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 不要繼續了，元衾水

傍晚的黎城街市已開，霞給熙熙攘攘的長街蒙上一層溫的輝。

河道邊高槐垂柳輕輕飄揚，夕下古老城河遠水粼粼，沿街的茶棚食肆正放聲攬客，元衾水靜靜跟在元青聿後。

在後面悄悄觀察他。

他比自己高出很多，肩膀括，目視前方，走路很端正。雖總清和幹淨，但因太過嚴肅，讓人覺得并不好說話。

不知道他脾氣有沒有變兇。

兄妹倆一路無言，元青聿偶爾回頭看一眼元衾水，最終試著放慢腳步，跟一向慢吞吞的妹妹保持同一節奏。

元青聿話不多，但出手很闊綽。

他一連給元衾水購置了七八套，還有幾件價值不菲的手鐲頭飾等。

兩人之間很流，直到回去的路上，認生的元衾水才終于放松了些。

開始主找話題與兄長說話。

“對了。”

元衾水還是不出兄長二字，但好在元青聿已經看向了：“怎麽了？”

元衾水有些心虛道：“你這幾年寄給我的銀票，我都拿給方朧開鋪子了。”

“很厲害，鋪子已經開始掙錢了。”

元青聿蹙起眉心，看向他這個明顯單純好騙的妹妹：“方朧是誰？”

元衾水立即道：“是方夫人的小兒，是我的朋友，鋪子的營收朧朧分我八，我平日用不到，也都攢下來了，你若缺銀子，也可來我這裏拿。”

元青聿角輕抿，一邊欣于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了好朋友。

一邊又在想，把錢都給了別人，那這些年，難道一點沒給自己花嗎。

不過元青聿并未質問，而是嗯了一聲道：“我用不到，你不要為我節省。”

元衾水哦了一聲，又關心道：“你在京城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

“我說的是你做小的時候。”

“也沒有。”

元衾水點點頭，兀自喃喃道：“我就知道，京城俗厚風淳，不會排外人。”

元青聿不莞爾，側眸問：“那有人欺負你嗎？”

元衾水搖頭，立即道：“我出府不多，而且殿下會特地囑咐府中照顧我。”

元青聿并不意外，聽說起謝潯才追問道：“你覺得殿下如何？”

元衾水腳步慢了幾分，覺得謝潯簡直完，但當然不敢跟兄長說實話，只低下頭去，違心道：“還可以。”

元青聿未曾瞧出妹妹的猶豫。

他想起方才看謝潯那般依賴的眼神，不放心地叮囑道：“世子此人心冷漠又工于心計，除非必要，你日後莫要與他走太近。”

元衾水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底氣不足地應了一聲。

不過在心裏想，謝潯這個位置，工于心計是正常的，而且跟謝潯本來就走不近，兄長多慮了。

晚上元青聿送元衾水回房，對道：“早些休息，明早我們一起用早膳。”

元衾水道：“好。”

不過當夜，還是很晚才睡。

從前在王府中，睡在隔壁的只是照顧的下人，而今夜，變了親人。

遲鈍的元衾水，終于後知後覺到了欣喜，甚至高興得難以睡。

第二日元青聿帶進了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面館。

店面像是才翻新，掌櫃嗓門大的出奇，吵得元衾水心裏直突突。

點了碗牛面，低頭細嚼慢咽地吃著，元青聿見妹妹吃的慢，以為不喜歡，便道：“我有個關系尚可的同僚在黎城，晚上去他那裏，我給你下廚。”

元衾水：“……哦。”

一邊吃飯一邊打量四周，店中陳設雖古樸但獨特，沒想到元青聿會挑中這一家店。

元青聿見好奇，便問：“妹妹，你還記得這裏嗎？”

元衾水搖搖頭。

元青聿道：“以前爹總會帶我們來這裏，我喜歡餃子，你喜歡湯圓，爹喜歡刀削面，娘嫌掌櫃的嗓門太大，很過來。”

元衾水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

“嗯，那時你才四歲。”

元衾水還想聽他講一講爹娘，但元青聿卻已不打算多言，喚來小二結了帳。

即將走回客棧時，元青聿停住腳步突兀問：“要不要去喝茶？”

元衾水：“……啊？”

元青聿抿，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個提議并不適合一個不足十八的。

他只知要陪妹妹，但他不知怎麽陪。

“你有什麽想做的嗎？”

元衾水仰頭看了看即將冒出頭的大太，道：“我想回客棧。”

元青聿沉默片刻，道：“那回去吧。”

暮降臨時，元衾水主敲響了元青聿的房門。

房門打開，元青聿顯然有些意外。

元衾水張了張，一句“兄長”在裏滾了一遍，依然沒好意思喊出口。

“我……收拾好了，什麽時候？”

好在元青聿似乎不在意。

他錯開子讓元衾水進來，道：“你先坐，等我回封信我們就出門。”

元衾水嗯了一聲，坐在了圓桌前。

坐姿端正，眼睛直直盯著元青聿，不到半刻鐘，元青聿便放下紙筆。

房門這時被敲響。

元衾水主跑去開門，外面是個臉生的小廝，疑道：“你是……？”

小廝居然還認識，恭敬道：“元姑娘，小的有急事找大人。”

說話間，元青聿已經走過來，低聲道：“什麽事。”

小廝遞給元青聿一封信，道：“大人，首輔馳傳信。”

元青聿眉心輕蹙了下，短暫地看了眼元衾水，元衾水察覺到什麽，手指默默抓了擺。

元青聿拆開信件，快速掃完。

紙張被他握在手裏，男人面複雜，站在元衾水面前沉默半晌。

元衾水小聲道：“你要走了嗎？”

元青聿：“我……”

元衾水立即善解人意道：“沒關系！其實我沒有很，公事要。”

元青聿抿了抿，對書辦道：“你先出去，我準備一下再走。”

小廝離開後，元青聿思索著該如何與元衾水解釋，首輔要他帶人于明日前，前去決一個不便押送回京的要犯，犯人份特殊，需得他親自督辦。

眼看暮將近，他需立即。

元衾水其實并不需要他的解釋，只是詢問：“下次什麽時候回來呢？”

如果還要五年的話，那有點太久了。

元青聿道：“很快。”

不出意外，他這次會在晉地待很久，待手頭要事理完，甚至可以回一趟王府。

而且他已打算在年後請求調任山西，到時他會接元衾水來自己府衙。

但此事尚有不確定之，他無法直接承諾元衾水，故而只是蒼白的說了句形似安的模糊之語。

元衾水道：“好。”

元青聿收拾時，元衾水一直跟在他後，在即將分開前，遲疑了半天，拉住了元青聿的袖。

“兄長……”

“嗯。”

聲音很低：“我昨日與師青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見他’，我是說的，我沒有不是很想見你。”

元青聿道：“我知道。”

他彎，了妹妹的發頂，道：“一直忘了與你說，這幾年我很想你。”

元青聿走後，客棧便只剩元衾水。

房靜悄悄，元衾水獨自坐在桌前。

前面攤著張畫紙，是的畫像，原是打算塞到元青聿服裏的，但已不是小孩了，不能再做那樣稚的事。

關于雙親，不是一點都不記得。

比如記得娘親姓湯，爹姓元，小時候娘親管小湯圓，管兄長大湯圓。

大湯圓不喜歡自己的綽號，每次都冷著臉摟著往娘親懷裏一塞，板著臉道：“你的湯圓在這裏。”

但可惜的是，已經不記得當時輕輕抱住的，那位婦人的模樣了。

只記得，很香。

但是所幸，元衾水早已習慣獨自一人，所以并未為元青聿的離開太過傷懷。

早早沐浴後便上了榻，打算早起。

萬一明日謝潯來找時還沒睡醒，一定會惹他不耐，畢竟此人最厭惡麻煩的人。

*

大概亥時末，一直睡不著的元衾水，聽見廊外傳來腳步聲。

這聲音著實細微，在人來人往的客棧，夜半時有人在外走也實屬正常。

但恍惚辨認出這個聲音與所悉的謝潯，腳步聲頻率竟出奇的一致。

元衾水在榻上翻了個，心生疑，不是說明日才來嗎？

還是說他不是謝潯？

所幸睡不著，元衾水披了件服下床，悄悄將木門打開一個，向外看去。

長廊燭火昏昏，師青跟在高大拔的男人邊，正低聲詢問：“殿下，屬下扶您？”

元衾水心裏一慌，一把拉開房門跑了出去，只見謝潯站在左側隔壁的房門口，聞聲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眸沉沉地看。

男人神容淡漠，眉眼帶著幾分倦怠，元衾水被看得張起來。

“殿下……”

師青低聲音，詫異道：“元姑娘，您怎麽還沒休息？”

元衾水尚未回答，便見謝潯懶得理會似的收回目，步走進了房門。

元衾水站在門邊，小心詢問道：“師青，殿下傷了嗎？”

師青輕笑了一聲，溫聲道：“殿下無礙，只是晚間飲了些酒，姑娘不必掛心。”

元衾水又上前幾步，就這麽杵在謝潯房門口，師青還問謝潯需不需要攙扶，但其實完全看不出謝潯有一一毫的醉酒痕跡。

房門沒關，想探頭朝裏看看，可裏面景被師青擋的嚴嚴實實，元衾水一擡頭，就見師青含笑謙和的臉龐：

“元姑娘，您還不去休息嗎？”

元衾水抿了抿瓣，不語。

聽說醉酒的人會意識模糊，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無法從謝潯上驗證，如果冒昧進去，一定會被謝潯趕出來。

此時，元衾水還尚算理智的如是思考。

“元姑娘？”

元衾水回神，語調擔憂道：“師青，你給殿下喝醒酒湯了嗎？”

師青道：“……尚未。”

今晚見了幾個重要大臣，他家主雖不喜這樣場酬酢的局面，但因無法推還是過去了，場有場的陋習，別說是他家主，就算是王爺也有許多不由己的地方。

原本是不會回來這裏的，但原先酒樓裏不知誰自作主張給主房裏放了兩個貌如花的子，主心生厭惡才從酒樓離開。

索明日也需要來接元衾水，便就直接回這裏了。

元衾水便就勢提議：“那我去膳房給殿下煮碗醒酒湯。”

說著便要轉，師青住。

“元姑娘，您這一不方便，要不屬下去吧。”

元衾水眉心微，聞言不乏心虛地開口：“可以，那我在這裏幫你照顧殿下。”

“不喝解酒湯，殿下會頭暈的。”

又小聲補充，企圖給師青力。

師青：“唔，這……”

房寂靜一片，他垂眸看向眼前這個過分殷勤的姑娘，看似冷靜實則雙目有乞求，似乎很盼著他走。

他回頭朝房看了一眼，幾番遲疑，才頷首道：“那就按姑娘說的辦？”

元衾水點點頭，“快去吧。”

師青彎，很快走離了長廊。

元衾水小心翼翼踏房門，很怕自己一進去謝潯就讓滾出去——應當不至于，謝潯待雖然敷衍，但還沒罵過。

房門被順手闔上。

輕手輕腳往裏走了幾步，元衾水便看見謝潯一手撐著太xue，坐在玫瑰圈椅上。

試探著道：“殿下？”

謝潯掀起眼皮看一眼，聲音沒什麽起伏：“元青聿走了？”

不僅能認出，還能問起元青聿。

他哪裏醉了。

元衾水有點失的想。

元衾水點點頭，老實道：“走了。”

謝潯輕輕著太xue，聲音低啞道：“你過來有事嗎？”

“師青去要醒酒湯了，我進來照顧您。”

“不必了，出去。”

元衾水有些失落，小聲掙紮道：“……真的不必嗎，殿下，我很擅長照顧人。”

謝潯一時沒應。

元衾水：“殿下？”

男人忽而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

笑什麽。

元衾水有點呆住，覺到謝潯聲線裏帶著輕嘲，但還是很窩囊的想——笑起來真好看啊。

謝潯指尖點了點桌面，大概懶得再與計較這種東西，道：“過來倒杯茶。”

元衾水立即靠過去，作迅速地給謝潯倒茶，然後遞到他面前去。

“殿下，茶。”

謝潯擡手接過，元衾水指尖不小心過他的手背，只覺整只手都麻了起來。

謝潯輕抿了一口便隨手放在桌上。

“行了，現在出去吧。”

說完他子略微後仰，冷白下頜微垂著，大概是太過疲憊，男人眼眸微闔了起來。

房靜地針落可聞。

夜間的元衾水總是膽大妄為，沒有聽謝潯的話出去，而是繼續就這麽站他面前。

以為謝潯會不悅，但他似乎真的睡著了，元衾水才試探著開口：“殿下？”

謝潯依然閉著眼睛。

迷離的燈火落在他俊無儔的臉龐，長睫在眼下落下一片影。

元衾水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面對謝潯時，總是本能驅使大腦。

屏住呼吸，不由自主湊近幾步，蹲下子，仰面著謝潯。

這時兩人間的距離已過于近了，倘若謝潯醒著，肯定不會容忍離他這麽近。

再次道：“殿下，您睡著了嗎？”

依然是一片沉默。

到此時，元衾水才略微從謝潯上看到一醉意。

嚨了，竟到一前所未有的興。

這令到絕，畢竟趁人之危完全是小人行徑，而不能是小人。

如此靜靜蹲著，仰這張朝思暮想的臉，鼻尖嗅聞到一陣清冽的酒香。

謝潯的確醉了。

燭影落在他的眼皮，輕輕搖晃著，像勾魂的地鬼，輕易帶走了元衾水的三魂六魄。

是小人。

但又膽小。

謝潯半搭在卓沿的手輕輕垂著，指骨修長瘦削，彎曲腕骨的小痣正朝耀武揚威。

不要看了，元衾水。

但醉酒會使人意識模糊，謝潯顯然已睡著了，就算一下他也不會發現。

還是算了，快走。

可走了的話，還有下次嗎？

元衾水靜靜半蹲著，指尖悄悄到他的指尖，最後一次試探著道：“謝潯。”

謝潯沒有醒。

元衾水已接自己的齷齪，就當是個小人吧，沒有任何一只老鼠能夠抵擋住粟米的。

起腰，湊近他的手指。

瓣輕輕吻到了他的指尖，最初想以一種仰虔誠的姿態去吻他，仿佛這樣能減輕自己的罪惡，可那一瞬間的戰栗直沖頭皮，讓惶惶然不知今夕何夕。

于是純粹與聖潔只停留了一瞬，元衾水最終難以自控的張，含住了他的手指。

像．弄他的杯子，他的書籍一樣，舌尖輕輕吻他的手指。含到他的指節，又退出來，男人幹燥的指節變得晶亮。

元衾水將臉頰湊近他的掌心，那輕輕的，像極了曖昧的．。吻他的掌心，他的手背，最後將瓣落在他的紅痣，灼熱的呼吸盡數落在他的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