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冷冷看一眼：“沒定力的東西，不過一個宮罷了，有什麼可在意的？”

阮含璋抿了抿，最終沒有再多言。

棠梨閣安靜下來，無人言語，殿里殿外都著抑。

佩蘭一直沒走，坐在那品茶，阮含璋更是顯得坐立難安，時不時往殿外瞧看。

佩蘭撇了撇，冷哼一聲：“鎮定些，這般像什麼樣子？”

這阮家的人，倒是一脈相承的心冷。

阮含璋心里不齒，面上卻有些委屈，低下頭，絞了絞手里的帕子，到底沒有再開口。

一刻、兩刻。

時間似過去許久，然回過神來，刻香不過只掉了三節。

還不到半個時辰，尚宮局那邊自也出不了結果。

阮含璋過窗欞，見外面錢小多也在游廊里反復轉圈，面上的焦急是顯而易見的，心里難得滿意幾分。

這三個分給的宮人，雖然是臨時湊，原在宮里也不相識，到底不似佩蘭這般冷心冷肺，毫不在乎旁人死活。

刻香又掉了一節，阮含璋終于坐不住了。

“姑姑，都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不如……”

佩蘭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就傳來青黛的嗓音：“娘娘，尚宮局的劉姑姑來了。”

阮含璋心中一松，大約知道此事能轉圜。

佩蘭倒是有些不解，看向迎面而來的劉姑姑，慢條斯理站起，道：“老姐姐可有事？”

劉姑姑四十上下，應比佩蘭只大一兩歲的模樣，但佩蘭自持阮家份，阮含璋又得寵，便有些托大。

劉姑姑倒是不在乎的態度，一踏進棠梨閣，先給阮含璋見禮：“見過寶林娘娘，娘娘萬安。”

“劉姑姑，有勞你走這一趟，紅袖可還安好？”

阮含璋滿面焦急，瞧著是為紅袖考量，可差遣紅袖獨自去尚宮局，本就太過冷。

現在再來過問，也不過只是挽回些許面，于事無補。

反正如今壞的是阮家的名聲，阮含璋毫不在乎。

佩蘭一無所覺，依舊道：“劉姐姐，可是為青云紗之事而來？”

劉姑姑嘆了口氣：“寶林娘娘，今日紅袖姑娘捧著青云紗去尚宮局，恰好穆尚宮在，便聽說了此事，因此格外重視。”

宮中三局兩監，幾乎管轄宮中一切事。

尚宮局管宮人差事調，西寺庫及宮名錄，主管為尚宮，職正五品。

另外兩局為織造局和典局，主管為尚服和尚典，皆為正五品，按理說，三人是平級。

但尚宮局有調掌管宮中宮和之責，其他兩局若有事故，皆由尚宮局調停，因此尚宮局高于另外兩局。

各宮妃嬪一旦有事，皆是尋尚宮局置。

今日亦然。

尤其此事可能牽扯徐德妃，尋織造局更不可能有好結果，所以佩蘭了心思，讓紅袖直接告到尚宮局。

如此，也好牽扯到姚貴妃。

不得不說，若佩蘭為阮含璋所用，阮含璋也要夸獎一句此事甚妙。

劉姑姑解釋清楚之后，才開口道：“然此事牽扯織造局及德妃娘娘，穆尚宮不敢擅專，故而命奴婢等前來請寶林娘娘，請娘娘親自至尚宮局定奪此事。”

“若有宮人事有差，也要請娘娘當面斥責，加以定罪。”

這話說得好聽極了。

話里話外都不提棠梨閣的過錯，仿佛只要阮含璋去了就萬事大吉。

阮含璋意味深長看了一眼，然后才詢問佩蘭：“姑姑？”

佩蘭思忖片刻，道：“奴婢侍奉娘娘走一趟吧。”

佩蘭的腳雖然好轉，卻不便長途跋涉，即便從棠梨閣至尚宮局不過一刻路程，卻到底算是遠路。

阮含璋猶豫再三，還是對劉姑姑道：“只我一人？”

劉姑姑倒是沒有瞞：“娘娘，穆尚宮命奴婢等一并稟明貴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不知幾位娘娘是否的空閑。”

阮含璋便明白，此事肯定不會簡單結果。

“既然如此，我便走這一趟，看尚宮局給我什麼代。”

阮含璋拿出寵妃架勢，簡單梳妝過后，便領著佩蘭出了棠梨閣。

待來到尚宮局中，在明堂落座，阮含璋才發現自己竟是頭一位。

穆尚宮親自等在此，見阮含璋面不善，忙道：“趕給寶林娘娘上茶，有勞娘娘略等一二。”

姚貴妃和徐德妃都住西六宮，至尚宮局路途比聽雪宮遙遠，即便要來也會晚上兩刻左右。

阮含璋抬眸看向穆尚宮。

穆尚宮瞧著年逾三旬，生得濃眉大眼，端正富態，同梁三泰很像似，都是和樂福氣的面相。

主打一個和和氣氣，笑口常開。

聲音很和，讓人聽了心中舒暢，煩躁的緒也慢慢平復下來。

阮含璋卻沒有給好臉。

來的路上佩蘭千叮嚀萬囑咐，他們棠梨閣是苦主，怎麼也不能丟了阮家的面子。

“穆尚宮，我的宮呢？”

穆尚宮笑瞇瞇的，客客氣氣說：“紅袖在廂房候著，下臣已經請了織造局的姑姑過來檢查布料，總要先有個定論，在定奪如何判罰。”

阮含璋冷哼一聲，昂著頭，驕傲有冷漠：“穆尚宮，此事到底是織造局做事不面，至于究竟為何，你我心里都明了。”

出手，十手指纖長瑩潤，泛著珠。

指甲上的丹蔻溫，一如致艷麗的容。

書香門第的貴，盛寵至極的寵妃，自有目下無塵的底氣。

穆尚宮躬見禮：“寶林娘娘說的是，不過……”

淺淺一笑：“宮里有宮里的規矩，事并非輕易就能定奪，總要條分縷析，清楚明白，方能定事。”

阮含璋冷哼一聲，只道：“我看著，你們就是不敢得罪德妃娘娘，只能欺負我這個寶林了。”

這話音剛落下，一道高昂的聲便響起：“怎麼就怪到本宮頭上來了？”

阮含璋回頭，便看到姚貴妃同徐德妃聯袂而來。

兩人梳妝都簡單，一看便是臨時趕來，并未做隆重打扮。

阮含璋不不愿站起，對兩人見禮。

“見過貴妃娘娘、見過德妃娘娘。”

姚貴妃眉目含笑，溫和氣：“都是自家姐妹，坐下說話吧。”

在主位落座，待徐德妃一左一右坐下，才看向穆尚宮。

“穆尚宮，方才路上說話不便，究竟是何事？”

穆尚宮對兩人見禮，手拍了三下掌，甄姑姑就領著紅袖進明堂，紅袖跪下行禮。

甄姑姑躬稟報：“回稟貴妃娘娘、德妃娘娘，今日棠梨閣的宮紅袖忽然來報，三日前織造局下發給阮寶林娘娘的夏日份例，其中有四匹青云紗都是陳布，特送來尚宮局，請穆尚宮定奪。”

紅袖跪下把手里的布匹放到地上，手展開。

這兩卷青云紗實在是太過破舊，不用詳查，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姚貴妃微微蹙起眉頭。

看了看徐德妃，又看了一眼滿臉委屈的阮含璋，沉片刻道：“織造局涉事宮人是誰？可已經尋來？”

甄姑姑回稟：“已經喚來，當時是三等宮杏花和小陶奉旨送份例，是否命們殿稟報？”

不多時，兩名年輕的宮就進殿中。

兩人跪在紅袖側，杏花的宮顯得有些害怕，卻還是道：“回稟貴妃娘娘、德妃娘娘，青云紗是奴婢等一起送至棠梨閣的，當時是由紅袖姐姐查驗，確認無誤才送庫房，紅袖姐姐全程在場，若當時青云紗有異，因何不提？要等三日過后才來檢舉？”

這一句話就說到了關鍵。

阮含璋意外看了一眼，小姑娘雖然年輕，只得十五六歲，倒不是個蠢笨孩子。

紅袖卻也不慌不忙。

行禮道：“回稟娘娘，我們寶林娘娘初宮，對宮中事不甚悉，布料送來當日娘娘在乾元宮伴駕，佩蘭姑姑在病中，奴婢分乏，便沒有查驗布匹，此事的確是奴婢的過錯。”

“今日娘娘想要用布，才發現布料有異，因此派奴婢來尚宮局求個說法。”

紅袖躬磕頭，態度十分恭敬。

“諸位娘娘，各位姑姑很清楚，這布料一看就是在庫房里經年陳放，浸了雨水，才導致發霉糟爛，外面特地裹上一圈新布，好蒙騙過關。”

“我們娘娘單純，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送布料之人一定知道如何糊弄新宮的妃嬪。”

這話說得十分不留面。

徐德妃當即就沉了臉：“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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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妃一貫不是好相與的。

出勛貴世家，格強勢，雷厲風行，即便面對仁慧太后，也總是端著份，學不會低頭服。

這一句放肆，說得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紅袖嚇得哆嗦了一下，三名宮都跪趴在地上，不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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