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姜若塗了藥，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藥味。等進了屋子之後，也不敢離世子爺太近，坐在床尾的腳踏木上，乖覺地等著世子爺問話。

“先從你遇到韓宴之說起。”

先前被連嚇帶罰過一會，看了看世子爺看不出喜怒的臉，更加不敢瞞著，將在心裏對過一遍的話說了出來。

“三樓正廳有人正在演出，奴婢留在最外面看表演，韓公子就闖了進來，說是要找輕眉姑娘。醉春堂管事的人說想要見輕眉，得提前約日子，韓公子不滿意，雙方就爭吵起來，甚至還了手。奴婢離他們最近，又怕被撞破了份，就往外面逃走，不慎摔下樓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面前有一道黑影墜下去。下邊的客人吵吵鬧鬧，說出了輕眉的名字，韓公子變了臉就來問奴婢看見什麽。”

“那你看見什麽？”

了肩膀，抿道：“奴婢不知道和案子有沒有關系，但在輕眉墜樓時，曾擡頭看見有個男人站在四樓的樓梯口。他……發覺我正在看著他，還沖我招了招手。”

那樣的場面說不出來的詭異，以至于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上冒出寒氣，“他全裹著披風，四樓線昏暗，奴婢不知道他的樣子，只記得他很高很瘦。因為害怕也弄不清楚什麽況，所以在韓公子問起時，奴婢沒有敢多說什麽。”

說謊時，潤的眼睛眨了眨。

害怕倒是真的，更多是因為不想沾染麻煩才不肯多說。

能看見男人朝著自己看了一眼，但仍舊沒又改口，咬死自己是因為弄不清楚況。

顧淮安沒想計較這點細節，問了另個問題，“那你之前可曾見過輕眉？”

“應該是見過。”姜若回憶著，“今日在正廳，第一個出場的人就是輕眉姑娘。不過奴婢那時候不知道的份，只知道舞跳得特別好，有貴客特別欣賞，要求作陪。今日是貴客臨時沒來，得了空子才去正廳跳舞。跳了一支舞就直接走了，倒是有位公子追了上去。”

信和來稟報說熊侍郎今日并沒有出府，這倒是對上了。

那輕眉為什麽會死？還死在這個關口上，顧淮安不相信什麽意外。他沉思，一邊用手打著拍子，又問了一句，“可還記得出去到出事，大概多久？”

白淨的小臉皺起來，那時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學著怎麽撥男人上，還真沒注意輕眉離開多久，倒是後面每個人彈奏的曲子記得清楚。對世子爺說了曲子名，有些不安地看向男人，怕他誤會自己瞞什麽，幹補充道：“真的就只記得這麽多了。”

按照說的時間，從輕眉離開到事發至多不過半個時辰，再除去輕眉擺男人糾纏和上四樓的時間，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京兆府那邊送來醉春堂裏客人以及下人的筆錄，無一人提及有異常的聲音。

想到這裏，顧淮安覺得醉春樓神極了，也不知背後的東家是個怎樣的人。

不過出了這檔子事 ，熊侍郎的嫌疑倒是洗清了，畢竟沒有對著自己人下手的說法。

只是兵部有關軍事，戶部與民生休戚相關。皇上同世家博弈，將兵部和戶部當做自己最後的底線，重要位置上安排的都是自己。可現在，這兩個部門出現了問題，所以是誰呢？

顧淮安慢慢想著。

姜若見世子爺沒再盯著自己，小小松了一口氣。這一日過得驚心魄，又接連被恐嚇，甚至差點卷到命案當中。往常覺得呆在世子爺邊恐怖，現在卻覺得沒有比這更為安全的地方，最起碼世子爺暫時不會要了的命。

此時坐在腳踏木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困倦就湧了上來，腦袋忍不住一點一點的，最後趴在床邊睡著了。

出奇地做了個夢，夢裏去醉春樓，還是去三樓看人彈琴唱曲兒。躲在後面看熱鬧，高興的時候還跟著後面學了幾個作。

接著畫面一轉，氣氛抑張起來，來到樓梯口，有個聲音一直催促往下跑。夢中的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卻會本能地到畏懼。猶豫不敢前進的時候，不知是誰在後背推了一把，不控制地滾落下去。

而就在這時，眼睜睜瞧著才跳過舞的輕眉如同輕燕般從天而墜，落下時砸出滿目的鮮紅。

驚懼萬分，下意識擡起頭，看見披黑鬥篷的男人朝著揮揮手。可能是因為氣氛過分張，猛然醒悟過來，這哪裏是在對自己招手，分明是在數自己在什麽位置。

這個念頭一生出，全的皮疙瘩猛然躥了起來，生出無窮無盡的力氣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停地往樓梯下面跑。可這樓梯就像看不到盡頭般，怎麽都跑不到下面一層，只能聽見自己的越來越重的氣聲和後越發清晰的腳步聲。

那一刻，甚至是絕的，仿佛已經看見黑人已經追上來要自己的命。

恐懼中，不停哆嗦著，眼尾滲出淚水，搖頭說：“不要……”

是真的不想死，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還要贖，還要將娘親和妹妹接出來，怎麽可以就死在這裏呢？

那一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在的岸邊苦苦掙紮的魚，突然從天邊出現一只手，將撈了起來，重新放回到池塘中。溫暖逐漸代替冷，的四肢漸漸有了知覺，再往下走時沒了那些恐怖的場景，而是一片熾熱的火山。

安王府坐府的陳大夫被連夜請了過來。

陳大夫出醫學世家，他的父親曾是太醫院院判，不小心卷後宮爭鬥之中直接撒手人寰，連帶著陳家人在京城中都到打。走投無路之際，安王幫了陳家一把，他便了安王府的做府大夫，負責世子爺的病。

半夜被醒時，他還以為世子爺的病又有了惡化，背著裝滿瓶瓶罐罐的藥箱趕過來後，結果看到世子爺床上躺著的人時，他的表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微妙中還帶著點不敢置信。

顧淮安了眉心，“魘住了，發熱不醒，替看看。”

他上穿著最簡單的中，外面只披了件外，有些不耐煩。

陳大夫連忙低下頭，不敢多問什麽，而是替子診起脈來。手指搭上子的脈搏之後，他頓了頓，忍不住上自己沒多長的胡子，片刻之後又換了只手診斷，還是有點不大相信。

“近來憂思過重，郁結于心，今日又了驚嚇才會昏厥過去。其實本來沒這麽嚴重，不過底子不大好，有虛勞病的癥狀。雖說不需吃藥，但也要吃好，不然影響壽元。”

“虛勞病？”男人側過臉，眼尾微微上揚，有些意外。

“嗯，就是長久吃得不好。”陳大夫其實不大能理解，府中的下人不說日子過得有多好，最起碼食無憂，他還是第一次到虛勞病。再者說，這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哪裏有那麽多要心的事兒，竟然還病倒了。

不過他一向怕自己的主子，這些話也不敢多說，留了一張藥方子之後就直接走了。

芙蓉跟著去抓藥熬藥，徐嬤嬤到正房這邊看看況。

顧淮安倒是能知道小丫鬟為什麽憂思過重，本就沒有多城府的人被迫進聽松院，整日擔心著自己的命，能扛到現在他都有些意外。

他卻想不通怎麽會得了虛勞病，安王府的待遇可不差。

見徐嬤嬤進來，他問了聲：“府上可有克扣人月錢的事？”

“這倒是沒。”徐嬤嬤知道問話的緣由後，提了一句，“當初因為母親生病被賣進來的，在針線房的學了工還送錢養活母親和妹妹。後來好像還接了私活，準備在銀子替自己贖回賣契。前兩天聽說時，老奴還有些意外。”

顧淮安低頭看向旁邊的子，沒有說話。

徐嬤嬤不大確定問：“要不要現在將抱回去？您再繼續休息會？”

男人點了點頭。

徐嬤嬤就要上前作，可睡夢中的子不知道又夢到什麽，在徐嬤嬤過來時激烈地掙紮起來，胡地往旁邊抓東西。在抓到一片角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攥，忽然哭了出來。

“娘親，娘親……不要……不要丟下若若……”

先前才發過燒，兩邊臉頰都是通紅。汗的頭發一縷縷地在臉頰邊，瞧著掌大的臉更小，說不出來的弱。往日亮的眸子闔上，鼻尖聳，淚珠落下來沒如雲的烏發裏，難過都快要溢出來。

而被抓住的角正是顧淮安的。

徐嬤嬤有些遲疑，看向男人，要個章程。

“讓睡著吧，等明日清醒了再讓回西屋住著。”顧淮安開口，“你先回去歇著吧，過兩日太子爺或許會邀我出去，明日你幫著準備出門的東西。”

徐嬤嬤知道世子爺這是恤上了年紀，熬不得大夜。想了想明日要忙的事，沒勉強自己待著，行了禮之後就回去了。

後來是芙蓉送來藥。

別看芙蓉在聽風院的下人面前耀武揚威，到了世子爺面前，乖順地和鵪鶉差不多，規規矩矩生怕自己做錯什麽。所以剛放下藥碗，也來不及問需要自己做什麽，就害怕地跑走了。

顧淮安在放任不管和喂藥之間猶豫了一瞬，還是將藥端了起來，著小丫鬟的兩邊臉頰，就準備給直接灌下去。

可昏迷當中的人本就不控制，灌進裏之後，也不知道咽下去。

手上傳來綿的，生的，仿佛能掐出水來。

顧淮安無意識了兩下，盯著子看了一會，最後準地出的名字，“姜若。”

哪怕是在睡夢中，姜若對他的聲音也有反應。細細的眉蹙起，輕微搖頭，儼然是要醒未醒的樣子。

再了兩聲，小丫鬟就已經睜開眼。仿佛被水潤洗過的眸子，睫一簇一簇卷起，眼神還有些茫然。

還沒有等徹底清醒過來，藥碗就已經遞到邊，半是被迫著喝了幹淨，苦得致的五都皺到一起，卻沒有哭，只是愣愣地盯著他看。

樣子呆呆的，像是笨蛋人，連哭都不會，去醉春樓又能學到什麽東西？

顧淮安將藥碗放到一邊，淡聲道：“先睡吧。”

姜若其實還沒醒，雖然睜開眼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唯一記得就是要讓世子爺喜歡。怎麽讓世子爺喜歡？能記住的也就是柳如玉對說過的話，找到空閑就多肢接。

所以在看見男人將手收回去時，做了一件極為了不起的壯舉

——將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世子爺瞧著冷冰冰的，手掌也是冷冰冰的，卻很好緩解上的燥熱。所以在男人準備將手回去時，又努力地將自己的手塞了過去。

“這是在做什麽？”男人微微瞇著眼，聲音沉了沉。

姜若聽見聲音，了腦袋，實誠道：“們說，這樣做就能討你喜歡。”

“他們是誰？”

“醉春樓裏的人。”

“還說了什麽？”

姜若努力回想今日都學到什麽，可腦子有點雜，說的話完全沒有邏輯，甚至是錯的。“還說……讓我聽話，讓我做你喜歡的事……說讓我……”

讓我不要喜歡你。

哪怕是在不清醒的狀態下，仍舊敏銳察覺到這句話不能說，換了一句，“不過我發現，讓你喜歡很難。”

“也可以不喜歡。”顧淮安說。

怎麽能不喜歡呢，不喜歡怎麽爬床，怎麽懷上孩子，又怎麽救自己的娘親？那個冗長而又腥的夢影響到現在，清澈的眼裏迅速積攢起霧氣，垂在眼眶。

不敢哭，努力憋回去，用力說：“我很會討人喜歡的。”

一個病糊塗的人，能和說什麽。

顧淮安垂下眼簾，落在暗的臉分不清神。只是他的坐姿依舊沉穩，寬闊的肩膀往後靠了靠，沒回手，只給了一句，“再說吧。”

姜若似懂非懂點點頭，莫名安心下來，不消片刻又睡了回去。

等醒來時，發現自己睡上世子爺的床時，心裏“咯噔”一下，忙不疊掀開被子從床上站了起來。四打量之後，沒瞧見世子爺在，才慢慢恢複平靜，開始想昨夜自己怎麽上了床？

難不是睡夢中吃了雄心豹子膽，爬上去的？

努力回想，也只記得模模糊糊的大概。應該是半夜做了噩夢發起燒，不知道是誰將抱上了床，後面又有大夫過來診斷，好像還喝了藥。

屋子裏只有和世子爺兩個人，按照常理來說，應當是世子爺先發現高燒再將抱上床的。也只有世子爺開了口，才能到床上去睡。可世子爺不應該是不良于行嗎？

心裏起了一疑，轉而想世子爺邊有不暗衛，應當是暗衛的手，隨後沒再糾結這一點。

出門的時候，遇見徐嬤嬤。原本是想問問昨夜發生什麽事，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突然頓住了。

徐嬤嬤上下將打量一遍，“已經好了？”

“沒好實在，再吃兩藥應該就差不多。”姜若倒是知道昨日生病的原因，全都是被那個真實又荒誕的夢境嚇到了，真要說什麽病也沒有。

“那就，世子爺半夜將陳大夫找來給你診斷，你記得這份恩就。”徐嬤嬤不準備多說。

姜若連聲說是。

“等會世子爺要出去參加宴會，說你若是好了，便跟著他一起出去。你先去吃點東西，換裳等會就跟著出門。”徐嬤嬤一邊說，一邊在收拾等會要帶出門的件，轉過卻看見小丫鬟站在原地沒離開。

擰著眉頭，“還有事？”

姜若著裳的下擺，腦海中閃現過幾個畫面，提著一口氣不大確定問：“昨夜我病得糊塗，許多事不大能想得起來。想問問嬤嬤，我應當沒做出什麽冒犯的舉吧？”

徐嬤嬤臉上換了“你在說什麽胡話”的表，轉過去，“沒有。說不準等會就要走，想這麽多還不如回去收拾。”

聽到徐嬤嬤肯定的回答，這才松口氣。就說，自己哪來的膽子敢去冒犯世子爺，純粹就是將夢境當做了現實。

弄清楚之後，也沒再去糾結，先去小廚房領了飯食。因為生病，小廚房還專門留了一碗鴿子湯，說是下人病了都能領上一碗。

安王府的夥食不差，逢年過節或是遇上喜事，府裏的下人都能吃上一口，不過平日葷腥見得不多，補湯更是沒有。不過大家手上都有閑錢，實在是饞了也會托小廚房單獨做。

姜若為了攢銀子贖，已經不大記得上次喝燉湯之類的是什麽時候。得了一小碗鴿子湯之後，小口小口喝著，覺得味道無比鮮。

忍不住去想，若不是是夫人派來的人，在聽松院當差應該不錯吧。

不敢細想，喝完之後立即回了西屋，換裳出來後，徐嬤嬤讓直接去垂花門。

垂花門前，馬車已經在等著了，馬車的四周都站著守衛。姜若頓住，不知道是該跟著上馬車，還是同侍衛們一起走去。