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分外自信的元衾水，決定找謝潯問……

方朧很快離開了。

元衾水想去留, 但意識到自己就算留了方朧，也不知該做些什麽。

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背，那滴淚水已經順著皮落, 只剩一道痕。

又做了錯事。

總是小心翼翼搞砸一切。

想去道歉, 但是又難得敏銳地察覺出，道歉應當也是不對的，道歉要說出自己的錯，但錯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元衾水疑心自己腦子有問題。

不然為什麽別人可以那麽多朋友還游刃有餘, 而自己連好脾氣的方朧都應對不好，還把方朧氣哭了。

元青聿進房時，看見的就是房門大敞，呆坐在桌案前的妹妹。

元衾水一向喜歡發呆。

所以他起初并未察覺不對，下外袍後，他問：“晚膳吃了嗎？”

“吃過了。”

“如何？”

“哥做得好吃一些。”

元青聿含笑頷首，道：“知道了。”

元衾水沉默下來，繼續盯著手背。

元青聿這個時候才察覺元衾水緒的不對, 他試探道：“跟方姑娘吵架了？”

元衾水嗯了一聲。

元青聿走上前了妹妹的發頂, 輕聲道：“怎麽了？”

元衾水其實并不習慣跟別人吐心事。

但興許是這幾日與元青聿朝夕相，而此刻又實在迷茫, 所以好半天後，輕輕開口道：“哥, 我總是什麽都做不好。”

“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朧朧不喜歡這樣的我，但我不知道怎麽改。”

這是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元青聿上沾了點酒氣，整個人的姿態也隨意一些，他折起袖子, 沉片刻道：“方姑娘是怎麽說的？”

“問我，能不能不要騙了。”

說完元衾水又苦惱道：“可是如果我說實話，會討厭我。為了不讓討厭我，所以我撒了謊，但是也不喜歡我撒謊。”

“是什麽樣的實話？”

“是……比如討厭吃糕點的人，而我恰巧就很喜歡吃糕點。”

好歹場待了那麽多年，元青聿大概推算出一二，思考片刻後，他輕聲道：“妹妹，如果方姑娘都能被你氣哭，那說明大概真的很在意你。”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能說——”

元青聿打斷：“說討厭吃糕點的人，也許是因為那些人都不是你。”

元衾水目困。

元青聿有些無奈。

他輕聲道：“妹妹，是你太小心。”

其實回來之後，他大致也察覺到幾分。

元衾水很會提要求，大多數時候都懂事，很合人心意，但也全無彩。

越在意，就越把自己變得明。

真的像靜置的盆中溫水，只會包裹，而毫無攻擊，更毫無特點。

元青聿看了眼庭院外的星星，花圃的芳香傳過來，小院十年如一日。

天真的妹妹也是。

其實時妹妹的格很像母親。

開朗可，機靈聰慧，跟母親如出一轍地討厭所有吵鬧的人和地方。

只是後來那一年連旬暴雨，父親下水去救災民，母親下水去救父親，妹妹在岸邊親眼目睹父母親雙雙消失在湍急洪流中。

那時還太年。

無法抓父母的手。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日漸長大的妹妹，才會努力想要抓邊每一個人的手。

但從沒人教，所以總出差錯。

“你不能否認你在別人心裏的位置，不能臆測，不能自作主張，你很重要，所以你完全可以大膽一些去通。”

“方姑娘不會因為你吃糕點就討厭你，我想你也不會因為方朧大聲喊就討厭。”

當夜，元衾水輾轉反側許久。

仔細地想了方朧的話，大概琢磨到天亮才琢磨出一亮出來。

可能稱不上頓悟。

但意識到，不能再對方朧撒謊。

對親近之人要真誠。

不能擅自臆測，是稚都懂得的道理。

啊，果然腦子有點問題。

不然為什麽孩都明白的道理，還需要兄長點撥。

元衾水足足措辭了一整夜，清晨時，決定鄭重地去跟方朧道歉。

但是去到方朧院落時才得知，原來方朧一早就去鋪子裏了。

元衾水原打算在家裏等。

但心實在焦灼，又覺得自己很沒有誠意，于是做了足足半個時辰的心理準備，才再次鼓起勇氣一個人出門。

清新晨風迎面吹過來。

正值早市，元衾水沉默地走在路邊。

出門時忘記馬車，走到半路又不敢去租車，所以只能徒步前去。

忽而聽見前方不遠傳來一聲痛呼。

踮起腳尖去看，發現是有人撞倒了一位跛腳，披頭散發，模樣看起來有些怪異。

興許正因如此，來往行人都沒有扶。

捂著小痛苦蜷，元衾水腳步慢了下來，心煎熬半晌，上前將扶起來。

“你……還好嗎？”

一夜未眠，聲音沙啞。

話音才落，便有一雙纖細的手腕從元衾水手裏扶過。

悉的聲音傳過來。

“誰準你自己出來的，我不是讓你自己在家待著嗎，你這副樣子能去哪裏？”

掙紮道：“你別我！”

“閉！”

是林雀。

元衾水下意識後退一步。

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想起林雀了。

這個曾經的，謝潯心上人。

元衾水自認為已經將完全拋之腦後，但是再看見時，尤然會想起，自己跟謝潯的開始，跟林雀是相連的。

林雀道：“多謝你啊，我——元姑娘？”

元衾水嗯了一聲：“林夫人。”

突然道：“送我回客棧。”

林雀只好扶住妹妹，元衾水看吃力，便上去搭了把手。

好在路途不遠，不到一柱香便將送回了房間，林雀留住元衾水，要請喝茶。

元衾水心裏還記掛方朧，不太想留，但林雀分外熱，拉著就進了隔壁的茶館。

“剛剛那是我妹妹，不久前腳了傷，多謝你幫我扶。”

元衾水嗯了一聲，“不必客氣。”

“聽說你與世子要親了？”

元衾水呼吸一滯，猜想林雀大概會跟講關于謝潯的事，心裏不由湧上一陣抗拒，不想聽謝潯跟林雀的過往。

“你莫要張。”

林雀輕笑起來，雖然不想跟元衾水有什麽牽扯，但看在元衾水今日幫了的份上，瞧勉強算順眼。

“我明日就會離開晉地。”

元衾水問：“去哪裏？”

要去京城林氏。

但不打算跟元衾水說實話，便胡道：“去闖，帶妹妹一起。”

元衾水有些意外。

林雀又道：“我若有你一半命好就好了。”

元衾水心想，的命很好嗎？

也許就是很好。

之前方朧也說過，相比于林雀，要幸運得多。

“我也想像你那般斂膽怯，畢竟膽怯是被保護者才能擁有的東西。”

元衾水沒有答話。

見不回答，林雀大概自覺無聊，兀自攤了攤手道：“罷了。”

元衾水把茶喝完，道：“那我告辭了。”

“等等，元姑娘。”

元衾水只好再次停住腳步。

林雀看向，其實早意識到自己跟元衾水是完全不同的人。

如果是元衾水，今日不看笑話就算心善了，更別提送人回客棧。

從前討厭，偶爾也會嫉妒，嫉妒眼裏怎麽就沒有算計。

今日卻在想，早知道當時再裝一裝，把元衾水騙到手，跟為朋友就好了。

不欺負。

只的善意。

“元姑娘，我不只是請你喝茶。”

元衾水問：“那是什麽？”

林雀道：“我來跟你道歉。”

元衾水詫異地睜大眼睛，心道這個時候林雀知道當初不該威脅了？

好吧，既然如此，勉強原諒。

誰料林雀道：“我騙了你。”

“我跟殿下沒有任何關系，那日我其實是在跟他就他父親之事談條件，不想被你聽去了，見你似乎很在意，便信口胡鄒的。”

“說完了，元姑娘，放心婚吧。”

元衾水卻愣在原地。

這句話在腦中重新滾了一遍，才勉強領會這其中的意思。

可是這不對。

當時威脅謝潯的籌碼有二。

一個是林雀與謝潯間見不得人的關系，一個是晉王不能生育的。

停住腳步，臉看起來并無什麽變化，近乎直白的詢問林雀：“你是說你當時是在利用他父親不能孕育一事，跟他談條件嗎？”

林雀：“……你果真知道！”

元衾水盯了半天，見不就這一條反駁，便知曉，林雀默認了。

“那你談功了嗎？”

林雀反問道：“他手指就能把消息下去，怎麽功？”

元衾水不說話了。

後面林雀又跟說了幾句話，但都沒聽進去。

同林雀分開後，又獨走在漸漸喧鬧的街道一側。前路看不到盡頭，頭頂的太越來越大，投下漆黑的影。

走了一會兒後，元衾水停住腳步。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接連冒出。

既然他跟林雀沒有關系，那當初的謝潯為何不直接否認？

既然是手指就能下的消息，為什麽還要配合去上演這出威脅戲碼？

想不明白。

這個世界想不明白的事為什麽這麽多，難道腦袋真有什麽問題嗎？

莫非那天淋雨太多，腦袋進水了。

想到這裏，元衾水被自己逗笑。

但笑不出來。

因為突然又在想，每次拿這件事去威脅他時，在謝潯眼裏，是否宛如跳梁小醜般可笑。

原地發愣了半天。

元衾水又回神。

要先去跟方朧道歉。

頂著大太又走了一柱香，元衾水終于抵達鋪面，方朧正在收賬，本沒看。

元衾水挪去邊，小聲道：“朧朧。”

方朧作一頓，昨夜不歡而散，此刻略有些不自在，僵道：“你怎麽來了？”

“你現在有空嗎？”

方朧把賬本遞給掌櫃，然後拉著元衾水跑去旁邊，給遞了杯茶：“你怎麽出這麽多汗，不會是走過來的吧？”

元衾水不想方朧有力，又下意識想撒謊說是乘車來。

但話到邊又憋住，嗯了一聲。

方朧道：“不是？你走了多久啊，怎麽不乘個馬車，路上萬一到歹徒呢？”

元衾水道：“不會的。”

見方朧神未曾緩和，想了想又道：“晉地沒有那麽多以試法的兇徒，殿下很厲害，不要小看他。”

“……”

方朧沒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那你過來有什麽事嗎？”

元衾水喝了口茶，由于已措辭一夜，清了清嗓子，著方朧的眼睛道：“我昨天騙了你，我已經知道我哪裏不對了。”

方朧了瓣。

對這樣道歉的元衾水并不陌生。

都能猜出元衾水要說什麽。

無非就是那幾句。

但是昨夜已然想清楚了。

就算完如元衾水，也是會有缺點的。

雖然溫和細心，漂亮大方，但是個讓人不著頭腦的，不流撒謊的小騙子。

方朧雖然不撒謊，但是耐心很差，嗓門很大，喜歡跟元衾水說別人的壞話。

元衾水總是包容，從未生過的氣。

所以這次也勉強包容元衾水好了。

“首先有一件事我瞞了你。”

“其實我很喜歡世子殿下，我慕了他好幾年，比你常罵的那兩位姑娘還要狂熱——”

“什麽！等等！”

方朧聽到這裏，頭皮一炸。

指著元衾水，一尷尬頓時從頭湧到腳，磕磕道：“那那那那我之前跟你說那些人的壞話，你你你——”

那這跟指著元衾水鼻子罵有什麽區別，竟然還數次要求元衾水回應。

元衾水道：“所以我不敢告訴你。”

“其實我也是為殿下神魂顛倒的蠢蛋，滿腦子——”

“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啊衾水……”

元衾水道：“沒關系，你說的對。”

方朧捂住臉，不吭聲了。

“為了瞞這一點，我後續又跟你撒了很多謊，但我記太差，有點記不清楚了。”

“後來我跟殿下確實有一點牽扯，我跟在他在一起了，但是我依然不敢告訴你。”

“婚事是我跟著殿下去右雲時，他忽然向我提出的，我也不太明白其中緣由。”

“回府後，我總擔心你細問，所以仍然不敢告訴你真相，我選擇了逃避，所以我沒有去找你，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真誠。”

“至于那些畫像，我確實有個癖好，不過我只畫他，不會——”

方朧擡手：“這個就不必說了。”

元衾水正好于啓齒，確認道：“真的不用說嗎？”

“真的不用。”

元衾水：“哦。”

那的話說完了。

略顯忐忑地盯著方朧，方朧則捂著臉，回想自己以前在元衾水面前的口不擇言，略愧。

好半天，道：“衾水，你怎麽……也喜歡世子殿下啊，是因為他生得好嗎？”

元衾水道：“我也不知道。”

方朧站直，氣氛略顯沉默。

緩了緩後拍拍元衾水的肩膀，道：“衾水，我想我也得跟你說清楚。”

“什麽？”

方朧道：“我如果知道你也喜歡他，我不會那樣說你的，我會幫你追他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幫助你，可你從來不跟我說，我如何得知呢？衾水，我平日不細心，你不說我就很難靠自己觀察出來。”

元衾水被方朧注視著。

知道方朧原諒了。

哥哥說得是對的。

抿住瓣，這份愉悅終于暫時蓋過了方才因謝潯而起的無助與茫然。

莫名其妙地，到輕松，肩膀也松弛下來，對方朧道：“我記住了。”

方朧：“你等等我，我們一起回府。”

元衾水嗯了一聲，坐在一旁等。

獨坐時，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謝潯的事，事實上，真的不明白謝潯的意圖。

甚至有點功利地想，謝潯這麽一個嫌麻煩的人，當初配合，總不至于是為了利用吧，這個念頭又很快被否決。

畢竟元衾水毫無利用價值。

但是這一刻好像充滿了自信。

因為兄長說得對。

在別人心裏是有位置的，所以不能臆測，要去大膽通。

往好想，既然威脅的理由不立，那對謝潯威脅的行為應當也沒那麽下作了。

也許有另一種可能。

元衾水對謝潯總是大膽的多，包括此刻，絞盡腦，大膽暢想。

也許謝潯答應，是因為謝潯自己也想靠近呢，只是謝潯面子，需要臺階。

之前他說合適，但其實他們本沒多合適，一看便是假話。

想到這裏，分外自信的元衾水興起來，決定回去就去找謝潯問問。

反正他們都要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