懷恩的指

令，掙了豹奴的韁繩，一聲吼，朝林子里沖了過去。

眷們都驚呼起來。

但是，那獵豹堪堪沖到林子的邊沿，突然又剎住了，這只猛明顯瑟了一下，轉過頭，低低地了兩聲，轉了個圈，尾耷拉了下去，還是掉頭跑了回來，躲避到李懷恩的后去。

林中鳥雀驚起，撲撲簌簌地四散飛走。沉重的馬蹄響起，走得很緩慢，草木被踏平的聲音以及戰馬沉沉的呼氣聲，是細微的，聽了卻人心驚。

一隊騎兵從林中現出，馬上的騎士皆著玄黑重甲，頭戴沖角狻猊盔，手持巨型長槊，馬背上掛著陌刀和皮盾，座下戰馬覆蓋鐵甲，日折林，鐵甲上泛著冰冷的寒。

為首者騎一黑馬，他著玄鐵明鎧甲，甲片重疊似麒麟紋，肩部若龍吻凸起，饕餮盤踞其上，做仰天長嘯狀，似擇人而噬。他形高大而健碩，居于馬上，俯視眾人，氣度威嚴，有山岳凌人之勢。

白的海東青一聲長鳴，從天空盤旋而下，落在他肩部的饕餮甲上。

趙元嘉頗意外，驅馬迎上前去：“皇叔今日緣何在此？”

趙上鈞淡淡地瞥了趙元嘉一眼：“我恰在營中，率部巡防，聞你至此，順道來看。”

趙上鈞麾下的玄甲軍乃大周最銳的重甲騎兵，趙上鈞率其征伐四海，鐵蹄之下，所向披靡，鐵殺伐之名聞達天下，而玄甲軍的營地就在北祁山的南麓。

趙上鈞只在戰時披甲，而平素皆著道袍，于山間清修，玄甲軍由鎮軍大將軍莊敬管束，似今日這般形，卻是見。

趙元嘉對朝中軍務之事一向不甚了了，聞言略驚異：“可是有什麼要事，驚皇叔親自出巡？”

“無甚關礙，未雨綢繆罷了。”趙上鈞并不多說，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

眾人紛紛過來，大多拘謹，依著禮數一一拜見淮王。

傅棠梨端莊又恭謙，隨眾人上前，周全地行了禮節，又退到趙元嘉的后去了，不敢多看淮王殿下一眼。

趙元嘉熱邀請：“皇叔既到此，何不與我們一同行獵？”

趙上鈞的目掠過眾人，在某略微停留了一下。

而傅棠梨恰好抬頭，兩個人眼神相。

他眼睛的有點淺，在下如同琥珀一般，流轉著深邃的澤，和他肩頭上的那只海東青幾乎一般無二，冷酷，近乎的兇悍。

人心悸。

他的了一下，好似吐出兩個字，無聲的，在旁人眼中，那大抵會是一個錯覺。

只有知道。

“梨花。”

傅棠梨怵然驚出一冷汗，后退了幾步，當作什麼都沒看到，試圖把自己藏起來。

趙上鈞的目轉為幽暗，角邊泛起一若有若無的笑意：“你們自去玩耍吧。”

言罷，徑直率著玄甲軍騎兵離去了，仿佛確實只是路過而已。

安王世子著趙上鈞的背影，若有所思：“聽聞近日北庭都護府一帶有所異，突厥人頗不安分，看淮王殿下這番舉，莫非朝廷打算再干戈？”

趙元嘉在朝堂上恍惚也聽說此事，但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只道：“但有皇叔在，吾等不必心。”

安王世子搖了搖，遂按下不提。

李懷恩目中一閃，默默地退到人群的后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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