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那名婦人, 便是給母親提鞋，都不配。”

坐在去鎮國公府的馬車上，仍舊不忘罵了一聲。

綠梅也義憤填膺, 攥著拳頭, 跟著罵了幾句。

紅杏倒是冷靜些，怕陳霜意沖之下做出什麽讓自己後悔的事，畢竟雙方都是的親人，不論哪一方傷，最後傷心的都是。

若是駙馬與公主因此事而生了嫌隙, 或者決裂，那麽在這件事中, 陳霜意到的傷害, 恐怕不會比公主。

馬車上只有主仆三人，林聞清被皇帝宣進了宮并沒有跟著來, 紅杏便沒有那麽多顧慮，直言：“王妃，您得先冷靜下來，替公主想想, 此事該如何理最好。不然, 您和公主若都在氣頭上，一時沖，做了什麽無法挽回的事，可怎麽辦。”

慢慢的，有條不紊地跟陳霜意分析著：“左右, 公主殿下貴為公主, 駙馬爺即便再喜歡外頭那位，沒有公主殿下的首肯, 斷斷是不可能接進府裏的。國公爺顧慮皇家面，也絕不可能讓一個私生子進陳家的族譜。”

“此事鬧到最後，那對母子，也不會落到什麽好的。”

“您不如，便勸勸公主殿下，看開一點。”

陳霜意聽著紅杏的分析，眼睛轉了轉，到真的仔細思考了一番。

但很，便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這話我沒法勸母親，連我自己都不能接的事，我該如何向母親開口？”

知道，平寧公主，向來便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子。

父親即便是立馬將那對母子料理了，母親恐怕也很難再與他重歸于好。

更何況，母親曾一次又一次地在父親面前放下公主的自尊，主提出要為他納妾，他都拒絕了。

走過明面，親自給他納的，他不要。他偏偏要在外面，養一個。

這不是在拿錐子，狠狠地剜公主的心嗎？

現在看來，母親曾經的那些妥協與忍讓，都仿佛是個笑話。

綠梅點了點頭，跟著附和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軀，豈能此等委屈！怎可公主殿下與他人共侍一夫！”

幾個人愁眉苦臉地又說了一陣子話，鎮國公府便帶了，陳霜意被綠梅攙扶著下了馬車，片刻也不敢多停留，直奔祠堂而去。

宗祠裏此刻已坐滿了人，鎮國公陳臻坐在首座，旁邊便是平寧長公主，接著依次做了幾位族中長老和陳霜意大伯一家。

鎮國公府人丁興旺，雖然陳博遠這一房只得陳霜意這一個兒。但長房陳明朝子衆多，是嫡出的兒子，便有好幾個，個個教養的極好，禮、樂、、、書、數，皆是各種翹楚。

所以，在陳霜意聽到青鸞說，鎮國公不同意那對母子進陳家且不許那個私生子族譜，是信的。

大家族，最忌諱人丁凋零，若是尋常人家，或許早就將人接回去了。可陳家，人丁興旺，哪裏得到他一個私生子呢？

長沒長歪都還另說，這些年在外面養大，脾氣秉都不知道，不知不知底的人，帶進府裏，總怕是招進來一只毒蛇。

衆人見陳霜意來了，顧及著如今份不同，除了平寧公主，其他幾位紛紛站起，朝行了個禮。

在座皆是的長輩，陳霜意哪裏敢真的著，便又回了個禮。

一番客套之後，宗祠裏又繼續了剛剛的話題。陳霜意坐在了末尾的位置，挨著的大堂兄陳平年。

落座之後，陳霜意才來得及將宗祠裏的一切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昨日在燈會上遇到的那位婦人此刻正跪在大廳中央，似是被人推搡拉扯過，的發髻松散著，額前有幾縷碎發掉落下來，上的服也皺的，袖口甚至裂開了些。

而鄭嘉朗則站在一旁，眼神輕蔑地看向。

陳霜意也沒同他客氣，瞪著眼睛，回敬了他一個白眼。

陳霜意來的晚，沒來得及看到之前的前因後果，轉了轉頭，向陳平年。

看懂了的意思，陳平年將子挪了挪，側著腦袋，小聲同耳語。

“二叔說，可以不納進府，公主仍舊是他唯一的妻，那婦人只需要在金陵有個落腳的地方便可以了。”

“祖父不同意，命他即刻將人送出金陵，越遠越好，二叔不願意將人送出去。”

“公主殿下便說，若是不送出去，那麽只需要一個落腳地的話，送進宮吧，去浣局做事。”

進了宮，便跟送去天涯海角，沒什麽區別了，陳博遠雖為駙馬，往日裏也是不可能隨意進出宮廷的。

這恐怕，已經是平寧公主，最後的妥協了。

說到這，陳平年頓了一下，猶豫著說道：“二叔說公主歹毒，將這婦人送進宮，不就是為了銼磨嗎？”

“然後你就來了。”

陳霜意邊聽，邊拿眼睛掃了幾眼那位仍舊風度翩翩風霽月的父親，搖了搖頭，覺得他無藥可救。

許是怕此事鬧得太僵，影響了陳家與皇室的關系，族裏幾位長輩紛紛出來說和，勸平寧公主再給陳博遠一個機會，又勸陳博遠將人送到京郊的莊子上。

這提議剛剛一說出來，便被平

弋

寧給否決了。

的眼睛裏看不見半點悲傷的神，端坐在椅子上，珠釵不羅不搖，仍舊是往日裏那樣高貴端莊的模樣，平寧公主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婦人，問道：“本宮只給你兩條生路，離開金陵，滾的越遠越好，要麽宮。”

“要麽，三尺白綾，匕首，毒酒，你選。”

跪在地上的婦人嚇得瑟瑟發抖，哭著往陳博遠的邊爬了過去，抱住了他的小，求饒道：“救救我，爺，你救救我。”

陳博遠擡起頭，看向平寧公主的眼神裏，盡是失：“公主，我原以為你是個慈眉善目之人，我原以為不同其他人不一樣。蓉兒不過是想陪在我邊，你便想要的命！”

平寧公主也看著他，神淡然，眼眸裏毫無波瀾，卻遲遲沒有說話。

陳霜意的心，猛地揪了起來。太懂自己的母親，是個怎麽樣驕傲而又自尊自重的人了，平寧公主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人前失態，更不會允許自己在衆人面前哭。

所以，就是惡毒嗎？

因為過于堅強，因為心強大，因為將所有痛苦與不甘埋在心裏，所以便不被人心疼嗎？

陳霜意站起了，替平寧公主答道：“母親不是給了兩條生路嗎？不論選哪一條，都不會死。”

在陳霜意站起來的那一刻，平寧公主一直繃著的那線，斷了，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咬了牙關，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一直坐在末位沒有言語的大房婦人崔氏開了口，想緩和一下氣氛，勸道：“公主殿下，二叔不是說了，不會迎進府裏嗎？那除了咱們這些人，也沒人會知道這對母子的存在，您又何必，如此咄咄人了呢？”

也不知道是真的笨不會勸人，還是在火上添油。

這話裏話外一說，好像平寧公主不答應，便是善妒不大度了。

平寧公主乜斜著眼睛，瞟了一眼，沒有理會。

見對方本不搭理自己，自討沒趣，崔氏坐了下來，看熱鬧似的，笑了笑。

不過這話，倒是提醒了鄭嘉朗，他將鄭蓉兒從地上拽了起來，強迫站直了子。

“沒人知道嗎？所以便可以將我們母子二人這二十年所的委屈全部掩蓋嗎？”

“明明當年，是我母親先認識的父親，他們兩心相許私定終，是公主橫一腳。”

“這是若鬧得人盡皆知，恐怕，并不一定是所有人都站在公主這頭吧。”

聽到他這麽說，陳霜意猛地反應了過來，突然將頭轉向了鄭嘉朗，高聲質問他：“這一切，都是你在幕後推是不是？”

“你怕若是有一日你的存在被我們先發現，會被殺人滅口，所以一開始就刻意接近我，著我去查你，而後又買通了我的人，將消息告知母親。”

“若我沒有猜錯，今日母親派人去抓你們時，你是陳府二房的私生子這件事，已經傳遍金陵城了吧。”

鄭嘉朗沒有說話，不置可否，他不過是想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罷了。若不是平寧公主，他已經是鎮國公府二房的嫡長子了。

天潢貴胄，矜貴無雙。

陳霜意冷笑了一聲，問陳博遠：“爹爹，你且看看，這就是你眼中，弱無比，心思單純，只想守著你的人。他們在想什麽？在謀劃什麽？你真的看不懂嗎？”

“還是你故意裝瞎？”

印象裏，陳霜意很大聲跟他說話，更別說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他了，陳博遠怒斥一聲：“放肆！你如今翅膀了，竟敢在你父親頭上耍威風了。”

鄭蓉兒虛弱的靠在陳博遠上，拉著他的袖：“您別生氣，秦王妃不過是不喜歡我和嘉朗罷了。”

陳霜意氣得攥了拳頭，就要朝鄭蓉兒沖過去。

“是本宮給的底氣，怎麽，你們不服氣嗎？”一直沒再說話的平寧公主也站起了，一雙玉足輕輕點地，步伐穩健，一不。

“你們兩個，說話，給我注意點分寸！”

“一個平民百姓，一個國公府的二爺，怎麽敢在本宮目前囂張？”

平寧公主即便是再生氣，再痛心，也未有半點失態，看著陳博遠，眼神冰冷，面無表。

手指輕輕擡起，指向鄭嘉朗，語氣輕蔑：“再拿你那雙狗眼看本宮的兒，我不建議讓你永遠看不見。”

“低賤之人，只配永遠跪著說話！”平寧公主的聲音忽然高昂了起來，這一句話，振聾發聵，直擊人心。

一瞬間，便有公主府的侍衛沖了過來，住了鄭蓉兒和鄭嘉朗母子，一人一腳，踢在了他們的膝上，迫使他們跪著。

“你別太過分了。”陳博遠想要阻止，到平寧公主那冰冷的眼神，卻又回了手。

而後，他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說道：“蓉兒到底，給我生了個兒子。”

“我想有個兒子，這有錯嗎？我想百年之後，有人祭奉，這有錯嗎？”

“我不過是想有個自己的脈！這有錯嗎？”

一直不曾失態的平寧公主，在他這一聲聲的質問中，往後退了一步。

孩子，是心中，無法言說的痛。

一直愧疚，不曾為他生下過一個嫡子。

而他今日，竟然為了另一個人，拿著心中最晦的傷痕，再次中傷。

平寧公主高揚著頭顱，想要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