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今晚的比賽不過是初賽, 經驗富的資深玩家本不用多出汗，碗池中的一些豚跳、空翻和倒這些作足夠程硯靳輕輕松松晉級了。

他今天興致不高，先前那次空翻下樓梯的傷沒有好全, 所以今天還減了幾個原本設計好的作, 像是抱著及格就行心態的學生散漫地完了比賽。

一起玩的朋友裏，石齊和大鵬的朋友瑤瑤和小雨也是玩板的, 兩對都是通過板認識, 男男一衆人比賽結束後相約著去吃個飯。

程硯靳收了板放單肩板包，沒發表什麽意見, 跟著大夥一起去了一家大排檔。

一進飯店，撲面而來的就是炒香煎的香味, 空調和電扇一起發出嗡鳴聲也降低不了裏面的燥熱。

木質大圓桌幾乎被人坐滿, 一眼去，七七八八都是來參賽的或者親友團。

程硯靳聽到了一聲突兀的嗤笑聲，帶著他悉的惡意和嘲諷。

他懶懶散散地提起眼皮往聲源瞥去一眼，看到正中間那一桌坐著一個燙著小卷穿背心汗衫的男人，他右手五個手指都帶滿了誇張的戒指, 那手還攬在旁的一個穿著溫婉的人脖子上, 像是在得意地樹威風。

那男人見程硯靳過來, 越發神氣活現，頭一低接了旁人遞過來的剝好的蝦，邊吧唧大口咀嚼邊打招呼：“程小公子, 今天沒發揮出您應有的水平呢……這是怎麽了啊？是不是上次從樓梯上摔下來, 還沒休養好啊？”

“嘖！”那人皺眉，用手背敲打了郭延一下, “管好你自己。”

那一桌的人都發笑，只是有個別不敢直接找程氏的麻煩, 只敢用手背擋著笑，算是暗自站隊。

程硯靳看了那桌一眼就收回目，面無表地跟著自己的兄弟們坐到了剩下的一個大圓桌旁。

“硯靳別理郭延那小子，他好不容易能在比賽中贏你一次，恨不得拿個喇叭全世界放送呢。”哥們魏奇勝和石齊紛紛開勸。

“是啊，估計是耿耿于懷于好不容易腆著臉上的小網紅看了你的集錦立刻改追你的比賽，這才破大防了……明明都是有老婆小孩的人了，真行。”

“你今天本來也就只要晉級就行了，誰跟他打擂臺在初賽就頂起來？決賽見唄。”

“沒事。”程硯靳拖了下椅子一屁坐下，懶得給旁邊施舍眼神，“先點菜。”

郭延那一桌時不時傳來笑聲，嚨一陣響過一陣，那全程錄像的相機被互相傳閱，一邊看一邊指指點點地對每一位參賽選手挑刺點評，起承轉合，最後又慨往裏日戰無不勝的程小爺今天發揮欠佳，當然還是郭延最牛。

程硯靳邊坐著的兄弟們都眼觀眼鼻觀鼻，這種時候挑火的不是真哥們，真朋友得看著點程硯靳，不要讓他在氣頭上做錯事。

正擔心著，可平日裏不得一點怪氣的程硯靳單手撐著下，提不起什麽勁地隨便劃拉著手機屏幕，那些囂雜吵鬧的短視頻只消一兩秒就被他興致缺缺地劃走，仿佛做什麽都覺得無聊。

好見，尤其是被人用運競技和比賽這種輸贏話題諷刺還能左耳進右耳出，難道是他今天真的不在狀態所以連氣都不撒了？

菜上得很快，石齊轉移話題，順手將轉盤上新上的熱氣騰騰的板栗燒轉到程硯靳面前：“今天可以慢慢吃吧，哥幾個老婆都在邊，不用被查崗了。”

他話剛說完，坐在旁邊的朋友全瑾瑤立刻將筷子一擱，冷嘲：“誰要查你們崗啊？不在家樂得清靜，來，小雨，我們一個，懶得理這群臭男人。”

一旁的丁閔雨立刻舉杯應和：“是啊，管鵬鹍天天說我管得嚴，也不想想你要是有個不管你、怎麽玩都不在意也不會打一個電話的朋友，到底不你。”

程硯靳劃短視頻的手一頓，定在原地一不。

全瑾瑤幹完一杯冰鎮啤酒，接腔：“？喜不喜歡都存疑，說什麽……你們要找不管的，盡管去找。”

“咔嚓”一聲，程硯靳將手機鎖屏，那些鬧哄哄的視頻音戛然而止，漆黑的手機屏幕模模糊糊映出他的臉，表有些空。

魏奇勝聞言不服：“嘿！你們這話說的，等下打賭來不來，十點前，每個人的手機都得被打！”

瑤瑤和小雨撇又搖頭：“賭唄，誰最後一個打電話誰請客，不打電話就不準回去。”

“那完了，今天又得是硯靳請客了。”大鵬樂了，“我老婆在這兒呢，我們第一個跑。”

魏奇勝也跟著樂：“硯靳啊？他求之不得呢，如果能不被管，天天付錢都行。”

大家都笑起來，希把話題從比賽轉移到玩樂，讓程硯靳別在意旁桌。

可沒想到，平日裏奉行“別管我”和“出去玩”六字真言的程硯靳在聽到這些話後不僅沒有點頭稱善，反而看著臉更不好了。

衆人面面相覷。

“來來，先吃飯。”魏奇勝拆了筷子塞到程硯靳手裏，“都死了，你還玩什麽手機，幹飯啊！”

程硯靳緩緩握手中的筷子，卻依舊瞧著沒什麽胃口，圓桌上菜一盤接著一盤上，五六地轉過去，他也沒筷子。

“喝點？”管鵬鹍握住起瓶，手腕一落一起將啤酒蓋打開，直接整瓶豎在程硯靳面前，“冰的，解暑。”

程硯靳握住酒瓶，靜了兩秒，直接灌了小半瓶下去，末了才開始筷子：“是，今天是不著急，慢慢吃吧。”

總算聽到一句像是他裏能說出來的話了，衆人終于炒起氣氛來大口幹飯。

程硯靳依舊話，可別人來敬酒他也不推拒，仰頭就是喝。那些菜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哪個喜歡哪個不喜歡，反正轉到面前的是什麽就吃點什麽，渾上下平靜地寫滿了“喪”字。

縱使這樣，這頓飯依舊吃了很久，程硯靳自己沒怎麽吃，倒是前前後後加了不菜，直到最後滿桌人都表示吃不下了不用加了他才停手。

桌上兄弟們的手機一個接一個地響起來，有點頭哈腰保證“馬上回家”的，有開了視頻掃一圈聲稱連一只耗子都是公的，還有反過來著急的魏奇勝求饒“我真的回家了老婆你別去下一場”的。

只有程硯靳的手機，始終安靜如。

他抿著，耷拉著眉眼，一聲不吭。

魏奇勝掛了電話就想回家，看見程硯靳安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臉地慨：“還是硯靳好，我真要回家了。”

“我老婆不是不管。”程硯靳忽然出聲，“以前管我嚴得要死，我被關進寺廟就是拜所賜。”

他結滾幾下，盯著啤酒瓶外層冷凝的水珠大顆大顆滾落：“，只是今天在開會，很忙，不然老早就給我打電話了。”

衆人當然聽說過程硯靳大戰未婚妻慘遭失敗的事跡，對此深以為然。

“難怪說今天晚點沒事，敢是趁著未婚妻沒空搭理你溜出來的啊……”大鵬恍然大悟，“前幾天在群裏天天念叨未婚妻可能要看比賽，看你張的，我都想見見，這麽兇呢？”

小雨直接在桌子底下踹了大鵬一腳，看了一眼聽了這話越發灰心喪氣的程硯靳，扭回頭對著自家的傻帽橫眉冷對：“你是不是傻？”

大鵬冷不丁被朋友罵了一句，懵然：“啊？”

“你們錄像要不要？”郭延一手拎著酒瓶子大搖大擺地晃過來，站到程硯靳邊，氣焰囂張地將酒瓶“咚”的一聲按在桌子上，震得程硯靳面前碗裏的湯都開幾圈漣漪。

他另一只手上還拿著相機，豪地將手臂往程硯靳肩膀上一擱，手腕往前轉，直接將鏡頭頂在程硯靳面前：“要嗎？專業設備錄的，剪輯剪輯放網上，你還能更多點。”

程硯靳看也不看懟到自己鼻尖的相機，手中還沾著醬的筷子抵住郭延的手腕往前一送，直接將他的手臂從肩上掀了下來。

“哎呦。”郭延急抓住相機，萬幸沒手砸在地上，一轉頭，程硯靳無于中地敞著安坐在椅子上，輕輕拍了幾下自己的肩頭。

他今天穿了一整嶄新的黑訓練服，肩膀上有暗紅溫網狀織紋路，在激烈運時會隨著溫的拔高而顯現出來，襯得他那一泵實又。

不止，他頭上還綁著一全黑的發帶，將他的頭發全部上去，一張臉英氣十足。

“別我服，行嗎？”程硯靳往郭延上冷漠地掃了一眼。

“脾氣這麽大。”郭延怪笑一聲，擡起手倒退著往後搖了兩步，“是我老婆給我錄的，我看程技這麽好網上這麽多，隨便一個他拍的視頻就有那麽多點擊，可線下一天天的連個心的人都沒有，所以分一下錄像而已。算嘍，不領那就算嘍。”

程硯靳手上的筷子沾過郭延的手，越發沒胃口，直接一撂筷子，不打算再吃了，只轉過臉，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延，隨後又將視線投向了郭延的妻子。

正直直地向這裏，眉心皺著，似乎也在擔心兩桌男人一言不合鬧起來。

程硯靳與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扯了下角，聲音響亮：“你知道他每次帶出來的孩子都不是同一個嗎？查查手機短信和社賬號，打車記錄和外賣地址，哦，還有賬單，你別給他省錢，省了也是給別人花。”

郭延瞬間變了臉，往左大邁一步，想要擋住妻子的視線。

可程硯靳已經將杯盞一推站起來了，他足足比郭延要高一個頭，本擋不住。

他的眼睛往那廂神震然的人移，繼續混不在意地補充：“郭延這麽在意不的，因為每次比完都要去簽一圈名，看到漂亮的生就帶著去酒吧了。”

“你！”郭延猛地攥住程硯靳的領口，“你胡說什麽！”

程硯靳冷笑著往下角，看起來戾氣十足：“你願意像一只蒼蠅一樣跟著我，我想不看見你都難……只是可惜我不去酒店，不然的話，也不知道酒店那兒能不能上你。”

那桌忽然“哐當”一聲巨響，郭延妻子將剝了小半碗蝦的碗直接摔了，地上狼藉一片。同桌其他人趕紛紛按著的肩膀勸阻：“玲嫂玲嫂，您怎麽能信外人不信郭子啊，他倆向來不對付……”

不說話，臉鐵青地瞪著滿臉慌張的郭延，膛大幅度地起伏數下，不解氣，猛地摞起碟子用力往他上擲過去。

又是“哐當”碎一地的響，服務員已經過來查看況了，也不管，顧自整理東西想要走了。

程硯靳笑了一下，沖著郭延挑了挑下，惡劣地挑釁：“現在你也沒心的人了。”

郭延哪裏還顧得上程硯靳，連忙慌慌張張地跑回去安妻子，被直接卯足了勁甩了一掌在臉上。

郭延半句話不敢說，還要拉著人不肯讓妻子就這樣負氣離開。

“程硯靳那小子害我呢！玲玲，老婆，真的不是這樣的……”

“嗯嗯嗯，”程硯靳吊兒郎當地坐回椅子上，混球似的翹起二郎，“因為我不會想要把變朋友，看你左擁右抱看紅眼了，嫉妒你呢。”

“程硯靳！”郭延惱怒，指著人預備破口大罵，還沒說出口就對上了程硯靳冰冷的目。

他活了下肩膀，已然沒了耐心：“我今天心不好，你要打架的話剛好。”

郭延的視線掃過程硯靳那一優越傲然的，頓時放棄了這個想法，灰溜溜地回頭，只求爺爺告地向自己妻子討饒。

“也不早了，都快十點半了，這飯要是吃得差不多我們就散吧，”魏奇勝生怕再這麽下去程硯靳真的要發飆了，趕收場，“都早點各回各家休息，今天有癩蛤蟆呱呱，下次好好聚過。”

“哎呀，外面下大雨了。”丁閔雨剛從洗手間回來，甩了甩手點開手機，“我們打算打車回去，你們呢？”

全瑾瑤搜了下：“先去門口看看吧，這裏車多。”

丁閔雨“哎呀”一聲，突然拍了下桌子懊惱：“不行，沒帶傘，門口停不了車，還得繞到前面那個紅路燈去等車。”

“旁邊有便利店，要不一起去買把傘，走到前面的紅綠燈要好久呢。”

一群人三三兩兩起，程硯靳結完賬也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石齊住他：“硯靳，跟我們一起唄，外面這麽大的雨，瑤瑤們去買傘了。”

“沒事。”程硯靳往門外走，“淋了兩步路而已，你帶著老婆就早點回。”

他率先開塑料簾子，站在檐下低頭擺弄手機打算打個車，還沒輸目的地，貝殼頭像忽然跳出一條信息。

他手一抖，打字打到一半按錯了鍵，一腦兒輸了拼音。

標持續閃，他的手指懸在屏幕上，半晌都沒有按下去。

後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一同站在屋檐下等車避雨。

他頓了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退出了打車件，迅速點進了微信。

pearl：【共定位】

紅點點在地圖上，他甚至腦子懵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定位的地址就在馬路對面。

他的手指忽然就劇烈地了一下，心髒一下比一下跳得用力，吵得他幾乎聽不到邊其他人的話語。

他一點點緩緩擡起頭來，像是怕吵醒一場夢。

大雨滂沱，將整座城市都蓋上了一層朦朧的霧，路邊的樟樹葉片隨著風雨抖出沙沙的挲聲，大顆大顆的雨滴接連傾瀉而下，每一次擊打在地面都濺出氤氳的水汽。

晚上十點以後的雨天，街上人車皆匆匆，眨眼就過，可在這些如過客一般的背景中，他看到了對面停著的一輛打著雙跳燈的黃綠出租車。

而車門外站著一個人，將雨傘打得很低，完全將臉掩住，只能看到一點瑩白的下，如才尖尖角的一株菡萏花。

低著頭一直在打字，手機上的淺淺地照亮了前一小塊，他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手機上忽然又是一震，將他的手腕都震出短暫的麻。

他沒空去翻看新消息是什麽，因為那把傘一點點往後傾，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像是在慢慢松一條帶，拆開一份期待已久的禮。

傘面撐高，從，到鼻尖，再到眉眼，最後整個人暴在視線中。

將手機鎖屏，緩慢地擡起頭，隔著漫天銀一般的雨簾看向他。

又是一輛車疾馳而過，車燈剎那橫掃，影將那張清麗的臉映出幾乎明的白，就連拖到地上的影子都纖秀姣好。

程硯靳的眼睫劇烈痙攣了一下，他張了張，嚨裏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斜風將雨點吹到他臉上，從眼尾一路劃到鬢邊，像是忽然了眼角。

林瑯意握住傘柄的那只手舒張了下小指和無名指，掛在兩手指上面的折疊傘像是變魔一樣突然落，在空氣中搖晃蹦跳了幾下。

沖著他，遙遙擡了下那把備用傘示意。

“對面站著一個好漂亮的生誒。”全瑾瑤也看到了人，轉頭跟丁閔雨分。

同樣散場後在店門口的郭延那桌人也聽到了這句話，不約而同地往馬路對面過去。

“靠，居然還有這樣漂亮的小？追比賽來的？”

林瑯意已經轉沿著街往紅綠燈口走過去了，那輛出租車雙閃一關，往前到前面的路口去掉頭。

程硯靳在邁出第一步的同時也往同方向踏出了一步。

“誒，硯靳，大雨！等下一起！”石齊扯住他的服。

可程硯靳半個子已經淋在外面，瓢潑大雨瞬間就將他打。

他的眼睛在黑夜裏亮得驚人，嚨裏滾出一句：“我的。”

“什麽？”

他忽然嗓音敞亮，飛眉一挑，意氣風發道：“我老婆！都記住了，這是我老婆！”

衆人皆再次往對面去，看到不疾不徐在雨中慢慢行走的秀麗影，以及，如韁野馬一樣沖進雨霧中的程硯靳。

他邁開兩條長跑得飛快，沿著街道一路迎著風雨狂奔，每一步重重地踏下都會濺起水花。他心佩戴的發帶擋不住從額頭流過眼睛的雨水，新買的訓練服也了在上，這些本來是想給看的，可卻錯過。

但是沒關系，他用力深呼吸，吸鼻腔的都是的雨汽，他卻覺得無比痛快，裏的像是蔓延的烈火彙聚到心髒的位置，又“砰”的一聲炸開，洶湧流向五髒六腑。

他一直扭過臉向對面馬路的那個影，四周的景急遽往後退，他什麽都看不見，只能看到。

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跑到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