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宗主, 這個我不能要。”蕭蘭使勁的回手，燙手一般連忙把自己手腕上的金縷繩褪下來放在書桌上，金繩發出清脆的聲響, 打破了書房的安靜。

蕭蘭站起來，慌中急急後退幾步, 書桌上的墨硯不小心被的帔巾帶著打翻在了書桌上, 黑的墨將自己寫好的幾張紙全部浸了墨, 模糊一團一團, 墨順著桌沿流淌滴在了青席上。

周緒臉上仍然帶笑, 鬢角的幾縷霜讓他朗端正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文雅，沖淡了他周的氣勢，他坐在席上，聽到蕭夫人驚慌焦急的拒絕, 先是把金縷繩放到書桌幹淨的角落裏, 而後再把打翻的硯臺扶正, 又將書桌上的書整理了一下放到地板上, 整個流程下來從容不迫，不急不緩。

蕭蘭懊惱的著書桌地上的髒污，卻是不肯再近一步。

從那天山裏回來，幾乎每晚都會夢到周宗主在假山口看的眼神，昏暗的影裏，就像一匹兇狠的惡狼的盯著看, 好像能看穿的一切, 眼神骨婪, 讓冷汗津津, 沒有好眠, 怕兒發現的異樣, 特意讓兒睡到了隔壁的杏花居。

這樣的周宗主和往常接到的完全不一樣，就好像，就好像披著一張皮般，蕭蘭越想越心驚，哪裏還肯去主找周宗主，這麽長時間下來，以為周宗主肯定已經忽略們了，沒想到，他居然自己過來了。

蕭蘭心如麻，怎麽也想不到周宗主對是這份心思？

蕭蘭看向大開的窗口，兒在湖泊最中間的一個小亭裏在看書，芳雲坐在一側給打扇。

寬大的袖下，蕭蘭的兩只手絞在一起，手心裏都是汗，神掙紮猶豫，最終還是沒有破最後那層紙，自欺欺人一般對周宗主說道：“周宗主，謝謝您的好意，但這端午禮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周緒聽著明顯比上一次委婉許多的拒絕之詞，站起，理了理袍，正走向蕭夫人，卻聽忽然道：“別。”

蕭蘭站在博古架前，眼看周宗主要過來，急忙道：“周宗主，您別過來。”

周緒眼睛往窗外一看就知曉了蕭夫人的心思。

不想讓的兒看見，也不想靠近他，兩人之間涇渭分明的很。

周緒笑了笑，提腳就走，蕭蘭眼看他馬上就要走到這邊，急得臉頰通紅，迫不得已的離開了後窗博古架的位置，青幔飄揚，蕭蘭站在書房的外面，低著頭。

周緒斜靠在廊柱上，著不安的蕭夫人，忽然嘆息一聲：“蕭夫人您避我如蛇蠍的舉真令我傷心。”

蕭蘭一時分不清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因為發現就算是此刻的周宗主也是在笑著的。

周緒走到蕭夫人邊，發現的立刻繃起來，他托起蕭夫人的手，將長命縷再次戴在蕭夫人的手腕上，靜靜看了片刻後，道：“您若不喜，就將它丟湖裏，反正我周緒送出來的東西斷沒有收回的道理。”

蕭蘭著周宗主離去的高大影，將他送的黃金縷再次拿下來。

晚上，東閣，蕭蘭睡在床上，下午的時候就整理好了，首飾全部放在一個小木盒裏，周宗主的東西也原封裝好了，著漆黑的夜，偶爾聽到了外面街道上打更人的聲音，反複想著明天要做的事，難以眠。

除了每天練字以外，竹樓裏的書幾乎都翻上了一遍，又經常和芳雲以及竇府裏的奴婢聊天，約清楚了怎麽融到古代裏，首先最重要的是戶籍，太煬郡城因為是戰裏難得的沒有到波及的地方，再加上水運流通，商人，傭工，流民，胡人紛紛湧這裏，有很多的浮浪戶，因戰緣故戶籍制度比王朝鼎盛時要寬松許多，許多浮戶居住滿一年就可以取得當地戶籍，和兒在這裏無親無故更無田地，些銀錢賄/賂一下辦理戶籍的戶長，應該可以弄一個郭坊戶吧。

本來蕭蘭是打算到了閬歌再弄，可是，現在不得不改變想法了，想找個機會悄悄的弄一下，看能不能弄功，總要試一下的。

蕭蘭著放在荷包裏的銀子，心思浮，很激周宗主，是真的很激，激他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幫了自己，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報答周宗主的。

有時候蕭蘭寧願是自己自作多了，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蕭蘭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第二天，蕭晴雪聽到媽媽的話，放下手裏的蒸餅，想了想問道：“媽，我們是不去閬歌了嗎？”

“我看太煬也好的，過幾天我們去看看能不能辦理到戶籍落戶在這裏，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在這裏安家吧，閬歌是個大城，花費肯定比這裏要高好多。”蕭蘭拉著兒的手：“你覺得怎麽樣？”

“媽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蕭晴雪仔細想想又說道：“不過太煬郡的太守和周宗主他們不是一路的，如果周宗主他們走了，萬一太煬郡守針對我們怎麽辦？”蕭晴雪又想到了這一點。

蕭蘭想起李太守怒罵周宗主的場景，心裏升騰的泡泡頓時被滅了，應該不會吧，可是萬一李太守是個遷怒的人呢？

蕭蘭覺自己陷了一個困境，還是說繼續跟著周宗主他們到潯江郡或者南寧郡比較好一點。

“我們下午先去看看。”蕭蘭對兒說道，先悉一下辦理戶籍的流程，有個準備，不能什麽都靠著周宗主。

蕭晴雪當然沒有意見：“好啊。”

時至下午，聽到蕭夫人和的要出門，竇夫人為們準備了一輛馬車。

蕭蘭站在門口，頭上帶著帷帽，并不想太引人注目，蕭晴雪頭上也戴著白帷帽，開帷帽一角，看見竇府的大郎君下馬，奴仆將馬遷到馬廄那邊。

竇大郎和他的弟弟長的還真不一樣，竇縣令型十分圓態，可是竇大郎瘦的卻仿佛風吹就倒，難以想象這居然是一對親兄弟。

“兒見過母親。”竇盛鳴行禮道。

“嗯，大郎回來了，在許公那裏辛不辛苦？”竇夫人對難得回家一次的大兒子關心道。

竇大郎的一張臉板正嚴肅：“兒不辛苦。”

竇夫人和兒子寒暄後看向蕭夫人：“蕭夫人，不知您想去哪裏游玩？”

“只是想隨便在街上逛逛，多謝您借馬車予我們。”蕭蘭對竇夫人福了個萬福。

竇夫人想起節度使大人對蕭夫人的重視，便又派了四個健奴專門為蕭夫人駕車。

等們走後，竇盛鳴從馬廄裏牽馬出來跟在蕭夫人那輛馬車後面，等跟了一會，敏銳的他就發現跟著蕭夫人那輛馬車的不僅是他，蕭夫人的馬車後面綴著幾個雷氏騎從，其中一個他還有點印象，好像是雷氏分家的一個銳，經常護衛在節度使大人側。

竇盛鳴一邊想著一邊悄悄跟在馬車後面，那位雷氏騎從也發現了他，形更加蔽了。

但是兩人都發現了這位蕭夫人兜兜轉轉竟是去了北市的戶所。

戶所坐落在北市縣衙的西北角，由五間大連房組，寬闊的大門打開，人排了長隊，一個戶工正在長案前工作。

蕭蘭讓車夫把馬車停在不遠，著那些辦理戶籍的人，芳雲跪坐在馬車上：“主子，您是要辦理戶籍嗎？”

“芳雲，我先前的戶籍在很遠的地方，現在我想辦個新的，能辦嗎？”蕭蘭忐忑問道。

芳雲閱歷也不多，聽到主人的問題犯難了，只說出了自己了解的：“奴也不清楚，但是我小的時候記得家鄉曾經來了一個逃避賦稅的男子，他和村裏的寡婦結昏了，後來遇到朝廷大赦，男子就寫了手實報到村子裏正那裏，裏正驗過之後，他就有戶籍了。”

原來還能這樣，蕭蘭見那隊伍長長的，隊伍裏都是面黃瘦麻布的普通人，不人看到旁邊停著一輛氣派的桐油馬車已經朝這邊好奇張了。

竇府健仆將馬車趕到了遠，他們不明白府上的貴人好端端的來這戶所這裏做什麽。

蕭蘭仔細想了很長時間，覺得自己的這個方法是可行的，從芳雲那裏知道的再加上從書本上了解的以及兒先前告訴的那些歷史知識可以推斷出。

這個朝廷的戶籍制度正在崩潰，賦稅太重，底層的人民逃避賦稅變流民，就會出現芳雲所說的況，又因為節度使權利的擴大，朝廷無法對戶籍進行有效的管理，所以一些大流民湧可以活命的幽州地界，太煬郡會對那些人采取的這個政策…

“媽，是附籍當地。”蕭晴雪著媽媽苦惱的回想著，笑著提醒了一下，和媽媽一樣，都想到了混時期更容易獲得戶籍，有了戶籍才可以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這還是生存的第一步。

“我們明天早點來吧。”蕭晴雪見那隊伍排的都快看不到影了，便說道。

蕭蘭看了一會，便讓馬車回去了，因縣衙是在北市，蕭蘭回去的路上一眼就看到了太煬郡太守的府邸，只不過現在大門閉著，前方青石大路上突然出現了陣陣馬蹄聲，而後就是雷虎雷豹帶著幾位雷氏騎從大寧坊街口騎馬疾速而來，馬蹄聲震如雷，後還有楊都尉帶著的兵卒，已經驚了大寧坊不的大戶人家，暗自觀察著。

蕭蘭和蕭晴雪著許久未見的雷虎雷豹，只見雷虎馬背上雙手反捆著一個男子，年輕男子看不清相貌衫髒污，酒氣滿，口中被塞了一塊布，正看著李府大門嗚嗚喚。

雷豹後拖著一大串被捆好的李府家仆。

蕭蘭本想讓馬車避一避，沒想到周宗主騎著馬拿著烏鞭慢慢的從盡頭走了出來。

蕭蘭將竹簾放下，心猛地一跳，他應該不會注意到竇府馬車吧。

雷虎下馬，順便將馬背上的男子拽了下來。

沒多時，李府大門打開。

李伯志帶著衆人出來，雙手背在後，等看見自己的大兒子，手猛地攥了，臉鐵青至極。

周緒坐在馬上笑道：“我聽聞李太守在找自己的兒子，不巧，我在一乞丐流民裏發現了一位形貌酷似貴府郎君之人，您看看，這人究竟是還是不是？”

周緒拔出腰間的長劍，雪亮的劍反出刺眼的芒，李伯志旁邊的章薇和兒媳俱是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婦人大聲喊道：“周幽州！”

周緒用劍尖挑起年輕男子的下頜，讓他那張面容顯出來：“李太守可要好好辨認一下呀。”

年輕男子眼睛裏充滿了怒火，掙紮在地上，可惜手腳俱被牛皮筋捆住，無法彈。

李伯志臉頰狠狠搐了兩下，李瀚章面沉如水，兩人都沒有說話，章薇和的兒媳再也忍不了，兩人跑到臺階下，兒媳抱住髒污的年輕男子暗自垂淚，章薇對這個周幽州著實怕的很，哪怕心中滿腹怨恨也不敢大聲喧嘩，只能好聲道：“周幽州，他就是我家大郎，請您放開他吧。”

周緒順勢移開劍尖，將劍收回劍鞘：“我猜也是的，畢竟我從這位郎君的上搜到了章氏家族族徽，李夫人，我記得您是章奉車都尉的，您可認得這個銅徽？”

周緒拿出一個銅質的徽章，徽章上刻著一個章字，形式古樸，槍紋印在了徽章反面。

婦人看到父親給自己的徽章，再看看兒子閃躲的目，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因幽州地位特殊，父親在出嫁時曾經特意給了一隊部曲，大約一百人，都是家生子，由老兵調教好的，讓他們護衛自己。

婦人恍惚想起一個月前，大郎纏著要了自己的徽章，說想要幾個年輕部曲去郊區打獵，自己當時沒有多想，就給他了。

章薇著馬背上周幽州冰冷攝人的眼神，面蒼白，知道，這次大郎真的犯了大事了！

李伯志走下來，制止夫人繼續說下去：“周幽州，謝謝你將府裏大郎送回。”

周緒把徽章扔到馬鞍袋裏，手拽著韁繩，道：“李太守，這次過來只是讓你確認一下此人是否為貴府郎君，你家大郎和此次刺殺我的事件有關，我斷不能放他回去的。”

說完就下腰探臂，抓著李府大郎的腰帶將他拎了起來，臉朝下扔麻袋一樣扔在了雷虎的馬上。

周緒大笑揚長而去，一衆輕甲騎兵跟在他後，楊都尉拱手告辭，沒一會就聽到了李府眷的哭鬧聲。

蕭蘭目睹這一切，看著李太守派奴婢將夫人和兒媳攙扶進去。

竇府馬車靜悄悄走過北市，蕭晴雪坐在媽媽邊，小聲說道：“阿娘，周宗主要對李太守他們出手了。”

就是周宗主肆意張狂的笑聲讓蕭晴雪總覺得他是一個大反派，尤其是李府衆人樣貌都不錯，那李瀚章俊秀斯文，李太守也是儒雅中年人，和雷氏那群大老站在一起，如果不了解詳，看起來完全就是大反派在欺良啊。

蕭晴雪還想繼續說一些，窗牗的竹簾突然被烏鞭挑起。

周緒打招呼：“蕭夫人，好巧，和蕭小娘子在逛街嗎？。”

蕭晴雪被嚇了一跳，暗自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說出心裏話。

蕭蘭也被嚇了一跳，而後點了點頭：“嗯。”

周緒注意到蕭夫人的手腕只有一只翠玉手鐲，他挲著烏鞭，笑道：“既然是在逛街，我就不打擾蕭夫人和蕭小娘子了。”

蕭蘭輕輕舒了口氣，不敢擡頭看周宗主。

等到馬車走遠，周緒帶著衆騎回到了府衙，將李家大郎給了許判，約莫到了晚上，刑審的差不多了，周緒才回竇府，一位長相普通的雷氏輕騎彙報著蕭夫人出門的一舉一，細無巨細，等彙報完畢後輕聲告退。

蕭蘭正想去洗澡，將簪子拔了下來，正想將牡丹花也拿下來的時候，窗戶突然傳來了雪球的聲，喵喵的有些厲害，便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措不及防看到了周宗主。

周緒放開懷裏的貓，讓它離開，上還穿著白日裏的服，深袍，腰束革帶，腳踏黑長靴，就連腰間的烏鞭也沒有拿下。

蕭蘭看到周宗主，怔了一下，然後移開視線：“周宗主，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周緒在窗臺前，著蕭夫人，頗無賴道：“無事便不能來找蕭夫人嗎？我想來見你，自然就來了。”今天為了抓李府的那只小老鼠，他天蒙蒙亮就帶著人出發了，好他一頓好找，浪費了他不時間，待回府聽到騎從的話後，周緒心裏藏著一團火般一樣燒著。

“蕭夫人以前答應我周郎君的，如今也不算話了嗎？”

“以前我與蕭夫人您夜夜相對談詩…”

蕭蘭咬著，忍不住打斷了周宗主的話：“周宗主，我是有夫之婦，不好與您經常見面，還請您不要這麽說。”

蕭蘭現在只慶幸自己的份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在別人看來是有夫之婦，拿出這個份，周宗主應該會顧忌一點吧，可以和周宗主做朋友，但是朋友之外，蕭蘭不想和這個時代的古人有糾葛。

周緒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下來。

蕭蘭被這樣的周宗主嚇了一跳，可仍毅然咬牙著周宗主。

淡淡月下，蕭夫人的發松松散散的垂落在後，發髻只有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和周緒昨天見到的差不多，白生生的手腕還是沒有任何東西，星眸倔強的著，紅被咬出了一點印子，愈發人。

周緒笑了笑，是啊，蕭夫人是有夫之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做出昨天就想對蕭夫人做出的事。

周緒手把蕭夫人鬢角的牡丹拿下來，蕭蘭以為他還會把花擋在自己眼前，正想後退的時候，周宗主的手忽然放了下來。

蕭蘭愣了一下，而後就是憤的滿臉通紅。

周緒傾在起伏雪山巒裏盛開的豔牡丹幽香裏。

蕭蘭著埋首深嗅牡丹的周宗主，幾昏厥，狠狠推開周宗主，臉頰紅的能滴。

周緒嚼碎牡丹花瓣，毫不在意道：“我知道您是有夫之婦。”

可有夫之婦又如何，他周緒就搶不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