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執敏比二相年輕了十來歲, 總有封相的一日。

吏部尚書與兩位侍郎共用一間公房，太子來吏部做行走后，楊執敏讓人在公房里給太子加了一套桌椅。

初七沒有朝會，員們的當值時間是辰正到申末。

楊執敏的資歷擺在那，無需來太早，踩著辰正的點到的。

他一進來，兩位侍郎都起行禮，年輕的太子秦弘也站了起來，他立太子后，二相與楊執敏、使大夫聶鏊都曾給他上過一段時間的課，有師生之禮。

楊執敏還了一禮，對三人道：“同在吏部做事，朝夕相，諸位不必如此客氣。”

公務繁忙，互相見禮后幾人就各自落座了。

秦弘面前擺著一份地方員的政績文書，但他的心思并不在這上頭，不時就朝楊執敏看上一眼。

不知第多眼后，楊執敏抬頭，迎上了太子的眼神。

秦弘立即低了下去，神局促。

楊執敏：“……”

待到晌午，兩位侍郎去膳堂用飯了，楊執敏看看依然坐在書桌后似乎在認真看文書的太子，主走了過來，低聲關心道：“臣觀殿下這一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寧，可是有什麼顧慮？”

秦弘慢慢漲紅了臉，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該徇私，偏偏又答應了姐姐。

楊執敏顯然是清楚太子的脾氣的，鼓勵道：“這里沒有外人，殿下但說無妨。”

秦弘按了按文書一角，著頭皮道：“戶部青州清吏司缺的一個郎中，大人可有人選了？”

楊執敏有了，但他明白太子的意思：“還沒定好，殿下可有人才舉薦？”

話已經開了頭，太子慢慢鎮定下來，看向一側道：“也是青州清吏司的主事方濟，他在青州清吏司任職已有六年，悉青州的田地戶籍等事務，為勤懇端勉，升上去直接就能接手郎中的職責。”

除京師外，大齊還有十三州，戶部也就分了十三個清吏司分管各州田賦等事，每個清吏司又分別設了兩個正五品的郎中、兩個正六品的主事。

秦弘舉薦的是主事方濟，楊執敏心儀的恰恰是另一位主事曹京。

方濟確實勤懇，才干卻不如曹京，不過方濟比曹京年長、資歷高，提他上去也挑不出大錯。

太子第一次有事相求，又是這麼薄臉皮的人，他若不同意，太子以后還好意思踏進吏部署的門檻嗎？

楊執敏笑道：“巧了，方濟確實是臣的備選之一，既然太子也夸他勤勉，臣便把他的名字舉薦上去。”

秦弘暗暗松了口氣。

“只是……”

秦弘的心立即又懸了起來，張地看向楊執敏。

楊執敏目溫和，像是在看自家小輩：“只是，殿下參與朝事不久，臣有些好奇殿下是如何知曉方濟此人的。”

秦弘目微閃，搬出早就想到的借口：“有一次我離開吏部時天都快黑了，在宮道上見了方濟，后來幾次聽人夸他經常早到晚歸，便也十分欽佩他的勤懇。”

楊執敏：“確實，那還請殿下恕臣多心之罪，剛剛殿下跟臣舉薦方濟，臣險些以為方濟欺殿下年輕，另使手段愚弄了殿下為他言，要知道郎中一職雖然不高，但皇上用人唯賢，最痛恨前朝貪庸政之風，臣不怕被方濟拖累，卻怕殿下因他的小人之心被皇上斥責，果真如此，臣未能及時提醒殿下，便也是臣的過錯了。”

四十多歲的吏部尚書長了一雙溫潤的眼睛，秦弘卻在這一次略顯漫長的對視中到了侵骨的涼意。

楊大人為什麼這麼說？是真的只是懷疑過他，還是已經看出了他舉薦方濟的私心，故意提醒他？

就在秦弘承不住良心的譴責與被人察覺的愧準備收回對方濟的舉薦時，楊執敏笑了笑，退后幾步道：“時候不早，殿下隨臣一同去用飯如何？”

秦弘：“好，好啊。”

楊執敏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自此再未提舉薦方濟的事，次日一早二相與六部尚書在政事堂議事時，嚴錫正、戴綸看過他選方濟為郎中的薦言，所夸勤懇句句屬實，二相又哪里會否決？

最終，這封戶部員調的折子被呈遞到了興武帝面前。

興武帝平時召見的六部員都是尚書與侍郎，數量眾多的中低階員他很直接打道，除非牽扯到某件的案子，但他信任自己選出來的尚書與丞相們，因此筆一揮，準了。

折子發回來，楊執敏笑著命人去寫正式任命方濟的調職文書。

他沒特意跟太子打招呼，可秦弘坐在同一個公房里，當然聽見了。

這一刻，事辦妥的放松下了秦弘持續多日的慚愧忐忑，與此同時，他下定決心要與大姐講清楚，讓大姐以后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卸掉了一件包袱，五月十八，秦弘迎來了他的婚期。

禮部會替太子去國公府呂家迎親，秦弘在宮里等著就行，天剛亮，還住在東宮的秦仁、慶就跑來重元宮了。

“大哥穿上這套禮服，俊得仿佛神仙下凡。”慶仰頭夸道，秦仁笑著在旁邊點頭。

面對這兩個目清澈的弟弟妹妹，秦弘忍不住地笑了：“早上都吃了，是不是？”

慶：“我吃了，三哥起得晚，還沒來得及吃。”

秦弘便又管了三弟一句：“過兩年也要出府了，別再因為賴床被妹妹笑話。”

秦仁笑呵呵地答應了，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太子大婚，一套禮節下來比他的冊立大典還要繁瑣，大臣、夫人們跟著禮走拜賀，同樣也累得不輕，直到要開席了才終于得以放松。

今晚慶留在了母妃邊，陪一眾夫人們吃席，因為知道像這樣的宴請父皇與大臣們不會議論朝政，連論功行賞都沒有，所以也沒興趣去父皇那邊看員們吃吃喝喝。

眷們這邊準備了果子酒，婦人們喝著聊著，竟也有喝上頭的。

定國公夫人紅滿面地瞅著麗妃，憾道：“可惜我沒能生個兒，不然憑皇上對我們幾家的恩寵，興許我們家也能出個皇子妃呢。”

麗妃心里一哆嗦，定國公鄧沖的妹妹雍王妃是個狠辣的，曾經派人把雍王從外面帶回來的有孕妾室活活打死，鄧沖的這個媳婦也十分彪悍，鄧家就算有適齡的兒，也不敢讓兒子娶啊。

永康的婆母鎮南侯夫人笑著接了定國公夫人的話：“你家雖然沒有皇子妃，但已經有一位王妃了，還是把跟皇上結親的機會多讓讓別家吧。”

眾人都看向雍王妃鄧氏。

鄧氏謙虛地笑笑，嫂子定國公夫人卻搖搖頭，弄得手里端著的果子酒都灑出了幾滴：“不一樣，做皇上的弟妹哪有做皇上的兒媳婦親……”

“母親，您喝多了，快喝點。”坐在旁邊的鄧家長媳收到雍王妃的眼風，連忙打斷婆母的話，并不顧婆母的反對，與弟妹一起告罪，半攙半推地帶著婆母提前告退了。

但定國公夫人的酒話還是讓周圍的貴夫人們安靜了一瞬。

雍王妃不著痕跡地掃視一圈，主朝平涼侯夫人打趣道：“我嫂子沒有這個福氣，姐姐倒是有機會呢。”

說完很是喜歡地看向坐在平涼侯夫人邊的袁婕。

袁婕十二歲了，比小公主更懂男婚嫁之事，聞言答答地瞄了麗妃一眼，皇帝只有三位皇子，如今就剩三皇子秦仁沒賜婚了。

平涼侯夫人上謙虛自家不敢高攀，看麗妃的眼神卻也暗藏熱火。

麗妃：“……”

慶想到平涼侯袁兆熊這幾年又被史臺參了幾回，一直在父皇那里留著案底，這樣的人家絕不是三哥的好親家之選。

見眾人都好奇地等待母妃的回應，慶喝口果子酒，意猶未盡地舉杯遞向母妃：“母妃，我可以再喝一杯嗎？”

麗妃下意識地道：“不行，小孩子喝多了傷。”

小公主嘟嘟，想到什麼，期待地向雍王妃：“王嬸，大堂哥什麼時候親？我要喝大堂哥的喜酒！”

眾人的目齊刷刷地移到了雍王妃臉上。

雍王妃：“……”

第32章

晚宴結束, 慶替不善言辭的母妃松了口氣，雍王妃鄧氏則憋了一肚子的火。

在馬車里不敢議論這些, 回到王府，屋里只剩夫妻倆的時候，鄧氏搬過醉醺醺躺到床上就要睡覺的丈夫的子，咬牙道：“我早說讓我哥休了那蠢婦，他偏不聽我的，好了吧，今晚又讓當著所有人的面留下了咱們家的話柄！”

雍王是醉了，但也沒醉到分不清輕重的地步，額頭，拉著媳婦的手問：“怎麼了？”

鄧氏將嫂子的話學了一遍：“什麼皇上的弟媳婦不如皇上的兒媳婦, 這話別人能說，從我娘家人口中說出來，就好像我這個王妃抱怨過皇上對我不如對他的兒媳婦們親, 傳到皇上耳里, 皇上會怎麼想？”

一會兒弟媳婦一會兒兒媳婦的, 雍王反應了一會兒才理順關系，不甚在意地哄道：“大哥沒那麼小心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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